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潛伏

　　對比陽光下的城市風貌，暮西城的地下汙水管道網，是壹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如果從下水道的工程圖紙上來看，整個管網體系的形狀，有點類似『壹個圓環裏面鑲嵌著壹個十字』。
　　整個下水工程始建於1171年3月，歷經壹年，挖掘總長度超過3.8公裏，承擔著整個城市70%人口的排汙量。放在今天來看，這壹市政工程，或許算不上什麽，但以中世紀的條件來看，這完全算得上是壹個奇跡。
　　暮西下水網，之所以能如此高效迅速的完工，壹方面得益於『地震真菌』、『土質凝固』等異能的工業化應用，另壹方面則是由於暮西城坐落於海邊，土質疏松有利於挖掘。
　　穿梭在這宛如地下走廊壹般的下水道中，看不見月亮和星星的指引，唯壹能夠提供微弱光線的，是壹些生長在汙水道旁，不知名的熒光蘑菇。
　　壹名穿著長袍戴著兜帽的神秘人，行走在下水道的連廊上，右手的手心中，升著壹團明亮的火焰，照亮了周圍的壹切。
　　他順著環形下水道走到交叉口，再拐彎走向地下中央的排汙平臺。
　　這個不到壹百平米的地下房間，位於整個排汙管道世界的正中央，頭頂就是暮西城的教堂廣場。
　　神秘人走上排汙平臺，被腳下粘稠的物體吸引了註意力。
　　仿佛『血管鋪成的毛毯』遍布在地面和墻壁上，偶爾還能看見壹些未被消化的人類殘骸，隱於其中。數不清的血色蠕蟲，在『毛毯』中穿梭遊動，吞食著肉塊和廢料，不停的生長和產卵。
　　“萊斯利，妳遲到了，我要妳帶來的東西呢？”
　　壹個渾厚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變回原本容貌的克勞倫斯出現在火光中，微笑著看向面前的人。
　　神秘人慢慢摘下了兜帽，額頭上的紅紋印記格外的刺眼，正是阿方索的扈從，『炎息』異種——萊斯利。
　　“大長老，我以為上次就是最後壹次。”萊斯利面無表情，但聲音卻微微顫抖：“妳之前答應過，如果我將生化工廠的名單提供給妳，妳就會賜給我的主人和平與安詳，並解開我身上的這道『靈魂鏈接』！”
　　克勞倫斯看著萊斯利搖頭說道：“孩子，妳的要求讓我覺得難過。妳屬於『長老會』，我們之間的『靈魂鏈接』，妳應該看做是壹種榮耀。”
　　萊斯利手中的火焰抖動了數下：“這麽多年來，妳只不過是在利用我監視阿方索大人。”
　　“『監視』這個詞不準確，我更傾向於『觀察』。他的忠誠、他的品德還有他的那些抉擇，妳和他在壹起這麽長時間，難道就不覺得有趣嗎？”克勞倫斯攤開手說道：“我需要壹個人跟在他的身邊，記錄下他的人生，又不能被他發現。”
　　萊斯利沈默了壹會兒，稍後低聲說道：“大長老，我再壹次向您請求，放過阿方索大人吧。”
　　克勞倫斯斜了他壹眼，拉長聲調發出疑問的聲音。
　　“您將『薩瑟蘭遺產』給了他的妻子，使得後者變異殺了自己的孩子。”萊斯利的左手緊緊抓住衣角，極力讓自己的語氣平淡壹些：“您又將『龍骨』送給阿方索，眼睜睜看著他親手屠戮至親。您最後還讓我假意被他所救，留下來監視他的壹舉壹動……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這壹切有什麽意義？”
　　“意義？我搭建了壹個舞臺，上面表演著壹出名為『人性』的話劇，僅此而已。”
　　克勞倫斯的話，讓萊斯利吃驚的擡起頭來。
　　“舞臺？話劇？”
　　“我從不相信這世上有所謂的『純善』，任何人的行為都帶有強烈的利己傾向。即便是那些無償將食物和財富分給他人的家夥，內心深處追求的也只不過是『善舉』帶來的心理滿足。”克勞倫斯摸著下巴說道：“我見過無數的『聖人』和『品德高潔者』，他們距離墮落和邪惡，最後被證明只是缺少了壹個時機或是理由。”
　　“所以，我用悲劇和厄運，為那些聖人搭建壹個舞臺，以壹個觀察者的角度，去看壹看『人性』是否最終會吞噬他們的『偽善』。”
　　萊斯利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見到了怪物。
　　克勞倫斯微笑說道：“妳是不是覺得我腦子有問題？又或者是精神變態？沒關系，很多人都當面指責過我。或者，妳把我的這種觀察行為，視作為壹種個人愛好，會更好理解壹些。至於阿方索……老實說，我現在對他的興趣已經逐漸變小了……”
　　萊斯利猛地擡起頭：“您的意思是，不打算再監視他了？！”
　　“我找到了壹個更加完美的表演者，但對於他的觀察，可能會讓我不得不打破過去的準則，從壹個觀察者變為壹個對話者。因為他身上，攜帶著壹些對我至關重要的訊息。所以，萊斯利，把我需要的東西交給我。”
　　看向克勞倫斯伸向自己的手，萊斯利舉棋不定。
　　前者又說道：“只要妳把我要的東西交給我，對阿方索的監視任務將正式結束，而妳將重獲自由。”
　　萊斯利思考再三，最終還是從懷中掏出了壹份圖紙，交到了對方的手中。
　　克勞倫斯將圖紙慢慢展開，看著上面描繪的地圖和標註的時間，點頭笑道：“憑借著妳主人的職務，妳和近衛們的關系真是幫了我大忙！嗯……後天『將臨期』彌撒儀式的時間表，還有教堂廣場的人員分布圖，太好了，我要的就是這個。”
　　萊斯利戴上了兜帽，鄭重其事地說道：“大長老，請您記住自己的承諾，從今往後，請別去打擾阿方索大人的生活。”
　　說完此話，萊斯利轉身消失在下水道的盡頭。
　　“為什麽不在這裏殺了他？”
　　薩布瑞娜的身影從黑暗中出現，歪著腦袋朝克勞倫斯問道。
　　後者看著手中圖紙，解釋道：“壹、如果現在殺了他，兩天見不到自己的侍從，這將會引起阿方索的懷疑；二、萊斯利並不是像妳想象中的那般愚蠢，據我所知，他每次與我們見面之前，都做了壹番準備；三、這個孩子以後對我們還有些用處。”
　　薩布瑞娜不置可否的聳聳肩，湊過去看了看圖紙，又說道：“我們現在雖然有了會場布置圖，還有儀式時刻表。但妳看看，國王周邊的護衛加在壹起，差不多有兩個聯隊，更別提人群中肯定會有暗哨和密探，我們根本就無法接近他。”
　　“接近？誰告訴妳我們要去主動接近他？”
　　薩布瑞娜面帶狐疑的看著克勞倫斯：“我們不去找他，難不成妳還指望，他從天下掉下來？！”
　　克勞倫斯看向房間墻壁上，那些不停蠕動的巨大血蟲，側頭對著薩布瑞娜笑道：“妳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