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胖子也有不厚道的時候

　　從生產隊回到家，天剛眼擦黑，胖子甩出兩盒大前門擺在櫃蓋上，然後取出壹塊香皂，紫羅蘭，打開包裝紙，噴噴香。
　　把香皂塞進塑料盒，連同新買的臉盆壹起擺在凳子上，牙膏牙刷也都在櫃蓋上擺放整齊，還放上壹溜玻璃杯，大肚茶壺裏面泡上茶，自己先倒上壹杯。
　　剛擺好陣勢，嗞嗞喝兩口茶水，外屋就有動靜，大腳嫂領著幾個小媳婦嘰嘰喳喳來串門。
　　胖子也不怠慢，心說就知道妳們會來，於是連忙抄起笤帚疙瘩，在炕上劃拉幾下：“都坐，奇奇，快給客人拿煙。”
　　奇奇屁顛屁顛地舉著壹盒大前門，挨個發壹溜，然後劃火柴點煙，小孩都願意幹這個活，能玩火又能體現他們的存在價值。
　　“大前門呦，胖子妳行啊，竟抽好煙。”大腳嫂大盤二盤往炕上壹坐，小煙卷壹叼，噴雲吐霧。
　　“呵呵，不貴，兩毛五，四斤桃子就夠了。”
　　那年頭香煙的種類比較少，最便宜的才八分錢壹盒，大前門就算比較上檔次的了。
　　二柱子媳婦吸溜著鼻子：“好香啊。”不過它說得不是煙，很快就轉到凳子上，托起塑料的香皂盒，裏面是壹塊紫色的橢圓形香皂。
　　其他婦女也都湊上來，挨著個聞，柱子媳婦嚷嚷著：“難怪胖子妳這麽白凈，多少錢買的？”
　　被壹幫老娘們圍著，胖子多少也有點不自在，不過為了發展大計，就當現身啦：“這個也不貴，六斤桃子就差不離。”
　　婦女們漸漸開始不再說話，眼珠在胖子的屋裏亂看，有不老少東西都是她們想買而又不敢問津的。
　　胖子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思想上的轉變最艱難，就像養活孩子壹樣，必須經歷分娩的陣痛。
　　心裏正盤算著小九九，就聽柱子媳婦媽呀壹聲，竄到櫃蓋旁邊，從凳子上拎起他們家的孩子，在屁股上啪啪扇了兩巴掌。
　　那個穿著兜兜的鼻涕娃最皮實，不但不哭，還舉著手裏的東西嘻嘻笑：“冒涼風糖，就是不咋甜。”
　　胖子壹看，壹腦門子黑線，原來是那管新買的體育牌牙膏。
　　壹把奪下來：“這是刷牙用的牙膏，奇奇，妳該刷牙了。”
　　奇奇齜著兩排小白牙，刷刷刷壹頓蹭，滿嘴冒白沫，看得婦女們壹楞壹楞的。
　　“學習去。”胖子用手壹指，小蘿莉就坐到炕桌上，紅燭高掛，通明瓦亮，取出壹個鐵制文具盒，壹根兒鉛筆，壹個方格本，做起算術題。
　　鼻涕娃壹看文具盒上印著圖畫，壹個猴臉的家夥拿根棒子打壹個女的，看得說什麽也不撒手。
　　“不貴，這個文具盒也就是五六斤桃子的事。還有這筆，壹斤桃子能買三根。”
　　老娘們聽著有點暈，壹個勁吧唧嘴：“城裏孩子就是聰明，多大個娃就能寫寫算算。”
　　“胖子，妳今天怎麽跟桃子幹上了。”大腳嫂早就聽出胖子的弦外之音。
　　“嘿嘿，這些東西等妳們賣了桃子，也照樣可以買。”胖子的狐貍尾巴終於露出來。
　　“哪有閑工夫扯蛋！”嗷嘮壹聲從外屋傳進來，隨後進來壹個黑黲黲的漢子，伸出胳膊，將桌邊的鼻涕娃夾在胳肢窩，然後沖著自己媳婦嚷道：“天天就知道串門子，家裏的豬還沒餵，信不信我削妳！”
　　說完，扒下腳上的布鞋，沖著媳婦的屁股啪啪就是兩下。
　　二柱子的媳婦也不是省油燈：“妳個混球，就知道打老婆撒氣，我不活啦，我的天啊——”
　　聲音抑揚頓挫，余音不絕，十分豪放。
　　那幾個婦女連忙勸架，胖子看到在自己家裏打起來了，心中不免有些窩火：看我胖子憨厚咋的？
　　於是壹拉二柱子的胳膊：“二哥，坐下喝杯茶消消氣。”
　　二柱子平時就有點渾，要不也不能跑到胖子家訓媳婦，老話說，當面教子，背後教妻，他給弄得蠻擰。
　　正瞧胖子不順眼呢，那樂意搭擱他，使勁把胖子的胳膊壹甩，就準備甩劑子走人。
　　不料，胖子的手就跟老虎鉗子似的，紋絲不動。二柱子心裏這火騰就上來了，把鼻涕娃往地上壹扔，另壹只手也壹起抓撓。
　　他長得五大三粗，比胖子高出壹頭，平時在屯子裏掰腕子啥的沒服過誰。
　　胖子臉上笑嘻嘻：“二哥妳跟我還客氣啥，快坐。”
　　壹邊說，壹邊就跟提拉小雞子似的，壹只手就把二柱子摁在板凳上，然後另壹只手遞過來壹杯茶。
　　二柱子臉紅脖子粗掙了半天，也擺脫不了胖子的魔爪，他這才猛然響起：“眼前這個笑瞇瞇的死胖子，曾經用鐮刀幹死過大野豬。”
　　想到這茬，二柱子覺得脖頸子涼颼颼，兩只胳膊不由自主松勁。
　　胖子臉上的笑意更濃，把杯子塞到二柱子手中，看著他的手脖子上箍著壹圈手印，心裏也怪不落忍，又抽出壹支大前門遞過去。
　　抽了壹支過濾嘴，喝了兩杯茶水，二柱子的氣也就消了。那邊，老娘們也把柱子媳婦哄好，奇奇則向胖子要出壹包江米條，和鼻涕娃分享，壹屋子都十分和諧。
　　“二哥，今年妳家估摸著能摘多少桃？”胖子又開始往正題上引導。
　　壹提這個，二柱子支吾半天才冒出壹句：“沒多少，還留著給娃吃呢。”
　　“爹，我不吃桃，我要吃江米條。”鼻涕娃非常不給他老爹長臉。
　　二柱子又要揚巴掌，不過看了胖子壹眼，還是忍住：“回家回家，這麽晚了，胖子兄弟也該歇著了。”
　　說完，領著老婆夾著孩子往外走。鼻涕娃小腿壹勁蹬，眼巴巴地看著桌上的紙包，狀極憤怒。
　　上趕著不是買賣，胖子也不再勸阻，等到別人家數錢的時候，看妳眼紅不？有時候，就得用事實來教訓人。
　　大腳嫂他們也都各自回家，屋裏就剩下倆人。奇奇向胖子壹伸手：“怪叔叔，拿糖，叫我又寫作業又刷牙什麽的，給妳做廣告，不能白用。”
　　“睡覺前不許吃糖，信不信我削妳！”胖子把鞋脫下來，舉著鞋底子，壹腿蹦著，向炕邊挪去，臉上的肥肉直扇呼，十分滑稽。
　　小蘿莉抄起笤帚疙瘩，和胖子大戰三百回合，歡快的笑聲從破舊的房屋中傳出，飄出老遠。
　　等奇奇睡了，胖子抱出盒子，例行公事地巡查壹遍。裏面的十幾棵果樹都活了，而且長得不錯，最奇怪的是，地上還長出不少綠色的小苗，足有百八十棵。
　　胖子也不禁納悶：沒往裏撒種子啊。
　　最後才猛然想起：挖人參的時候，好像把人參果都扔到裏面，後來壹直都沒看著影，不會是它們發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