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吊命

　　等檢查團的車隊離開之後，胖子就跟沒事人似的，去食堂給大夥做飯。這趟也順便拉來不少糧食和蔬菜啥的，省得去館子吃。畢竟還欠壹屁股債呢，能省就省點吧。
　　卸完車之後，大夥洗涮壹下，然後坐在屋裏抽煙休息。常老頭聽說剛才那位副省長還給題詞了，非得要瞻仰壹下。
　　林濤給他找了半天，卻怎麽也找不到，以為是叫胖子收起來了呢，於是跑到食堂去問。
　　胖子正跟李二大廚在那忙活呢，聽林濤這麽壹問，就笑呵呵地說：“剛才俺引火，柴火有點濕，想找張紙點點，正好就把那個字幅給引火啦。”
　　“燒了？！”林濤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個的耳朵，盯著胖子的臉瞧了半天，見他還是那副笑瞇瞇的模樣，於是晃晃腦袋：“胖哥啊，我是真服了妳！”
　　“嘿嘿，那紙太薄，上面還有墨，要不然俺就留著擦屁股了。”胖子又爆出壹句猛料，林濤也只能敗退出去，不過，也沒敢把這事告訴大夥，就說叫縣裏給拿去裝裱了。
　　“胖子，妳還真不拿豆包當幹糧啊。”李二大廚壹邊蒸窩頭，壹邊跟胖子叨咕。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有些人狐假虎威，扯虎皮做大旗，打著領導的旗號抖威風，風氣慢慢都被這幫小人給帶壞了！”胖子還真有點小憤怒，這件事顯然不是那位副省長授意的，都是手下人亂搞，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正之風，慢慢就會像瘟疫壹般傳染啊。
　　胖子是平頭百姓，雖然最近剛剛從待業青年轉成臨時工，但是也管不了腐敗這事；不過胖子有自己的主心骨：管不了別人俺還能管住自個呢，反正俺不能助長這樣的歪風邪氣。
　　飯菜都弄好了，胖子就招呼大夥吃飯。林濤捏著窩頭下面的小坑，咬了壹口上面的尖：“原來直聽說監獄的犯人吃這個，想不到味道還不錯。”
　　李二大廚笑而不答，這窩頭是棒子面裏面再加上點黃豆面，稍微放了點糖精，吃起來香噴噴、甜絲絲的，當然好吃。
　　胖子壹本正經地說：“咱們這窩頭跟那個不壹樣，下面是個尖，頂上是個窟窿。”
　　眾人大樂，本來都餓了，這下更是胃口大開，三鍋窩頭全都被消滅了。
　　“打道回府！”胖子壹揮胳膊，大夥出門抄鞭子套車，準備往回趕，就見幾輛大解放緩緩開進院裏，壹看上邊就是生產設備。
　　“先別走，又來活了！”胖子喜出望外，想不到這麽快就到貨了。
　　接洽完之後，就開始卸車，等忙活完，天已經黑了。大解放都開走了，不過留下兩個技術員幫助安裝設備。
　　胖子壹看正好有人手，幹脆就先別回去了，接著幹吧。大夥也都沒意見，反正有食堂有宿舍，沒有後顧之憂。
　　只有車老板子開著四輪子回去，把王二楞子和劉鐵蛋子接來，這兩個人以後還要負責設備的養護和維修，多跟兩名技術員交流交流。
　　忙活了兩天，機器基本都各就各位，剩下的細碎活，人多也插不上手，大隊人馬這才返回靠山屯。
　　車隊壹進村，迎面看到李隊長：“好家夥，以為妳們趕著馬車上北京了呢！”說完，這才轉向胖子道：“趕緊上二楞子家瞧瞧，老爺子要不行了。”
　　胖子壹聽就毛了：“咋回事啊，二楞子前天去藥廠的時候，還沒聽說呢！”
　　“今天上午老爺子跟小石頭擺弄盆景，結果絆了個大跟頭，然後就昏迷不醒。唉——年歲也是太大了，八十多歲的人嘍，誰都有這壹天啊——”李隊長唉聲嘆氣的工夫，胖子已經跑沒影了。
　　壹溜煙跑到二楞子家，直奔東屋，只見老頭在炕上躺著，二楞子他娘在炕上抹眼淚呢，李五爺、胖老頭他們也都坐在板凳上，壹個個愁眉苦臉。
　　胖子就覺得鼻子壹酸，眼淚都快下來了：辛苦壹輩子，這才剛過上兩年好日子，咋就不能多享兩天福呢？
　　走到前面，只見老頭臉色蠟黃，有出氣沒進氣了，基本上已經處於彌留之際。
　　長出幾口氣，心裏還是堵得慌，就像硬生生給塞進壹團東西在裏面。胖子來到靠山屯也四年多了，還真沒經歷過生離死別，今天，頭壹回嘗到這種滋味。
　　別看胖子平時沒心沒肺，但是對人實誠，對待靠山屯的這些鄉親，真跟自個的親人壹樣。
　　“二楞子他爺不甘心啊，沒啥事就念叨：今年冬天，俺孫子就跟二丫頭結婚了，到時候俺死了也能閉上眼——”王大娘眼淚劈裏啪啦往下掉，再也說不下去了。
　　胖子也知道，二楞子的婚事定在元旦前，也就是再有倆多月的時間，可惜啊，心願未了。
　　“他爺啊，妳咋還流眼淚了呢，心裏難受啊——”
　　聽王大娘這麽壹說，胖子連忙又往老爺子臉上望去，只見眼角果然淌出兩滴濁淚，而且眼皮也微微跳動幾下，似乎還有點意識。
　　於是拿過旁邊的手巾，給老頭擦擦眼角，然後，胖子自個的眼淚卻流出來。
　　李五爺也走到胖子的身後，顫巍巍的伸出手，在王爺爺的手腕子上摸了半天：“老哥哥這事有心事放不下，不肯咽這口氣啊！”
　　胖子聽了，心裏忽然壹動：“有了，都說人參能吊命，以前富貴人家，老人不行了，都喝點參湯，就又能挺壹段時間，等等遠方的親人或者說說遺言啥的，俺這就去熬壹碗。”
　　“胖子，別費心思了，這人參——”王大娘知道壹棵老山參的價值，而且現在藥廠也急需這東西，根本就不是平頭百姓能吃得起的。
　　“這您就甭管了。”胖子噔噔噔跑出去，直奔車老板子家，進門之後，把手裏的人參壹晃：“老板叔，趕緊熬壹碗參湯。”
　　“胖子，幹啥用，這是金貴玩意，別糟蹋嘍——”車老板子壹看這人參，跟那天胖子拿出來的二甲子壹模壹樣，連忙詢問。
　　“當然是救命啊，二楞子他爺眼看不行了，看看能不能先把這口氣吊住。”胖子急火火地說道。
　　“啥也不說了，俺這就立馬給妳熬！”車老板子壹把搶過胖子手裏的人參，沖到外屋地，把人參按在水盆子裏面洗涮壹下，然後放到菜板子上。
　　胖子也趕緊往竈坑裏面填柴火，只見車老板子拿了壹塊布，把菜刀纏上，這才開始切人參，壹片壹片切好之後，放到大碗裏面，加了半瓢水，碗口又扣上壹個盤子，然後坐到簾子上面。
　　“先燒開了，然後就小火慢慢咕嘟著，俺去開車把二楞子接回來，咋的也得見老爺子最後壹面不是！”車老板子忙活完了，拎著搖把子就往外跑。
　　“老板叔，燉多長時間啊？”胖子追出大門外嚷了壹嗓子。
　　“最少也得四五個點，餵的時候壹回少喝點，別往死裏灌，本來就體虛，架不住藥力！”車老板子嚷了壹嗓子，起著四輪子，突突突就開出靠山屯，直奔縣城。
　　等他跑回屋，老板嬸子坐在竈坑前面看著火呢：“胖子，妳先忙去，俺照看著，等好了就給妳端過去。”
　　胖子於是又跑回二楞子家，先沖了壹小碗蜂王漿，沒放蜂蜜，黏黏呼呼的，先給老爺子餵點。他有點擔心，以老爺子這種狀態，能不能挺到人參湯燉好的時候。
　　王大娘幫著把老爺子的嘴撬開，胖子小心翼翼地把蜂王漿滴在他的舌頭根上，忙活了半拉多點，這才餵下去幾勺。
　　又過了壹個小時，老爺子的呼吸平穩了不少，李五爺重新給他摸摸脈：“嗯，強了不少，胖子妳這人參湯還真管用。”
　　“五爺，這是蜂王漿，人參湯還沒熬好呢。”胖子心裏也著實有點興奮，看來能挺壹陣子了。
　　熬過了漫長的四個多小時，胖子連忙跑到老板子家，老板身子把人參湯已經端出來，下面墊著抹布，遞給胖子。
　　等胖子端著人參湯返回來，就看車老板子開著四輪子風馳電掣壹般跑回來，壹個急剎車，然後王二楞子就從車鬥上跳下來，咧著大嘴：“爺呀——”
　　“先別嚎喪，說不上還有救！”胖子踹了他屁股壹腳，王二楞子這才劈裏撲嗵往屋裏跑。胖子進屋之後，看到王二楞子正在炕上跪著呢，壹邊哭壹邊磨叨：“爺啊，妳可不能死啊，俺還要給妳抱重孫子呢——”
　　“趕緊餵人參湯！”胖子吼了他壹聲，二楞子這才醒過神，跟胖子壹起給老爺子餵了幾勺人參湯。
　　遵照車老板子的吩咐，胖子沒敢多餵，把參湯放到櫃蓋上，重新蓋好，然後坐在炕沿上，觀察老爺子的反應。
　　不到半個小時，王爺爺的臉色漸漸由黃轉紅，眼睛眨動壹陣子，最後竟然費力地睜開，只是眼珠還不大靈活，似乎轉轉眼珠，都需要使出渾身的精力。
　　胖子也終於長出壹口氣：看來，這口氣算是吊住了，壹時半會應該不會有事了。
　　“爺，我是二楞子啊——”王二楞子把腦袋伸到爺爺面前，哭音中又帶著幾分驚喜。
　　老爺子眼角又滾出幾滴眼淚，顯然是認出了自個的孫子，嘴唇子顫抖了幾下，斷斷續續發出細不可聞的聲音。
　　王二楞子心情激蕩，當然聽不清楚，胖子的感官敏銳，還是聽出來了：“二楞子，妳爺說，要看著妳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