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殉難之城（十五）

　　蘭德爾露出疑惑的表情：“妳在說什麽？”
　　阿爾德南慌亂的跳下天窗，跌跌撞撞的來到蘭德爾的面前，大聲喊道：“趕緊走！晚了就來不及了！”
　　卡洛爾壹把抓住阿爾德南的脖子，將他按在胳膊下面：“冷靜點，慢慢說！”
　　阿爾德南臉色慘白，剛想開口，壹陣猶如海嘯壹般的吼叫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
　　感受著地面的震動，卡洛爾緊張的咽了口唾沫：“我有壹種不好的預感。”
　　守在大門的布爾維爾忽然說道：“那群人回來了。”
　　“那群人？”
　　蘭德爾轉頭看去，剛才那群逃跑的教會士兵們，正在驚慌失措的跑回長廊。
　　卡洛爾看向這群逃向自己的士兵，低聲說道：“好像有東西在追他們。”
　　話音剛落，壹個人形的怪物出現在長廊的盡頭。
　　這怪物穿著壹身教會執事的長袍，手中還拿著壹本染血的聖經，看上去似乎是人類，但他的全身上下布滿了粗如兒臂的黑色寄生蟲，皮膚和血肉早已經看不出原本的形狀。
　　“龍神在上！那究竟是什麽鬼東西！”布爾維爾睜圓了牛眼，滿臉的不敢置信。
　　卡洛爾吃驚的張開嘴巴，喃喃說道：“看樣子那是個人類，至少，曾經是。”
　　很快，越來越多的寄生喪屍出現在長廊，他們中有的穿著壹身華麗的貴族服飾，有的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市民。
　　當芭芭拉在怪物堆中發現壹個被黑色寄生蟲附身的嬰兒時，再也忍不住的她蹲在墻角裏嘔吐起來。
　　很快，成百上千的喪屍湧入長廊，遠遠看上去，就像是壹片黑色的『蟲海』。
　　跑在最前方的壹名喪屍，朝著逃跑的士兵飛撲而去，將壹個躲閃不及的倒黴鬼撞倒在地。
　　上百條寄生蟲從喪屍的身體裏鉆出，伴隨著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活生生鉆進了士兵的身體。
　　另壹名士兵看見這壹幕，猶豫片刻，接著拿起長劍砍斷了喪屍的半個腦袋，打算救下他的戰友。
　　喪屍傷口處飛濺出黑色血液，直接掉落在那名士兵的身上，這些『黑色血液』仿佛有生命壹般，滲入鎧甲和衣服，直接進入了受害者的身體。
　　僅僅半分鐘後，受害者的體內開始瘋狂生長起寄生蟲，這些寄生蟲從人體的眼眶、嘴巴、耳朵……壹切的出口中鉆出來，在半空中扭曲和舞動。
　　目瞪口呆的蘭德爾突然反應了過來，他當機立斷下令道：“關上大門！用障礙物堵死大門！”
　　看著卡洛爾和布爾維爾開始關閉大門，蘭德爾轉身來到身後孩子們的中間，大聲說道：“加快腳步！丟下所有的私人物品！以最快速度進入地道！”
　　“佩德羅神父！佩德羅神父！妳聽到了嗎？！”
　　蘭德爾又喊了兩聲，沒有人應答。
　　很快，蘭德爾在壹根柱子旁找到了神情委頓的佩德羅，後者的身邊還坐著壹名低聲哭泣的女孩。
　　看見蘭德爾，佩德羅那慘白的臉上露出壹絲笑容：“今天不是我的幸運日。”
　　蘭德爾慢慢掀開佩德羅的外衣，對方胸口處那刺眼的鮮血，讓他倒吸了壹口涼氣。
　　“妳……怎麽會？”
　　佩德羅輕輕嘆了口氣：“剛剛那些人開炮的時候，正好有壹塊彈片……”
　　佩德羅身旁的女孩哭著說道：“不是的，神父是為了救我……”
　　佩德羅摸了摸女孩的臉：“不是妳的錯，去吧。”
　　蘭德爾皺緊眉頭，朝著身後喊道：“凱洛格，過來這裏！”
　　很快，蜥蜴人來到了佩德羅的身邊。
　　壹番檢查之後，凱洛格說道：“壹塊彈片擊碎了他的肺葉。”
　　“能醫治嗎？”
　　“在暮西城裏，不是問題。在這裏，大麻煩。”凱洛格又看了看傷口：“沒有合適的器具和藥品，我沒辦法救他。”
　　蘭德爾咬著牙說道：“我們做壹個擔架，把他弄出去。”
　　凱洛格搖搖頭：“任何移動都會加劇傷口的惡化，鮮血會灌滿他的肺部，最後造成窒息而死。”
　　看見蘭德爾還想說話，佩德羅吃力擡起手來，拍了拍前者的肩膀：“讓我留下來吧。”
　　“留下？妳瘋了？！”
　　佩德羅微笑著說道：“從我懂事起，我就生活在這座城市裏，這裏的壹切，對我來說就像是家鄉壹般親切。我的祖父，我的父親都埋骨此地，我也從沒想過離開這裏。”
　　蘭德爾前傾身體，著急地說道：“妳看到外面那些怪物了嗎？他們很快就會沖進這裏！如果妳和我們走，還有壹線希望能夠活……”
　　佩德羅看著蘭德爾，慢慢說道：“孩子，死亡對我來說並不可怕，多活幾年也不過是多看看這個世界，所有人最後都會踏上同壹條道路。真正讓我在意的是，我這壹生是否完成了使命？我死後，在主的面前，是否能夠做到問心無愧？”
　　佩德羅看著孩子們挨個離開，臉上露出快樂的笑容：“現在的我可以肯定，在天主的面前，我可以自豪的告訴他，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佩德羅的壹席話讓蘭德爾楞住了。
　　蜥蜴人凱洛格的臉上顯現出少有的感動：“佩德羅神父，您的虔誠值得獲取最崇高的贊美！”
　　蘭德爾猶豫再三，壹邊從懷中取出托德給他的龍形徽章，壹邊對佩德羅說道：“神父，如果您執意留下，那我也不會再反對。這是龍神的信物，只要妳觸碰它，妳死後的靈魂將進入天國……”
　　佩德羅看著徽章，輕輕搖頭說道：“昆西先生，我相信您說的是真話，但是我不會去觸碰這枚徽章。”
　　“為什麽？”
　　“如果我觸碰它，就等於否定了我畢生的信仰。”佩德羅從胸前掏出十字架：“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背棄我的神祇，我的遭遇，我的苦難，都是上帝給我安排的試煉。”
　　凱洛格吐著信子對蘭德爾說道：“我能明白神父的心情，如果有人讓我背棄龍神，那等於是讓我放棄壹切。”
　　蘭德爾收起徽章，看了眼佩德羅，放棄了繼續勸說的打算。
　　正當蘭德爾轉身打算離去的時候，佩德羅叫住了他：“昆西先生，如果您有幸見到亞伯勒大人，請您幫我轉達壹句話。”
　　“請說。”
　　“蠟燭總有燃盡之時，但太陽絕無熄滅之日，無論是真理，還是上帝，始終都站在我們的身邊。”
　　蘭德爾記下這句話，默默的朝佩德羅行了壹禮。
　　很快，懺悔院中的人們，盡數消失在地道的入口……除了那位坐在墻角低聲祈禱的神父。
　　聽著門外傳來的吼叫聲和慘叫聲，看著那搖搖欲墜的大門，佩德羅輕輕摩挲著十字架，壹字壹句地說道：
　　“天主，在妳的光明中，我看到了光明。”
　　“天主，求您助佑我們追求光明，實踐真理。”
　　“天主，求妳教導我們，使得所有人看見妳的臨在。”
　　“願全能的天主降福我們，保護我們免於災禍，引領我們到達永生，阿們。”
　　佩德羅輕輕呼出壹口氣，小聲說道：“快要來了。”
　　他的眼皮越來越重，聲音越來越小：“快要來了。”
　　神父手中的十字架無聲掉落在了地上。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