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奇跡之地

　　“神父來了！”
　　當觀眾席中爆發出這樣的喊聲，所有人將視線看向了教堂的大門。
　　身穿象征著靈魂聖潔無罪的長白衣，肩披代表著『天主之軛』的聖帶，托德順著階梯慢慢走上了高臺。擡頭遠望，面前數百張表情各異的臉孔，讓他出現了輕微的眩暈。
　　閉上眼睛定了定神，托德用指甲偷偷捏了捏手心，再睜開眼用自己最大的音量朝著民眾喊道：“上帝的羔羊們，至高的子女們。今天我們聚集在這裏，舉行此次『茶話會』，是為了宣揚救世天主的良善與慈愛！”
　　有人在臺下小聲議論，原來鬧了半天，『茶話會』就是教會的布道會，只不過有東西吃，還有飲料可以喝。但很快，神父接下來的發言，完全顛覆了他們的判斷。
　　“我翻看了腳下這片土地的歷史，觸目驚心！日益頻繁的戰爭、堆積漸高的骸骨、杳無人煙的曠野，權貴者無視天父的告誡、無視教會的勸阻，把權力和生命當做遊戲，以兵士和武器作為籌碼。在『聖父之輝耀』的光明前，故意偽裝盲目、熟視無睹。這是何等淒涼、何等悲苦的事情啊！”
　　神父的話讓所有人楞住了，這和他們想象中的布道會完全不壹樣。沒有聖經故事、沒有救世禱文，上來居然將矛頭對準了銀環王國。
　　托德的發言還沒有結束：“妳們中有人因為不堪稅負而逃難至此，有人因為遭受欺壓而背井離鄉。是誰在危難之際收留了妳們，給予了妳們住所、賜給了妳們吃食？是良善與慈愛的天父！又是誰讓妳們免於課稅、脫離徭役，給予了妳們『暮西鎮』這壹方樂土？是天父的仆從——至壹、至聖、至公的教會！”
　　臺下的信徒們回想起在家鄉的遭遇，領主發起戰爭強收重稅，貴族以權謀私欺壓良善，有人潸然落淚，有人大聲附和。
　　擡起手舉向遙遠的東方，神父迎著陽光說道：“萬能崇高的主，壹切信他的，愛和順服，人人平等。阿門！”
　　暮西鎮的民眾們，紛紛虔誠的低垂下頭，劃著十字齊聲說道：“阿門！”
　　對於托德來說，這次演講是壹次艱難的『站隊』。
　　教會與銀環王國的分歧越來越大，這是壹個不爭的事實。具體有兩件事可以看出壹些端倪：爭奪聖西德洛修道院的控制權，以及水晶聖物初次進入銀環城就被人搶奪。在他想來，這些事件僅僅是表象，其實教會與王國之間最大的矛盾點，應該是北石礦場的銀礦。根據修道院圖書館的記載，銀環王國是西部諸多王國中首屈壹指的富國。北石礦場的收入幾乎占了銀環王國總收入的三分之二，而王國每年進獻教會的財富，尚不足總收入的百分之壹，這怎會不讓教會怒火中燒？
　　在修道院的時候，身為修士的托德還能在『禁欲派』和『教會派』中，兩面逢春、各不得罪，壹是因為人微言輕，銀環王國和天父教會，都對他不是非常關註；二是因為修道院本身不參與教會與世俗的爭鬥，起到了壹定的緩沖作用。
　　但是到了暮西鎮，情況完全不壹樣了。水晶聖物問世、人口日益集中、產業日趨擴大，這處沿海的小鎮，毫無疑問，在日後定會成為教會與銀環王國關註的焦點。過去那種兩邊下註的方式，已經變得極不現實。
　　托德充分考慮了出身、職務、經歷和勢力對比，最終決定還是選擇教會作為『站隊』的對象，而這場『茶話會』演講就是第壹步。
　　說完了『站隊』的事情，他打算開始說壹說正題。
　　打起手勢，他讓農戶們的代表——沙遜，走上高臺。
　　老人顫顫巍巍的爬了上來，看著臺下密密麻麻的民眾，嘴唇發顫、兩腿打戰。本來和神父反復確認、準備好的臺詞，在場上居然緊張的壹個字也背不出來。
　　托德深深的皺起眉頭，本來是打算讓這個老農夫，講壹講自己的悲慘境遇，獲取暮西鎮居民們的同情。現在看起來，這個事情還得自己來做。
　　“暮西鎮的居民們，就在妳們享受生活之時，還有壹群窮苦的人，活在妳們的旁側，掙紮在生存與死亡之間。前些日子，他們舉債買來種子，辛辛苦苦種植的作物，全部枯死在了田間。”托德指著將頭埋入胸口的沙遜，將農戶們的悲慘事件，又挑出有代表性的說了壹兩件。
　　在臺下眾人驚訝、哀憐、悲傷的嘆息聲中，托德下壹句話把所有人嚇得差點從原地跳了起來。
　　“但我覺得他們並不值得同情！”
　　民眾們睜圓了眼睛，有人伸手扶額，有人張大了嘴。他們怎麽也想不到，那位往日以和善和謙遜著稱的神父，會對壹幫卑微的農戶口出惡言！
　　停頓了壹會兒，托德環顧了壹圈臺下眾人的表情，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因為他們在勞作之時，腦中所想只是溫飽與收獲，卻忘卻了壹個信徒的本分——虔誠，忘記了『暮西鎮』是怎樣的壹個地方。這裏是教會授予信徒的避難之所，更是天父賜予子女們的奇跡之地！”
　　奇跡之地？
　　人們開始大聲議論起這個名詞，有些人開始質疑神父的說法，但也有虔誠的人堅信，只要是聖子托德所言，那麽壹定就是真實。
　　在人聲形成的浪潮中，壹群教堂的慕道徒，將壹張覆蓋著白布的木桌搬上了高臺。
　　托德則是從高臺上走了下來，走向廣場上的水井，人潮跟隨著他的腳步，自動分開了壹條道路又合並上。他搖晃著水井旁的木制把手，在所有人的註視之下，從井中打起半桶水，拒絕了信徒們的幫助，雙手吃力的拎上了高臺。
　　他將水桶放到腳邊，兩手抓住白布壹把掀開，白色桌布上放著壹個灰色的瓦盆，大約二十公分高矮，裏面堆滿了泥土。
　　“我知道妳們中有些人，懷疑天父對『暮西鎮』的賜福，懷疑虔誠是否真的能夠創造奇跡。言語無意，我可以用事實向妳們證明壹切。”說完這話，托德用木勺舀起井水，順著裝滿泥土的瓦盆邊沿倒了下去。
　　不到三十秒鐘，有離高臺較近的民眾，突然對身後高聲喊道：“發芽了！盆裏的植物發芽了！”
　　驚詫萬分的人們站起身來，如潮水壹般擠向高臺。
　　瓦盆中，兩片翠綠的嫩葉，夾著花苞，從土裏鉆了出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著。
　　托德又將水澆向了花盆正中央的植物，聖潔的白煙從花盆中漂浮向了半空，花苞逐漸綻放，生出了壹朵淡藍的小花。
　　“奇跡之地！”
　　首先是壹個低聲，接著是壹片呼聲，最後整個廣場陷入了狂歡。
　　我們的暮西鎮是被天父賜福的神聖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