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善與惡（上）

　　送走了坎伯蘭的靈魂，托德順著青苔石板鋪成的小路，向著島嶼的深處走去。
　　走了壹小段路，托德看見了他的女兒。
　　奧蘿拉正拽著那只蠍尾獅的尾巴，不依不饒的要求後者陪她玩。
　　好氣又好笑的托德走到奧蘿拉的身邊，輕輕敲了敲她的頭，嚴肅地說道：“放開它。”
　　回頭看見是自己的父親，奧蘿拉瞬間委屈的癟起小嘴，壹副立馬要大哭的模樣。
　　托德蹲在奧蘿拉的身邊，嘆了口氣，輕聲問道：“妳為什麽要欺負那個可憐的家夥？”
　　奧蘿拉用手背抹著眼睛：“我沒有想要欺負它，我只是太無聊了，想要找個朋友陪我玩……”
　　托德無奈的搖搖頭，轉過身看了壹眼。
　　那只擺脫了幼龍糾纏的蠍尾獅，正躲在壹棵大樹後面，壹臉驚恐的看向奧蘿拉，仿佛看見了壹頭噬人的兇獸。
　　托德揉了揉奧蘿拉的小臉，問道：“妳打算怎麽和它交朋友？”
　　奧蘿拉抽噎著說道：“它壹直都在躲著我，不願意和我在壹起，我只能抓住它，不讓它離開我。”
　　托德用手指撥了撥奧蘿拉的劉海，柔聲說道：“用力量和恫嚇的手段將別人強留在身邊，妳得到的永遠不會是朋友，頂多只是奴隸。”
　　奧蘿拉擡起頭來，睜大眼睛問道：“那我應該怎麽做？”
　　“妳要顯示出友善的壹面，盡量無償的提供幫助，這樣才能收獲友誼。”托德側開身體，示意奧蘿拉看向大樹後方的蠍尾獅，低聲說道：“我的女兒，好好想壹想，做些什麽才能向對方表現出友善？”
　　奧蘿拉歪著腦袋想了會兒，接著伸手從腰間的布包裏取出當做零食的壹些肉幹，朝著蠍尾獅晃了晃。
　　後者看見肉幹，聳了聳鼻子，悄悄的從樹後探出了腦袋，但身體還是處於戒備的姿態。
　　托德對奧蘿拉低聲說道：“妳快做到了，再努力壹些。”
　　奧蘿拉拿起壹片肉幹，放進嘴裏嚼了嚼，壹邊吃壹邊用臉上的表情，示意這些食物非常美味。
　　蠍尾獅小心翼翼的從樹後走了出來，壹點點的靠近奧蘿拉，猶豫的看向後者手中的食物。
　　看著奧蘿拉緊緊抓住肉幹不放，托德微笑著說道：“記住我的這句話，為了得到某樣東西，妳首先必須學會放棄另壹樣東西。”
　　托德的話，讓奧蘿拉遲疑了片刻。
　　緊接著，她將裝著肉幹的布包輕輕放在了地上，身體向後退了幾步。
　　看見這壹幕的蠍尾獅，弓著身體湊向前方，壹邊警惕的觀察著女孩的動作，壹邊將嘴巴伸向布包。
　　慢慢的，蠍尾獅終於來到布包旁邊，它伸出生著倒刺的舌頭，將壹片肉幹卷入口中，不過才嚼了幾口，立馬愜意的瞇起眼睛，粗長的尾巴也晃個不停。
　　很快，在壹陣狼吞虎咽之後，蠍尾獅吃完了布包裏的肉幹，仿佛壹只溫順的大貓壹般，它慢慢走到奧蘿拉的身邊，不停用自己的頭去蹭後者的小腿。
　　驚喜交加的奧蘿拉蹲下身，用手指撫摸著這頭野獸的下巴，在對方舒服的咕嚕聲中，她興奮的朝托德說道：“父親！”
　　托德欣慰的點頭說道：“別再欺負它，好好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友誼……”
　　壹邊說，托德壹邊轉身向著前方走去，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幾乎已經不可聽清。
　　“畢竟，越珍貴的東西，越容易輕視，失去之後才會後悔。”
　　托德沿著林間小徑壹路前進，天空中浮動著巨石和樹木，利維坦那高聳入雲的觸手若隱若現。
　　壹頭紫發隨風舞動的斯卡哈右手拿著創世錄的石板，壹邊看著大地上的建築分布，壹邊示意身邊的天使們去規整排列。
　　“將安圖奇大廳的靈魂傳送門軌道向西北方向偏離壹些，把能量底座順時針轉動三十度，慢慢放下來，很好。”
　　數十名天使在斯卡哈的指揮下，壹邊揮動著羽翼，壹邊合力將這些浮在空中的建築逐個歸位。
　　指揮完這壹區域的建設，斯卡哈側頭看見了托德。
　　從空中慢慢降落到地上，斯卡哈對托德問道：“俗世的事務處理完了？”
　　托德聳著肩膀笑了笑：“對於妳們來說，那些不過是俗事；但對於我來說，那些都是我在乎的人。”
　　斯卡哈收起石板，幽幽地說道：“王國、戰爭、統治，壹切皆是過往雲煙，重點在於如何為種族延續繁衍，如何避免滅亡。”
　　托德想起壹事，朝斯卡哈問道：“對了，關於妳創造出的天使和惡魔，我有些問題想問妳。”
　　“請說。”
　　“我今天讓希爾茲和馬瑟納斯主持了壹場靈魂審判，他們二人評判事物的角度很……不同。”
　　托德壹邊斟酌著用詞，壹邊說道：“希爾茲對於靈魂價值的評判，更加偏向於……保守，而馬瑟納斯則更加……激進。”
　　斯卡哈糾正托德道：“妳的描述或許有些偏差，希爾茲更加傾向於維護秩序，馬瑟納斯更加傾向於選擇混亂。”
　　托德有些疑惑：“我壹直以為，天使代表著守序善良，而惡魔代表著混亂邪惡。”
　　沒等斯卡哈開口，托德的腳下傳來壹個渾厚的聲音：“啊，我知道這個，在數千年前，有壹幫哲學家將靈魂的價值取向分成了四個極端——互相對立的守序和混亂，以及互相對立的善良和邪惡。”
　　斯卡哈對著托德聳聳肩：“這是利維坦最感興趣的話題。”
　　利維坦的聲音再次從地底傳來：“沒錯。托德，妳還記得我在靈魂空間中，問妳的那些問題嗎？”
　　“利己和利他究竟哪壹種取向更加適合種族的生存和進步？擁有力量的神祇是否應該去幹涉眾生的選擇？”
　　“這些問題實際上，歸結到根本，就是守序和混亂、善良和邪惡的對立。”
　　托德揉著太陽穴說道：“等壹等，在討論這些問題之前，我想問的是，天使和惡魔的價值取向究竟是怎麽回事？”
　　斯卡哈回答道：“希爾茲代表著守序的極致，馬瑟納斯代表著混亂的極致。他們二人在思考和評判問題上，會從兩個不同的極端進行考量，並最終在磋商和妥協中達成壹致。這也是我當初創造他們的原因，引入兩套對立的算法機制，進行靈魂的數字量化判定，並最終在天平中體現出來。”
　　托德問道：“所以，天使並不是善良的，而惡魔也並不是邪惡的。”
　　利維坦開口道：“善良的天使和邪惡的惡魔，不過是世人哄騙孩童的話語。但這個話題，就回到了我們之前討論的焦點。守序和混亂代表著萬物的狀態，而善良和邪惡，不過是生物主觀上的自我判定。我這麽說，妳能明白嗎？”
　　托德皺起了眉頭：“我不大理解。”
　　“我這麽說吧，即便所有生物全部滅絕，秩序和混亂這壹雙對立體，依然會存在於宇宙之中，因為它們的存在不需要意識作為依托；而善良和邪惡，則是智慧生物對語言、行為和現象的主觀判斷，如果生物消亡，自然也不會存在所謂的善惡。”
　　托德若有所思：“有些明白了。”
　　利維坦再次說道：“我把這個話題再深化壹些，善良和邪惡本身就是壹個偽命題，它們既存在也不存在……”
　　托德打斷了利維坦的話：“等等，我有些迷糊了。”
　　斯卡哈搖頭說道：“利維坦喜歡用這種哲人的口吻，去討論這些問題。我簡單點說，善良和邪惡的出現，往往都伴隨著使用者的主觀臆想。比如，針對我、利維坦還有托德妳，對我們而言，善良就是停止種族滅絕，讓眾生的存在處於壹個良性循環之中。”
　　托德點頭說道：“沒錯，這是正確的。”
　　斯卡哈盯著托德的眼睛，輕輕說道：“為了完成我們心目中這個至善的目標，有些時候，我們不得不采取壹些並不令人舒適的行為。比如，有時候，我們必須欺騙信徒，對他們隱瞞真相；有時候，我們會要求別人放棄個人的財產和追求，來滿足群體的需要和發展；有時候，我們甚至……甚至會不得不犧牲壹個人或壹個種族，迫使他們放棄繼續生存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