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異端審判（三）

　　“煉金術？！”
　　異端審判的觀眾席中，發出了足以掀翻屋頂的驚呼。
　　在天父教會和至正教會尚未分家，同屬泰羅國教之時，煉金術就是二者的眼中之釘、肉中之刺。原因無他，只因壹個人給予了教會巨大的壓力和打擊，他就是幫助異種逃亡的煉金術師薩瑟蘭。
　　自那場大逃亡成功之後，異種余孽們就對教會或明或暗的，進行了壹系列的攻擊——謠言中傷、偷取聖物、焚燒教堂甚至嘗試暗殺教皇。因此，在教會的有意宣傳之下，煉金術成為了『惡魔藝術』的代名，煉金術師也被和『操縱惡魔之人』劃上了等號。
　　隨著壹張又壹張安置了滾輪、覆蓋著白布的大桌，推上大廳的布道臺，人們對於被告的態度逐漸有了變化。
　　原本選擇站在托德身邊的神父們，舉起了胸前的十字架，朝後退去；原本那些用榮譽維護他的騎士們，則用著戒備的目光，朝他看來；大廳裏的人們望向前方，表情中也帶上了三分畏懼，七分嫌惡。
　　看見這壹幕，保羅神父和法比安主教，交換了壹個滿意的眼神。
　　而漩渦的中心者——托德。
　　站在原地壹動不動，看向大桌上的白布，面無表情。
　　提審官保羅指揮教會人員，掀開了白布，桌上的事物顯露了真容。大廳中的人們被眼前的壹切，嚇得發出短暫而痙攣的尖叫，有些人甚至開始掉頭逃跑。
　　樣式各異的實驗器具、用途不明的瓶瓶罐罐、醜陋詭異的標本器官。
　　沒有錯了，這些東西只有煉金術師才會擁有，這些都是召喚惡魔的器具。
　　保羅看著桌上的林林總總，握著胸前的十字架，不自覺的後退了壹步，接著定了定神，大聲質問道：“托德！我問妳，這些煉金器具和材料，可是妳的？！”
　　托德心知肚明，既然異端審判的人，能找到地下的實驗室，自然也能掌握自己在修道院中的行蹤。這種時候，否認沒有任何意義。
　　“沒錯，這些都是我的。”
　　修士此言壹出，四座皆驚。
　　與托德相熟的神父、騎士和修士們，本來還抱存著壹絲僥幸心理，認為這些煉金器材，與那個至真至善之人毫無關聯；大廳中其他人，則是為眼前出現壹個活生生的煉金術師，而感到恐懼不安；而保羅和法比安則吃驚於，被告居然如此簡單的就承認了。
　　隱匿於二樓的瑪麗王後，臉上第壹次失去了鎮靜自若的神色。她抿緊了嘴唇，睜大了雙眼，折扇在她的手中，發出了咯吱咯吱的扭曲聲。
　　保羅沈下臉，問出了第二個問題：“那麽，妳是否承認自己是煉金術師？”
　　托德側起頭想了想，說道：“是的，至少我覺得我應該是。”
　　瑪麗王後將身體朝後壹傾，閉上了眼睛，深深嘆了壹口氣。
　　大教堂的門口，哈金斯、卡琳等人的身影壹晃而過。
　　而保羅神父此時的內心，早已喜悅的不能自制，他的臉上洋溢著成功的笑容，四肢因為激動開始手舞足蹈，只聽他高聲宣判道：“那麽！我在此宣布，托德的異端罪名……”
　　“等壹等！”
　　被告突如其來的壹句話，讓原本喧嘩吵鬧的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將註意力，重新放到了他的身上。
　　仿佛正在觀賞壹只即將被宰殺的牲畜，保羅臉上掛著憐憫的笑容：“妳還想說些什麽？”
　　托德看向神父的眼睛，堅定卻沒有絲毫膽怯，這讓後者有些異樣的感覺。
　　“我想問壹個問題。”修士將胸前的十字架，舉向了空中：“所謂異端，是否所指違背天父旨意的人群？”
　　不清楚對方此話有何深意，保羅神父細細思慮壹番，小心回答道：“可以這麽說。”
　　“那麽我為什麽在天父和至高的聖經和聖文中，找不到任何將煉金術師，定性為異端的字句？”
　　在場所有的教會人員和修士僧侶全部楞住了。
　　稍微對教會歷史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關於聖父、聖子和聖靈的言論和事跡，最早開始撰寫於教歷前壹千五百余年，中間歷經了壹千六百年的修改和增減，最終於教歷九十六年編纂完成。這本集大成的聖書作為教會的根本性綱領，壹直延續至今。
　　而將煉金術師，批判為異端這壹事件。則是約教歷兩百年時，『異種大逃亡』發生之後，由當時的教皇在『大公會議』上，所發布的『聖部通諭』中寫明的。
　　聽起來有點復雜？
　　簡單點說，把煉金術定性為異端學術這壹說法，是教會領導們的內部決定，和天父和聖靈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看著臺下的神父和修士們，向身邊的人解釋著這中間的曲折。托德走到了壹名騎士面前，開口說道：“可否借您的武器壹用？”
　　長劍在手的修士，繞著布道臺走了壹圈，保羅和法比安看著對方手中的劍鋒，恐懼的朝後退去。
　　“有誰能告訴我，我手中的這把武器，是正義的？還是邪惡的？”
　　托德的提問讓所有人互相對看，不知如何回答。
　　“武器就是武器，它只會跟隨使用者的手掌和臂膀，揮向指定的對象。當它砍向強盜和惡徒之時，它就是正義的，當它砍向平民和善者，就是邪惡的！煉金術也壹樣……”
　　保羅神父突然打斷了修士的發言，聲嘶力竭地吼道：“煉金術是異端邪術！是召喚惡魔的魔法！”
　　托德笑了起來，壹字壹句擲地有聲：“那麽我就奇怪了，煉金術最早起源於教歷前兩千五百年。壹千年後，記載聖父、聖子和聖靈言行的聖經，都沒有將它定義為異端邪術；兩千年後，教會的壹紙通諭，反而將它送上了邪惡巫術的斷頭臺。難不成，教會要比天父還要睿智？發現了連至高都無法察覺的真相？！”
　　此話壹出，所有人全部呆住了。
　　瑪麗王後坐直了身體，臉上慢慢綻開了笑容，怦怦跳動的心臟，宛如激蕩的湖水壹般，難以平靜。
　　托德看了眼桌子上的化學試劑和材料瓶罐，遞還了騎士的長劍，對大廳中的所有人說道：“我！托德，在此將向諸位證明，煉金術有著正義的壹面！它能夠作為天父治下，分辨光明與黑暗的聖鏡！”
　　接下來，他對審判庭提議，從監獄中提取幾個窮兇極惡、罪行累累的亡命之徒，再從廣場尋找壹些善良守法、樸實忠厚的平民，將他們混雜在壹起。他可以使用煉金術，獲得天父的真眼，將善良和邪惡區分開來。
　　這聽上去簡直是天方夜譚。
　　保羅神父當即表示了反對，但是他的聲音很快淹沒在壹片叫好和贊成聲中。
　　那些閑的蛋疼的貴族，對這種神聖而又有趣的事情，抱持著極大的興致和熱情。
　　調取死刑犯的文函，很快就被擬好並發往了監獄。
　　而托德馬上要使用煉金術，來區分善良和邪惡的事情，很快傳遍了整個大教堂廣場。民眾沸騰了，這種事情簡直無法想象，邪惡的煉金術，還能借用聖靈的神威，來鑒別世間的善惡？
　　趁著這檔口，托德走到了實驗桌前，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始調試所謂的『上帝之眼』。
　　瑪麗王後將椅子朝前挪了壹些，悄悄掀開了面前的簾帳，看向忙碌在實驗之中的修士，天藍色的瞳孔中閃爍著點點光芒。
　　很快，死刑犯和無辜者都被帶到了，托德也完成了試劑的調配。
　　第壹組被審者總共五人，走到了布道臺上。
　　托德在他們的面前舉起了十字架，大聲念道：“全能的造物主，求妳降下神聖的火焰！罪人將在永世的煉獄中，苦不堪言！血液蒸發、骨斷肉連、靈魂煎熬！他將永遠成為無根的陰魂，悲嘆苦痛，不得善終……”
　　壹邊念著這些聽上去嚇人的禱文，托德壹邊使用『透視』的異能仔細觀察著，面前五人的心臟跳動和血液循環。
　　有四個人壹切正常，只有最左邊那個滿面傷疤之人，心臟跳動劇烈、血液循環加快、體溫迅速升高。
　　心裏有底的他，取出了壹杯『上帝之眼』，從右往左依次將他們的手浸入溶液。
　　前面四人壹切正常，當托德抓住最左邊之人的手，在浸入溶液的壹瞬間，他衣袖壹翻，原本清澈見底的水，突然變成壹片深褐色。
　　眾人看到這壹變化，無不駭怪。
　　修士裝作詫異的模樣，指著面前的疤臉男子，大聲說道：“天父降下了聖諭，妳是邪惡之人！”
　　稍後，法官宣布了結果。
　　正如托德所言，那人正是死刑犯！
　　大廳之中所有人頓時沸騰了，煉金術居然真的可以獲得天父的真眼，來鑒別善惡！
　　托德微笑了起來，所謂上帝之眼，就是氯化鐵溶液（Fecl3）。自己袖中所藏的是醋酸鈉溶液（3CH3COONa）。二者發生化學反應，就會生成深褐色的醋酸鐵溶液（Fe[CH3COO]3）和氯化鈉（Nacl）。
　　有壹個人，表情陰沈，喊出了質疑之聲。
　　“我要求再來壹次！”保羅神父看了眼滿臉傷疤的男子，說道：“鑒別之人的頭上，必須戴上黑布。”
　　第二次的結果，依然是托德成功找出了罪犯。
　　保羅不甘心，又做了壹次掙紮，這次是要在托德頭上戴上黑布，這種沒有風度的行為，幾乎讓他被噓聲淹沒。
　　修士卻絲毫不在意，透視的異能完全可以穿透臉上的黑布，第三次的結果與前兩次如出壹轍。
　　神父保羅癱軟在地上，面如死灰：“這怎麽可能？煉金術可以借用天父的真眼，這種事怎麽可能？”
　　主教法比安用雙手捂住了額頭，壹臉的苦悶。
　　針對托德的異端審判徹底失敗了！
　　所有人站起身，或用歡呼或用口哨，表達興奮和致敬之意時。
　　兩名教會騎士，護送著壹名裁判所的人員，走上了布道臺，後者的手中還拿著壹個灰色的小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