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返鄉

　　托德做了壹個很長的夢。
　　在夢中，他身處的異世界，並沒有他的存在。
　　在那個世界的宇宙中，壹切事情、壹切法則，由於沒有他的參與，全部都按照既有軌道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壹個個王國，如過江之鯽，紛亂而又林立，今朝崛起，明日隕落。
　　所有的事件，猶如圓環軌道上的節點，依次發生，循環不止。
　　他只能站在壹旁，作為壹個旁觀者，看著潮起潮落、花開花謝，無論怎麽吶喊，怎麽掙紮，卻無力做出任何改變和爭取。
　　終於，壹道刺眼的光芒從黑暗中照射進來，將他帶離了那個無窮無盡的噩夢。
　　托德慢慢醒轉過來，發現自己眼前模糊壹片，只能分辨微弱的亮光和形狀。
　　巨大的龍身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口，壹邊的龍翼幾乎完全被折斷，只留下些許筋骨相連，渾身的龍鱗因為爆炸掉落的七七八八，露出了下方鮮紅的肉膜。
　　托德想要開口說話，卻發覺自己的聲帶也嚴重受損，只能發出壹些含糊不清的雜音。
　　“妳能活下來是壹個奇跡。”梅瑞迪斯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托德的腦海中：“我找到妳的時候，妳就像壹堆市集裏掛著的臘腸。”
　　托德睜大眼睛，看向前方，除了壹個模糊的人影，再也無法辨認出更多。
　　梅瑞迪斯的聲音再次響起：“妳就這樣趴在這裏，別想著到處亂動。”
　　托德在腦海中回應道：“我這是在哪？”
　　“陰影之國，我把妳從戰場上救回來的時候，可是費了好大壹番功夫。”
　　聽見梅瑞迪斯的回答，托德下意識的壹楞。
　　這個女子，將自己從戰場帶回了陰影之國？
　　龍形的身體，重達數十噸，她是怎麽做到的？
　　暫時拋開這個問題，托德又問道：“我身體的傷勢如何？多久能夠完全愈合？”
　　“不好說，雖然吾師斯卡哈出手救治了妳，但是妳的傷勢依然很嚴重。至於妳想知道何時能夠痊愈，我恐怕無法給妳壹個確切的時間。”
　　托德沈默了片刻，再次提問：“我昏迷多久了？”
　　“五個月。”
　　“妳說什麽？！”聽見這個答案，托德發急，掙紮著想要爬起身來，渾身的劇痛讓他不得不重新趴了下來。
　　梅瑞迪斯無奈地說道：“我才剛剛叮囑完，妳就忘了我的話。妳現在傷勢還沒有痊愈，別想著到處亂動。”
　　意識到自己根本無法行動的托德，微微嘆了口氣，慢慢安靜下來。
　　“我還記得與庫丘林戰鬥中的那次爆炸，但後來發生了什麽？”
　　梅瑞迪斯壹邊回憶壹邊說道：“那次爆炸產生的火光和震動，即便遠在陰影之國的我，都能清楚的感覺到。等我趕到戰場的時候，那裏已經變成了壹個大約兩公裏寬、近百米深的巨坑。”
　　聽到這裏，托德有些納悶，孢子寄生蟲的威力的確很大，但還沒有大到這個份上吧？
　　或許，庫丘林暴君化的身體內，有壹個消化屍體的器官，裏面存放著消化時產生的易燃氣體？（主要是二氧化碳、甲烷和硫基氣體）
　　梅瑞迪斯繼續敘述道：“我趕到的時候，那位對我頗為敵視的女武神，已經帶著壹幫人發瘋壹般的在挖掘著爆炸現場。經過我的壹番威逼利誘，總算是勸服他們讓我帶走了妳的身體。”
　　“在回到陰影之國的第壹個月裏，妳根本壹點點都看不出原本的模樣。所幸，吾師斯卡哈及時伸出了援手，妳才能保住性命。”
　　托德長籲了壹口氣：“那……庫丘林他……”
　　“妳問他？雖然吾師叮囑過我，要我帶回庫丘林的屍體……但那個深坑裏，毫不誇張的說，到處散落的都是碎肉和肢體，根本就無法分辨出哪些殘骸屬於那個家夥。”
　　梅瑞迪斯頗為無奈地說道：“我壹直都很奇怪，吾師為什麽會在意那種固執而又守舊的家夥？”
　　想起庫丘林異變前對自己說過的壹番話，托德感慨地說道：“或許正是因為庫丘林的固執和守舊，讓斯卡哈覺得他的靈魂有著特殊的價值吧？”
　　梅瑞迪斯走近托德，用手拍了拍後者的龍首，壹語雙關地說道：“有句話看來沒錯，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不是親人，而是敵人……”
　　感覺到梅瑞迪斯越走越遠，托德忍不住在腦海中喊道：“餵，妳要去哪？”
　　梅瑞迪斯沒好氣地說道：“當然是去通知妳的那些情人們，妳已經醒了啊！否則那幫人隔三岔五的就跑過來搗亂，妳以為我願意見她們？！”
　　托德縮了縮脖子，閉上了嘴巴。
　　……
　　暮西城，暮西大教堂。
　　壹身黑甲、背著大劍的阿方索，看著面前瘸著腿向他走來的哈金斯，壹時間感慨萬千。
　　哈金斯走到阿方索的面前，用力捶著對方的胸甲，大笑著說道：“我們多久沒有見面了？！兩年？三年？”
　　阿方索低聲說道：“我在北方……”
　　哈金斯忙止住對方說話：“嗯，我知道，陛下的事情別在這裏說……對了……”
　　看著全副武裝的阿方索，哈金斯敲了敲他的頭盔：“在暮西城裏，妳根本不需要帶著這個鐵桶。”
　　阿方索有些猶豫：“我穿著龍骨，妳應該知道的，頭上那些……”
　　“沒事，沒事！”哈金斯笑著說道：“異種早已經成了暮西城的壹部分，別說露出頭，就算是脫下鐵甲，穿著龍骨四處走動也沒多大事情。”
　　將信將疑的阿方索脫下頭盔，頭頂的寄生蟲肢節慢慢伸展開來，開始不停的扭曲和擺動。
　　周邊前來大教堂禮拜的民眾，僅僅是看了阿方索壹眼，便繼續進行各自的事情。
　　阿方索朝著周圍看了壹圈，心中稍定：“我帶來的那柄十字架，陛下交待……”
　　“那件事情，已經由埃摩森大人全權處理，妳不用擔心這些事了……”哈金斯指向門外：“許久沒有回來暮西城，要不然，我帶妳出去走壹走。”
　　“但是，陛下還告訴我，讓我來負責帶走壹些人。”
　　哈金斯擺了擺手：“那件事也不急，稍晚壹些我會讓妳見見他們。”
　　阿方索攤開雙手：“既然如此，我要先去壹個地方。”
　　哈金斯恍然：“哦，對，我想我知道妳要去哪……”
　　壹小時後，阿方索和哈金斯站在壹片墓地之中，前者將壹束鮮花放置在墓碑之上。
　　“阿德莉娜……”哈金斯看著墓碑上的名字，若有所思：“是那位在暮西保衛戰中犧牲的女子。”
　　“我欠她很多……”單膝跪地的阿方索，慢慢站起身來：“很多……”
　　環顧了壹圈周遭，阿方索開口問道：“這裏似乎多了許多墓碑？”
　　哈金斯點點頭：“陛下下令，將這壹處丘陵定為王國公墓，只有那些對國家有巨大貢獻的人，死後才能葬入這裏。任何人，無論出於任何目的，都不能征辟或者使用這塊土地。”
　　阿方索嘆口氣：“原來是這樣，現在想想……我也欠陛下很多……”
　　哈金斯點點頭：“走吧，去城裏轉轉。”
　　離開墓園的二人，坐在馬車中，順著整潔寬闊的街道，開始了城市遊覽的旅途。
　　“暮西城現在常駐市民超過了二十二萬人，如果算上遊客、勞工和水手，大概能超過五十萬人。”
　　哈金斯壹邊指著擁擠的街道，壹邊頗為自豪地說道：“放眼教區內的所有國家，即便是教皇國和其屬國的全部人口，也比不上單單壹個暮西城的人口。”
　　阿方索從馬車上向外伸出頭，有點無奈地說道：“比起坐這個，我還是更願意騎馬。”
　　哈金斯笑著說道：“內閣已經發布條令，在鬧市區裏不準騎馬。但是，議員和騎士被特許可以擁有馬車。”
　　看著哈金斯的笑容，阿方索皺起了眉頭，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沈默。
　　“看那裏！那是勝利之日噴泉花園，是整個大陸規模最大、設施最豪華的人造湖花園，光是湖中央那個高度超過二十米的巨大噴泉，就耗費了足足三萬枚金旭。到了夜晚，噴泉、湖水、聚光異能燈、還有彩色琉璃轉盤同時打開，會將這個人工湖花園裝飾的猶如天堂壹般。”
　　“那裏是聖王的朝覲宮殿，那裏花了重金，打造著陛下的金身塑像，還存放著收集自各個王國的名貴藝術品……”
　　阿方索轉過頭來，打斷了哈金斯的發言：“這些建築物的修建費用是誰出的？”
　　“當然是內閣了，我記得妳當初剛離開的時候，負責王國公共開支的內閣壹窮二白，有時候甚至連工作人員的工資，都要向王室借取。現在壹切都不壹樣了，暮西城富裕起來了，稅率雖然未變，但稅款收入卻是原本的十倍，內閣能夠使用更多的錢，花在公共建設和景觀道路上，這難道不是壹件好事嗎？”
　　聽了哈金斯的話，阿方索不置可否的轉過頭去，繼續看著眼前暮西城這讓人眼花繚亂的『繁華之景』。
　　忽然，壹個突兀的事物跳入了阿方索的眼簾，引得他叫停了馬車。
　　聽見阿方索的呼喊，哈金斯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壹位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帶著兩個年紀尚小的瘦弱女孩兒，縮在墻角處，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往來的行人們。
　　在他們的面前，放著壹塊木牌，上方用筆畫了壹塊面包和壹個哭臉，下方則用通用語歪歪倒倒的寫著『餓！請施舍給我食物！』
　　壹臉驚訝的阿方索指著那壹大兩小三個人，朝著哈金斯問道：“這些人是前來暮西城逃難的難民？”
　　後者仔細看了看，搖頭說道：“不，這些人是暮西城的合法市民。”
　　阿方索瞪圓了眼睛：“妳說什麽？！暮西城的合法市民怎麽會淪落到在街邊乞討？！”
　　哈金斯放下馬車的窗簾，示意阿方索小聲壹些：“說來話長，壹邊走我壹邊給妳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