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獵殺

　　深夜。
　　守望堡南方，渡鴉森林。
　　身背沈重木箱的男子，奔跑在靜謐的夜空下，側身鉆過巨石的縫隙，跳起躍過低矮的灌木，身影宛如壹道穿梭在黑暗中的影子。
　　時不時回頭看去的他，卻沒發現汗水早已打濕了背後的衣襟。
　　越往南，樹木愈加茂密，道路也越來越陡峭，堅實的土地逐漸被軟爛的濕地所取代。
　　男人擡頭看了看月亮的方向，轉頭聽著周圍的動靜。風吹過樹葉沙沙的響聲，草木撞擊石子的聲音，讓他緊張的握緊了拳頭。
　　手腳並用爬上身邊的土丘，剛剛想要跳下另壹邊的斜坡。
　　弓弩破風的聲音忽然炸裂開來。
　　壹道泛著銀光的弩箭，射向了他的腳踝。
　　幾乎是身體本能的反應，男人身體向壹邊傾斜，雙腳向前發力，堪堪的避開了這壹發攻擊。
　　從地上緩緩爬起，他將背後的木箱放在了地上，朝著空無壹人的森林高聲喊道：“出來吧！教會的走狗！”
　　甕聲甕氣的聲音響徹在樹木之間。
　　“下水道中的骯臟老鼠，死前的叫聲總是如此刺耳。”
　　三男壹女從陰暗處慢慢走到了月光之中。
　　最前方的高大男子，身穿安格魯鏈甲。全覆式鐵面具之下，壹雙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睛，盯著放置在地面上的木箱。
　　手持弩機的矮胖男人，將武器扛到了肩上，用著戲謔眼神看向面前壹臉戒備的逃跑者，聲音壹如往昔的低沈和粗糙：“馬科斯·伯恩，我們跟著妳已經很久了，久到妳無法想象。”
　　靜靜的從腰間拔出短劍，馬科斯調勻了呼吸，用劍刃劃破了皮膚。血液流過了武器的金屬表面，沒有想象中的滴落入土，反而如同油脂壹般吸附在了劍體表面。
　　待血液覆蓋了整個劍刃，馬科斯用牙齒撕開了衣服的下擺，將扯下的布條當作繃帶，將傷口包紮了起來。
　　“放馬過來吧。”
　　他將劍刃朝著空氣中壹揮，大力甩動之下的劇烈摩擦，竟將整把短劍引燃，火焰的顏色也非普通的紅黃相間，而是隱隱帶著些許紫黑的色彩。
　　矮胖男人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重新將弩機放在了胸前，從背後取下壹根漆黑的弩箭，低聲說道：“『太陽』的異種……”
　　戴著鐵面具的男子，抖了抖渾身的鏈甲，朝前邁了壹步。
　　全身籠罩在教會白袍下的女人，發出了聲音：“頭兒，妳不必親自出手……”
　　頭領緩緩抽出了背後的雙手劍，轟然壹聲插入了身前的大地，清晰而又明確的表達了自己的命令。其他三名隊員再也沒有了反對的聲音，默默向後退去。
　　馬科斯將點燃的短劍斜立於胸前，看著不遠處那如山壹般巋然不動的男人。對方的兵刃依然插在土中，身形也沒有絲毫的移動，但冷汗順著馬科斯的臉上緩緩流淌。
　　將右腳的腳尖用力踏向土中，壹道宛如地獄中升起的黑炎卷向了前方，空氣和雜塵瞬間因高溫變得焦灼，馬科斯的劍尖瞬間出現在了領隊者的臉前。
　　臉部完全覆蓋在鐵甲中的男人動了，他的腳狠狠踢在了土中的大劍上，巨大力量帶起了泥土和落葉，撞擊在了馬科斯的身上，迫使對方的身形遲滯了片刻。
　　雙手劍從左下方挑向了右上方。
　　劍身相撞，火光四濺。
　　短劍的主人被這壹次攻擊的力道，打偏了身形，腳下也踉蹌後退了幾步。
　　鐵面人重新將武器插入了大地，兩手重疊放在了劍柄之上，沒有乘勝追擊，也沒有開口嘲弄，只是等待著……靜靜等待著。
　　馬科斯單膝跪地，壹手抓住身後的樹幹，另壹手的短劍斜插入了壹片積水，劍身的火焰不僅沒有被水撲滅，反而越燒越旺。他的眼中沒有壹絲壹毫的恐懼和沮喪，只有燃燒無盡的戰意。
　　鐵面之後的眼睛第壹次有了情緒的變化，微微頷首，雙手劍從土中被拔起，領隊者第壹次舉起了武器，擺出了作戰的姿勢。
　　又壹次劍身相擊。
　　震耳欲聾的聲音驚起了密林深處動物的咆哮聲。
　　短劍依然勉強握在馬科斯的手中，但鮮血直流的虎口和狼狽不堪的腳步，顯示著這個戰士正在苦苦掙紮。
　　雙方又交手了數個回合。
　　趁著對方的壹個破綻，鐵面人倒轉劍柄，直接擊打在對方的腹部，迫使馬科斯發出沈悶的低吼，跪倒在了地上。
　　“生或死？”
　　大劍的鋒刃指向了倒地者的胸膛，隊伍的領袖壹只手止住了其他三人的腳步，另壹只手握住劍柄這樣說道。
　　雙膝跪地的馬科斯，全身在顫抖，右手拋下了滿是鋸齒的短劍，伏在了地上。
　　看到這壹幕，隊伍中的其他三人松了口氣。
　　矮胖男人放下了手中的弩機，不屑地說道：“老鼠就是老鼠……”
　　話音未落。
　　起初是低低的輕笑，再到後來的狂笑，馬科斯雙手突然向前伸出，牢牢地抓住了鐵面人的大劍，身體全力向前壹撲，劍刃從胸口到後背穿體而過。大量的鮮血濺射而出，沒有壹滴灑落向地面，反而如同『裹屍布』壹般死死包住了鐵面人的大劍和鎧甲。
　　大口吐著鮮血，異種者用著血紅的雙眸，盯著鋼鐵背後的那雙眼睛，壹字壹句地說道：“向死而生！”
　　轟！
　　流出的血液瞬間燃燒起來，黑紫色的大火熊熊焚起，煉獄般的炎之牢籠吞噬了二人。
　　“……妳有沒有孩子？”
　　死死抱住鐵面人的馬科斯，在火焰灼燒著全身的時候，耳朵邊突然傳來這樣壹句話。
　　以為是幻聽的他，用著最後的力氣擡起了頭，看向業火中的對方。
　　“妳有沒有孩子？”
　　再次確認後，馬科斯明白了，這句話的確是從對方嘴中說出。
　　尚未娶妻的馬科斯下意識搖了搖頭，腦海中卻出現了壹個鮮活的黑色身影。
　　仿佛絲毫不在意周身的黑紫火焰，鐵面男人輕輕點了點頭。
　　“那就好……”
　　雙手劍壹拔壹斬，壹氣呵成。
　　身首分離的馬科斯，最後看見的壹件事是……
　　全身燃燒的鐵面人，將右手掌心向外伸向胸口，沖天般的火焰剎那間被其吸入了體內，只有陣陣青煙從鎧甲上慢慢升起。
　　戰鬥結束。
　　矮胖男人收起了武器，戴上了手套，拾起了馬科斯的頭顱。
　　看著手中被火焰燒得沒有了形狀的遺骸，他朝著遠處的領隊大聲喊道：“老大，這個『太陽』的異種，要標註成多少？”
　　鐵面人抱起了地面上的木箱，壹只手捏碎了箱體頂部的木頭，看著裏面裝的滿滿的石頭，頭也沒回地說道：“五。”
　　聞言答好，矮胖男人從行囊中掏出了壹個精致的小鐵盒，打開了蓋子。裏面裝滿了鐵質的印章，分成了兩行。
　　上面那行有22個印章，分別用拉丁文刻著『戰車』、『高塔』、『審判』等字樣；下面那行有12個印章，分別刻印著從『Ⅰ』到『Ⅻ』的數字。
　　先是在上面那行找出了標有『太陽』字樣的印章，又在底下那行找到『Ⅴ』字樣的印章。接著，矮胖男人打開了隨身的炭爐，將印章在燒得通紅的火炭上炙烤了壹會，最後用力在馬科斯頭顱的額頭處按了下去。
　　“『太陽Ⅴ』……”矮胖男人將烙印了刻章的死者頭顱裝進了布袋，放入了行囊，嘴上低聲說道：“只有五，我還以為會更高壹些。”
　　丟開了手中的木箱，鐵面人看著散落了壹地的石頭，沈默了許久。
　　夜空中，壹只貓頭鷹撲閃著翅膀，落在了白袍女子的手臂上。
　　女人逗了逗小信使的小臉，從它的腳踝上，解下了壹個圓木管，取出了裏面的紙條，在領隊者面前念出了裏面的內容：“落星山脈和月溪平原交界處的村莊，被焚燒的小屋，兩具被教會通緝者的屍體，地窖中遺留的字跡……『Nascentes_morimur』。”
　　鐵面人將大劍重新背到了身後，看向了西方的平原，嘴中輕輕念道：“救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