第二百八十六節女主人

　　"您的贊譽誇張得過分了,"盧克蕾齊婭吃吃地笑著她身穿意大利式的袍裙,袒裸出誘人的肩頸,壹只手攥著繡花汗巾故作姿態掩住嘴,讓花邊衣袖滑下來,露出壹段玉臂,足以讓所有西班牙男士為之**
　　"我可做不了歐忒爾珀倒是伯爵閣下您,瑪爾斯和俄耳甫斯所有的智慧和才能都匯集到您壹個人身上您將所作的美妙歌曲贈與我罷,《美麗的西班牙女郎》,這份禮物真是太可貴了"
　　"壹曲淫蕩艷俗的xiǎo調,"薩那夫裏亞聽過有人在酒館和各種場合唱過這首歌,很想大聲地挖苦可他終究沒有説話,只是悶哼了幾聲
　　"這正是我的榮幸"
　　"╠╠恐怕我還不見得能完配得上您的珍貴禮物,"女主人清脆的聲音繼續以壹種故作嬌媚的語調説下去:"談不上美麗,也並不生於西班牙"人群裏開始傳出些交頭接耳的嗡嗡聲
　　"我出生於馬德拉島,成長於波爾圖,在那不勒斯結婚直至來到菲律賓殖民地,我從未有機會踏上西班牙本土但是托庇於腓力陛下,我足跡所踏遍的地方莫不處在西班牙的太陽照耀之下,沐浴著他的偉大和慈悲"
　　客人們交頭接耳的低響變成了高聲的喧嘩,男賓們都摘下帽子恭敬地放到胸前高呼:"國王萬歲！"趁著這份熱烈的當口,伯爵宣稱要演奏壹首為頌揚腓力陛下而作的進行曲他采用觀眾們從所未見的鮮手法,壹邊奏大鍵琴,同時用琴聲和手勢示意身旁的xiǎo樂隊跟隨自己演奏那幾名菲律賓樂手顯然音樂天分極高,居然完整地奏完了整首曲子盡管壹名現代聽眾會認為獨奏和樂隊的表現都十分粗糙,音色細弱黯淡,《威風堂堂進行曲》被演奏得威風但賓客們的反應和情緒空前高漲,掌聲跟歡呼聲象雷雨似的倒下來,男賓揮動帽子女客丟下折扇,大家都像壹股潮水般地湧向演奏者,每人都想握壹握伯爵的手薩那夫裏亞被夾在人流中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當他好不容易立定下來正看見壹名熱烈的婦人把伯爵的手拿到唇邊,兩位尊貴的xiǎo姐,不顧自己的身份爭搶著伯爵放在琴蓋上的手帕除了嫉妒的憤恨,殖民地頭號富商愈發感到了被人們所視的屈辱和惱怒
　　忽然,壹股大風猛地刮了起來女客們發出驚叫,按住自己的裙子,四處躲避著吹落下來的花瓣與樹葉漂浮在花園水池裏的燈籠蠟燭大多被吹翻,熄滅了壹擡頭便能望見黃昏時還只徘徊在地平線上的陰雲現已經遮蔽了中天很明顯,天氣將要變壞了,花園裏的遊樂法再進行下去
　　查爾洛夫人依舊興致勃勃她招呼客人們回到宅子裏,自己挽著範拿諾華伯爵,壹手提著裙角走在前邊薩那夫裏亞想跟上去,卻被壹群緊隨著想親近伯爵的客人擋在了後邊門廊下燃燒著的火把的光亮透過玻璃照進屋裏,仆人們走來走去地將壹支支燭臺依次diǎn燃薩那夫裏亞發現在尚未diǎn燃蠟燭的走廊深處玻璃外透進來的火把的微光照亮了壹處神龕,在聖母像前跪著壹個穿黑色法袍的背影,像是壹個教士正在做禱告
　　那個教士會是什麽人?薩那夫裏亞知道已故的查爾洛男爵素來對本地占優勢的多明我會相當冷淡雖然查爾洛夫人主持著馬尼拉的仁慈堂,可她同有耶穌會色彩的澳門募捐者關系之密切遠超過本地的修會沒有時間多作猜想,甚至來不及向神龕那兒再多看壹眼轉眼間擁擠的人流就推搡著他湧進了大客廳,卷入到著壹片翻騰著音樂,美酒和宴樂的渦流之中
　　傍晚堆積起的雲層入夜以後終於化作邊的雨幕傾泄到菲律賓殖民地的首府而查爾洛男爵夫人的別墅就像壹個活動的水系,壹條條走廊猶如河道般地將人流導向大客廳那片燈光輝煌的海洋墻壁上密密地排滿了燈火,仆人們在各處桌櫃上都擺滿了燭臺,數百支澳洲亮燭不要錢似的diǎn著這種蠟燭不僅火焰明亮,而且沒有其他蠟燭常見的黑煙和難聞的惡臭,所以在馬尼拉售價不菲,成為有錢人的恩物玻璃,瓷器和銀器在燭火下閃閃發亮還有女人身上的珠寶,綢面衣裙連同男人們的勛章綬帶壹齊在閃亮客人冒著大雨絡繹不絕地到來,有的低聲竊語,有的縱聲談笑,不同於總督和市長舉辦的那些拘謹禮節的宴會,每個人都想在殖民地美麗的貴婦家裏盡情享樂壹番
　　"餵謔呦,看看來的是誰?"堂?巴西利奧高聲叫嚷著,他熱衷於追逐馬尼拉的每壹場歡宴,就像熱衷於掏空所有到港船主的錢袋壹般客人的註意力都被港口稅務官的喊聲吸引了過去,他們看到是壹個踮著腳走進大廳的人,好像生怕踩到什麽不潔之物而弄臟了他鋥亮的波斯羊皮短靴除了伯爵,這人可稱得上這間大廳裏的高個兒,但他的身材顯得瘦長而非壯健,下擺長及大腿的絲絨外套,綴滿金銀刺繡的腰帶,系著蝴蝶結的長襪和吊襪帶都加重了他那花花公子式的纖弱感
　　來人對包括稅務官在內的其他賓客不理不睬他習慣性地甩壹甩腦袋,以便自己燦爛的金發在燈火下愈加耀眼左手撚著精心梳理的髭須,右手擺弄著壹根描金的手杖他就這樣趾高氣揚地穿過人群,擠到伯爵面前,伸出壹只緊束著[,！]蕾絲袖帶的手:"堂?歐根尼奧?加西亞?紮帕特羅,總督殿下忠心耿耿的追隨者和服務者向您致意"像害怕被捏碎似的,他迅速將手從魏斯的手掌裏抽脫出來,隨即便捉住男爵夫人的纖手,恭敬地放到自己唇邊
　　魏斯後退了兩步,裝作意地避開正張著雙臂向自己撲過來的"香汗淋漓"的市長太太,從仆人的托盤裏取了壹杯馬德拉酒,踱到財政官安德拉德身旁"那位先生是本土來的的名流吧?"伯爵以閑聊的口氣詢問:"也許是我少見多怪,東方殖民地極少能看到如此高雅的名士"
　　"歐根尼奧?加西亞?紮帕特羅,案卷監管官,總督府秘,"安德拉德抿了口雪利酒,掩蓋住壹臉譏諷的笑容,"或者可以稱之為薩拉曼卡先生的xiǎo蜜蜂如今這個年頭,每個肯屈尊前來東印度殖民地的半島人都可以自作主張的在姓名前加壹個‘堂’,哪怕在故鄉他只是個還不起債的可憐蟲,或者從苦役船上跑下來的逃犯"
　　"據説他還每周都為總督閣下寫壹首十四行拉丁文詩呢上周為了慶祝總督的便秘得到緩解他還專門賦詩壹首"壹個百聊賴的青年紳士從不放過任何挖苦人的機會,何況這位秘官的金發和他的拉丁文同樣惹人懷疑,"伯爵先生,要是您也能寫壹首拉丁文xiǎo詩的話,秘官先生就會象薩那夫裏亞壹樣痛恨您了現在麽,他只有壹diǎnxiǎoxiǎo的敵意"
　　"敵意,為何?"
　　"啊,您演奏的歌曲讓馬尼拉的淑女們如此神魂顛倒,這還不夠嗎?"青年紳士玩弄著手中的玻璃杯,"擔心,伯爵先生,您的女人緣會給您招惹很多敵人的……"
　　"也包括您嗎?"
　　"哦,我還不至於急需壹位可敬的寡婦來充實我的腰包,可是這地方有很多人都窺覬著這筆錢財還有╠╠頭銜"青年紳士的向著被眾星捧月簇擁著的查爾洛夫人瞥了壹眼
　　安德拉德也不由自主的"嘿嘿"幹笑了幾聲,因為他的侄子也是查爾洛夫人眾多追求者中的壹個在財產和頭銜面前,年齡的差距顯然不成問題
　　這番談話使倆人沒能聽清歐根尼奧對女主人的恭維話,可盧克蕾齊婭脆生生的笑聲還是傳過來:"╠╠雖然很遺憾不能迎候到殿下大駕光臨,可是由您捎來總督閣下的問候,實在太好了"
　　"總督大人去哪兒了?"伊凱爾?蘇維薩雷塔艦長帶著濃重的巴斯克口音發問這個有diǎn傻氣的質問立刻遭到歐根尼奧的回擊:"薩拉曼卡大人親自去視察甲米地的建防禦工事,即使天氣惡劣,大人也決定留在軍營裏過夜從馬德裏直至馬尼拉,我能在救世主和聖母面前發誓,像薩拉曼卡大人這般為著上帝和國王的崇高事業嘔心瀝血的官員是絕僅有,堪稱舉世難求！"總督秘揮舞著手,開始表演他比崇高的激情與絕對深沈的感慨,眼看是要用滔滔不絕的話語洪流淹沒壹切對總督不利的言論後還是伯爵把蘇維薩雷塔艦長從窘迫不堪的境地中拯救出來,提議為表示對總督殿下的敬意,他將再度演奏《威風堂堂進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