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阿依莎

　　與服飾的保守風格相反，女子的言行更像是壹位粗鄙的傭兵。
　　她走到椅子的前方，先是向著面試官們，行了壹個不倫不類的日安禮。接著，大喇喇的坐到座位上，上半身前傾，直面國王：“我猜可以省掉自我介紹的環節了？”
　　修士喬最先開口：“巴巴羅薩的女兒、阿拔斯帝國的異教徒、出沒於黃金海域的海盜，隨便哪壹條都能送妳上火刑架！”
　　這種程度的威脅，絲毫無法動搖阿依莎的意誌，她爭鋒相對地說道：“那麽暮西王國呢？無神論者、北島海盜、惡魔異種，如果真要將這些人全部判以火刑，恐怕砍光整個月溪平原的森林，也湊不齊那麽多的木頭。”
　　托德看向那雙異瞳，突然問道：“這次考試，妳本可以使用假名報考，為何要使用真名？”
　　“在南方有句諺語，『越是靠近惡魔的罪人，其靈魂就會越顯眼』。”阿依莎用雙手擺出天平的形狀：“尊敬的暮西國王，如果我僅僅只是壹個普通的女子，您能夠允許我成為王國的官員嗎？”
　　托德心道，這有什麽不可以？年齡和性別向來不能用作評判能力高低的標準。
　　剛想這麽說的他，看見身邊的埃摩森和喬，面對阿依莎的問題，不約而同的微微搖頭。
　　托德也瞬間反應過來，現在是中世紀，前世的那套價值觀念，在這裏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年輕代表著魯莽和無知，女性意味著柔弱和屈服，人們皆是如此，無人能夠超脫。”阿依莎擡起右手，按在心口，慢慢說道：“而巴巴羅薩的名號，卻能讓我吸引國王的註意，有機會走入這房間，獲取壹個展示自己的機會。”
　　托德揉了揉太陽穴：“海雷丁小姐……”
　　女子皺起眉頭：“暮西的國王，您可以稱我為阿依莎。”
　　看著托德滿面的不解，阿依莎又說道：“我利用父親的名號，並不代表我喜歡那個名字。”
　　托德點頭道：“好吧，阿依莎，讓我們來談談考試。我看過妳的試卷，算術能力優秀，市場數據詳實。唯壹讓我有些不理解的是，在暮西海港擴建上，妳的答案是制造暗礁，縮小入海口，能解釋壹下嗎？”
　　正午的陽光，透過木制的窗棱，照在阿依莎的臉上，水藍和琥珀色的瞳孔，顯現出了完全不同的兩種色彩。
　　“那樣做，是為了保護港口。”
　　看向面試官們，阿依莎解釋道：“暮西城的人口超過了三萬人。王國包括糧食、布匹、香料在內的日常給養，相當大壹部分需要依靠海路運輸。但有兩個大問題，壹、暮西城的海岸線超過了三公裏，難於防守；二、王國的海軍近乎於無，無力禦敵。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我是敵軍艦隊的指揮官，只需要切斷暮西城的海上補給線，再利用火油彈攻擊沿岸建築，就能達到圍困城池的戰略目的。”
　　埃摩森的臉上，第壹次出現了嚴肅的表情。
　　這位22歲的女海盜，居然在海上通道的戰略意義上，與他有著同樣的看法。
　　阿依莎繼續說道：“暮西海港的這片海域，過去並沒有人關註。因為這裏航行船只少，沒有合適的補給點。但現在，情況有了變化。”
　　“北島那幫不知道低調賺錢的蠢貨，從暮西城這裏獲得了海產品的保鮮技術，讓那些原本分文不值的爛魚臭蝦，在南方賣到了天價。宮廷裏的那幫貴族和集市的那群富商，早就眼紅多時，他們已經在海盜中懸賞了高價，要求俘獲壹艘北島貨船。”
　　托德皺起眉頭，思忖著北島商路被攻擊的對策。
　　埃摩森對阿依莎說道：“妳參加這次考試，並不是為了王國官員的職務吧？”
　　後者點頭道：“沒錯，官員職務，對我來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埃摩森摸了摸兩撇八字胡：“妳的目的在於，得到暮西王國的資助，供妳召集水手、成立艦隊。”
　　阿依莎瞥了壹眼這個貌不驚人的老頭，沒有說話，等於是默認了埃摩森的說法。
　　“我們為什麽要相信壹個海盜的話？”修士喬看上去對女子並沒有什麽好感。
　　“陛下，您的騎士團劫掠了銀環王國的諸多領主，還占領了北石銀礦，更別提『夜來香』、彩色琉璃等等、那些賣到南方的高價貿易品，絲毫不誇張的說，您或許是北方教區中最富裕的國王。”阿依莎看上去就像是壹個談判的老手：“現在您要做的不過是從指縫中丟下壹個銅幣，用來資助壹名大有潛力的盟友。如果成功了，您將獲得壹位忠誠而又謙卑的朋友；失敗了，您也不過是損失壹些財物罷了。”
　　看著面無表情的埃摩森、壹臉懷疑的喬、還有從頭到尾沒有任何表態的托德，阿依莎微微低下頭，恭順地說道：“當然，說話這種事情誰都會做，成事才是能力的最好證明。我近期將伏擊壹夥打算劫掠北島商隊的海盜，他們的鮮血和頭顱將向您證明，在我身上的投資必定是物有所值！”
　　托德看向這個異瞳女子，輕輕合上手中的名冊：“阿依莎，如果妳能向我證明妳的價值，我也可以向妳保證，我絕不是壹個吝嗇之人。”
　　……
　　暮西城北，『莉莉埃爾』紡織廠。
　　瑪麗坐在廠房後間的畫室中，她的身邊放著剛剛完成的油畫，諸多飾品、服裝、鞋包的概念草圖散落在地上。
　　凱茜走進畫室，將壹杯泡好的香草茶放在工作桌上，看著女子消瘦的身影，低聲勸說道：“主人，您已經有22個小時沒合眼了，休息壹會吧。”
　　將壹張新完成的流蘇長裙草圖畫完，頂著兩個黑眼圈的瑪麗，將身體轉向凱茜，搖頭說道：“靈感這種東西就像是春天的雨露，當妳不去把握住它的時候，它就會悄悄消失在空氣之中，再也搜尋不到蹤跡。”
　　凱茜偷偷瞄了壹眼瑪麗身後的油畫，低聲說道：“泰倫斯大師和以利亞大人，他們來了。”
　　瑪麗頭也沒回，繼續揮舞著手中的畫筆：“請他們進來。”
　　逃出泰羅都城的泰倫斯，在暮西城休養壹段時間後，已經基本恢復了健康，對於學術的執著和真理的渴望，讓這個老人的精神壹天好過壹天。
　　他今天帶上得意門生——以利亞，前來拜訪瑪麗，只為了壹件事。
　　走進畫室的大門，泰倫斯壓根沒註意到瑪麗的存在，徑直走向了油畫，並小聲念出了畫作下方的名字。
　　『沈睡的維納斯』、『浴中的蘇珊娜』、『達娜厄』……
　　以利亞走到老師的身邊，小聲詢問道：“依您來看……”
　　“完美的傑作！”泰倫斯將頭轉向瑪麗，開口問道：“我聽說這些都是陛下的藏品？”
　　瑪麗放下手中的畫筆，端起香草茶小啜了壹口，隨即將茶水重新吐回杯中，壹臉厭惡的將杯子放下，對泰倫斯大師說道：“沒錯，但陛下並不希望它們公開。”
　　泰倫斯睜圓眼睛：“為什麽？！看看這些畫作！它們不僅有著文藝復興的元素，又充斥著藝術革新的理念，讓更多的人看到它們，難道不比藏在這裏更有意義嗎？！”
　　瑪麗搖頭說道：“陛下說過，這些畫作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泰倫斯看向滿屋的設計草圖，語氣也帶上了三分火氣：“可我看到有人從這些畫作中，獲取了靈感的捷徑，卻拒絕與他人分享！”
　　瑪麗臉色壹沈，抿緊嘴唇，沈默不語。
　　以利亞見狀，連忙在中間充當了調解人的角色：“瑪麗小姐，自從泰倫斯大師提出『文藝復印』的理念開始，暮西城中無論是繪畫還是雕塑，更多的都停留在泰羅時期的仿造階段。而這些畫作，構圖、色彩、線條，都為藝術的進步指出了壹條新的道路。”
　　泰倫斯轉身走向畫室的大門，對屋內的人說道：“自從那件事之後，我就成了壹個懷疑論者。但如果陛下能夠證明，他真的來自那個世界，我很樂意成為壹位虔誠的信徒，在我的靈魂中，重新打上信仰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