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人情債

　　初冬的泰羅城，被烏雲所籠罩，陰沈的街道上看不見壹絲陽光，走在路上的感覺，只有壹種浸到骨子裏的陰冷。
　　教廷大廣場正中央搭起了壹處巨大的木臺，木臺的下方擺滿了木柴和薪草，上方則立著壹根十字架。
　　上午八點整，來自城中不同地方、不同行業的人們，聚集在廣場上，抱持著壹個相同的目的——觀看壹位教會執事的火刑。
　　偌大的廣場上，人們興奮的討論著刑罰細節，小販們穿梭其中，種種聲音交匯在壹起，顯盡了眾生百態。
　　壹名在寒風中仍然穿著單衫的屠戶，站在堆疊的木箱上，對自己的朋友笑著說道：“我看過教會把不少人送上火刑架，不過壹名教會執事……這還是第壹次聽說。”
　　幾個穿著暴露的娼妓，聚集在壹起，嘻嘻哈哈談論著受刑人的身份。有壹位女子故作神秘地說道：“妳們知道嗎？我見過那位教廷執事，他相貌英俊，還有壹副天生的性感嗓音！”
　　她的同伴聽了這話，頓時爆發出壹陣大笑，紛紛嘲笑她的思春之心。
　　壹對大清早趕到城裏的農戶夫婦，找到負責掃屍的仆役，塞給對方壹小袋銅星，悄悄說道：“我們的孩子生了重病，有巫醫告訴我們，只有侍奉上帝之人的骨灰，才能治愈孩子的疾病。”
　　仆役接過錢袋，掂量了壹下分量，又接過農戶夫婦遞來的木瓶，藏入衣袖之中，輕輕點了點頭。
　　廣場上等待的人群，站在寒風中足足等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就在所有人焦躁不安、互相議論的時候，教廷正廳的大門裏走出了壹列人。
　　兩名異端裁判所的審判官壹左壹右，用肩膀扛著壹個依稀還能辨認出人形的生物，走向了火刑架的高臺。
　　讓參觀者意外的是，今日負責罪行宣讀的人，居然是紅衣主教雅各布。
　　如此位高權重的高階人員，特意來宣讀壹名罪人的罪行，這在以往的火刑中，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壹身聖秩的雅各布站上了宣讀臺，高聲念道：“特裏斯坦·英格·布拉福德，原本為教廷紅衣主教亞伯勒座下的首席執事，在侍奉上帝的路途上，他受到了魔鬼的誘惑，自甘墮落為邪惡異教徒的幫兇。他的罪名有褻瀆聖靈、背叛教廷、研習邪術……”
　　在人們驚詫的註視下，雅各布光是罪名就整整念了五分鐘，就連柴堆旁的行刑人都困乏的打起了哈欠。
　　就在雅各布還打算長篇大論的時候，壹名教會的工作人員跑到他身旁，小聲對他說道：“教宗下令，不要再談論這些事情了，這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雅各布張了張嘴，頹然的擺擺手：“那就行刑吧。”
　　在路過行刑人的身邊時，雅各布又低聲說道：“火別燒的太大，給我慢慢把這個家夥烤熟！”
　　看著行刑人領命離去，雅各布滿意的點點頭。
　　在人們的歡呼和叫好聲中，柴堆很快被點了起來。
　　熾烈的火焰灼烤著受刑人，木柴燃燒的劈啪作響聲遠在百米外，都能聽見。
　　已經被摧殘到沒有人形的特裏斯坦，慢慢睜開那只僅存的眼睛，全身上下腐爛的傷口，因為高溫反而有了壹絲絲的知覺。
　　他看著火刑臺下的人海，突然聲嘶力竭地喊道：“活在謊言中的妳們！覺得快樂嗎？！”
　　人們被特裏斯坦的叫聲驚呆了，人群中的吵雜逐漸平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想聽聽這個臨死的家夥，打算說些什麽。
　　“被人當成牲品壹般，獻出毛發、血肉和自由的妳們，覺得快樂嗎？！”
　　剛剛走上觀禮臺的雅各布，聽見特裏斯坦的叫喊聲，吃驚的回過頭來。
　　“渾渾噩噩過完壹生，連向前邁步的勇氣都沒有！這樣的妳們覺得快樂嗎？！”
　　忍受著下肢傳來的高溫灼燒，特裏斯坦昂起了脖子，大聲說道：“妳們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壹尊冰冷的雕像之上，舍棄了尊嚴，舍棄了夢想，僅僅就是為了在虛幻的泡沫中，享受這毫無意義的快樂！”
　　壹名教會人員急匆匆的跑到雅各布的身邊，著急地說道：“教宗下令！讓那個火刑架上的混蛋立即閉嘴！”
　　如夢初醒的雅各布，連滾帶爬的跳下觀禮臺，跑向廣場中央的火刑架，壹邊跑壹邊叫道：“加大火勢！燒死他！立即燒死他！”
　　已經明白自己的生命走到盡頭，特裏斯坦用著胸腔中最後的氣力，朝著廣場上的民眾怒吼道：“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發出聲音是危險的，那就保持沈默；如果自覺無力發光的，那就蜷伏於墻角。但是！妳們不要因為習慣了黑暗就為黑暗辯護；不要因為自己的茍且而洋洋得意；不要嘲諷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熱情的人們！人類在所謂的神靈面前，或許卑微宛如塵土，但絕對不能扭曲如蛆蟲！”
　　沖天的烈火吞沒了整個木臺，那具軀殼再也看不見蹤影，但那些聲音卻永遠回蕩在了人們的耳旁。
　　廣場上再也沒有了吵雜的人聲，每個人看著眼中那團跳動的火焰，壹時之間紛紛失聲。
　　忽然，壹名騎手舉著戰報，穿行過人潮洶湧的街道，狂奔向教廷中樞的方向。
　　“聯軍大敗！聯軍大敗！教廷軍隊只有九人生還！”
　　伴隨著這刺耳的高喊聲，漫天的雪花從高空落下，初冬的第壹場雪，靜悄悄的飛進了城市的每壹個角落。
　　……
　　七天後，暮西城，異種事務行政部。
　　芮契爾翻看著異種庫的樣本冊，壹邊對比異種人口登記簿，壹邊仔細的記下壹連串數字。
　　房間的門口，傳來了壹陣敲門聲。
　　芮契爾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開口說道：“進來吧。”
　　壹位身穿緊身皮甲的年輕女子，推開門慢慢走了進來，看向芮契爾欲言又止。
　　後者擡頭看去，困乏的臉孔上顯出壹絲笑意：“卡琳。”
　　卡琳·福爾曼低下頭，看向地面。
　　芮契爾開口說道：“卡琳，關於聖衛城的事情，妳帶領協會找出了地道，並抓到了內應，做的好……妳想要什麽樣的獎勵？”
　　“芮契爾姐姐……”卡琳說道：“泰羅都城傳來了消息，特裏斯坦先生……在壹周前，被執以了火刑。”
　　芮契爾壹瞬間睜圓了雙眼，但很快，她恢復了平靜，低聲說道：“是嗎？”
　　卡琳小心看了壹眼對方的神色，輕聲說道：“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可是對方並不願意離開。”
　　芮契爾推開椅子，站直了身體，微笑著說道：“我知道，這件事情，不怪妳們。”
　　看著芮契爾推開門，卡琳出口問道：“芮契爾姐姐，妳去哪？”
　　“我欠了別人壹個人情，現在必須去還。”
　　說完這句話，芮契爾徑直離開了房間。
　　向衛兵通報了申請，芮契爾來到國王覲見室的門外，輕輕敲響了那扇房門。
　　在得到允許後，她走入了房間，對著桌前的托德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希望妳能幫我壹個忙。”
　　托德疑惑的看向女子，開口問道：“幫忙？”
　　“我希望妳幫忙打開靈魂空間，再找來迪爾德麗。”
　　托德看著芮契爾認真的表情，僅僅思考了數秒鐘，就同意了對方的請求。
　　來到靈魂空間的研究所，芮契爾對著剛剛走進來的迪爾德麗說道：“我的姐妹，我需要妳的幫助。”
　　迪爾德麗先是奇怪的看了壹眼托德，發現後者也是壹臉莫名其妙的模樣，便對芮契爾說道：“我需要做什麽？”
　　芮契爾從記憶中調出了特裏斯坦的圖像，對迪爾德麗說道：“這個男人叫做特裏斯坦·英格·布拉福德，他在壹周前被執以火刑……”
　　“特裏斯坦死了？”
　　聽見芮契爾的話，托德皺緊眉頭，急聲問道。
　　前者看向後者，神情凝重的點了點頭。
　　托德深深嘆了口氣，坐在辦公椅上，垂下了頭，揮揮手示意芮契爾不用管他。
　　芮契爾接著對迪爾德麗說道：“我希望妳用『靈媒』的異能，將特裏斯坦的靈魂帶到這裏來。”
　　看著迪爾德麗依言開始召喚特裏斯坦的靈魂，托德擡頭朝著芮契爾問道：“妳想做什麽？”
　　後者看向空氣中的淡藍色粒子，悲傷地說道：“有壹些事情，我沒有告訴特裏斯坦，讓他在困惑和苦悶中過完了這壹生，這是我的過錯。”
　　托德正待再問，特裏斯坦淡藍色的靈魂已經出現在了房間之中。
　　芮契爾看向稍顯疲倦的迪爾德麗，擔心地問道：“如果我希望再召來壹個人的靈魂，以妳現在的身體，能夠撐得住嗎？”
　　深深吸了壹口氣，迪爾德麗眼神堅定的點了點頭。
　　芮契爾瞥了壹眼特裏斯坦的靈魂，對迪爾德麗說道：“第二個召來的靈魂，名叫米婭·艾梵德林。”
　　迪爾德麗對芮契爾說道：“只有名字還不夠，我必須知道她的樣貌。”
　　芮契爾伸出手，指向自己：“米婭·艾梵德林，無論是樣貌，還是身體特征，她與我完全壹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