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誰是高手

　　“胖哥，我來了之後就負責伺候領導，二人轉還沒有時間學呢。”馬丫正眉飛色舞地說著，卻猛聽胖子壹聲大喝：“小丫頭，妳忘了本啦！”
　　胖子心頭氣惱無比：農村人進城，最怕的就是這壹點，在眼界放寬之後，失了本色，迷失在城市生活的燈紅酒綠之中。眼前的馬丫，顯然已經踏上這條道路。
　　“馬丫啊，離開靠山屯的時候妳是咋說的，這麽快難道就忘了？到縣劇團，是來當演員的，學習二人轉的，不是來給領導端茶倒水當花瓶做擺設。看看妳現在，有用的壹點沒學，反倒學人家打扮得像個妖精，還巴結縣長的兒子，人家能看上妳呀，八成就是玩弄妳呢，妳知道不？早知道這樣，消停在靠山屯瞇著得了！”胖子嘴裏就跟下雹子似的，劈頭蓋臉就是壹通狂轟濫炸。
　　要說胖子平時很少生氣，壹般的事情到他這都能想開。但是今天不同，他真是急眼了。這事是涉及到整個人格的轉變，好好壹個淳樸的農家姑娘，眼瞅著就要被毀掉，妳說他能不生氣嗎。
　　馬丫臉上連連變色，然後捂著臉，嗚嗚哭著跑出去了。這下估計也夠他受的，別看胖子平時跟笑面虎似的，要是損起人來，嘴更黑。
　　“胖哥，這話是不是有點太重了？”笨小孩在旁邊說道。
　　胖子瞪了他壹眼：“妳們倆也有責任，我不是囑咐過嗎，好好教馬丫學戲，妳們哥倆倒好，看著她墮落也不管，還是不是俺兄弟！”
　　那哥倆壹聽也都蔫兒了，耷拉著腦袋不吱聲。胖子把火發完了，臉上的怒氣很快就散盡：“行了，妳們也別往心裏去，中午時間緊，等晚上咱們哥仨好好喝點——我還得找團長說說，要是馬丫再不學正經的，幹脆就開回靠山屯得了。”
　　去往招待所的路上，胖子心裏也有所警醒：孩子都是好孩子，就怕適應不了環境的變化，看來以後對靠山屯的這些年輕人和娃子，還真得加強思想教育，別等以後有錢了，全開始變壞，那還不如壹直就受窮呢。
　　壹直到端起飯碗，胖子終於把這件事拋到腦後，唏哩呼嚕吃了四五碗二米飯。其他勞模看得直眼暈：這上午也沒幹啥活啊，在板凳上坐了半天兒，咋還這麽能吃？
　　下午的勞模大會繼續舉行，輪到胖子上臺的時候，已經是六點多。除了他之外，就剩下那位君子蘭萬元戶還沒發言。
　　“時間也不早了，俺就長話短說吧，俺們靠山屯背靠著大青山，也就應了那句老話，靠山吃山，村裏先後成立了野菜加工廠、雞場鵝廠還有我的鹿場，另外還要建果酒廠，植樹造林，發展藥材種植。總而言之壹句話，無論是大山裏面，還是土地裏面，都有金元寶，國家既然給我們提供了這麽好的發展條件，我們需要的就是勤勞的雙手，另外再加上壹點點思考，結合自個的實際情況，找準道路，將來肯定人人都是萬元戶，完了。”
　　胖子沒撒謊，用不上二十年，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是萬元戶。
　　胖子的簡短介紹結束之後，整個會場壹片寂靜。前面那些發言，個個都聽得十分過癮，聽胖子說了幾句，提到那些發家致富的好道道，就像聞到了菜香卻吃不到嘴，心裏更加癢癢。
　　“黃良同誌，能不能詳細給我們大夥說說，千萬不能藏著掖著啊。”下面站起來壹位觀眾，大聲嚷嚷著。立刻就有壹大批人跟著起哄：“我們都想聽呢，細點說著——”
　　胖子嘿嘿兩聲：“俺主要是怕耽誤大夥吃晚飯，嘿嘿——”
　　下面壹陣哄笑，最先發言的那位又扯了壹嗓子：“壹頓不吃飯不要緊，我們現在就需要精神食糧！”
　　“那好，俺就壹樣樣說說。”胖子把袖子壹挽，就從養雞場開始說起。這下可壞嘍，壹發而不可收拾，壹直說到將近八點，外面都快黑天了，他還滿嘴吐沫星子地白話呢。
　　不僅僅講了靠山屯的發展，結合實際情況，胖子還滲透了壹些先進的發展理念。所以，不僅僅是下面的觀眾，就連臺上縣裏的領導，都聽得如醉如癡。
　　等胖子講完，馬占山書記的巴掌都拍紅了，其他人也用經久不息地掌聲，歡送胖子下臺，很多人都情不自禁地站起來鼓掌。
　　回到自己的座位，胖子抄起茶缸子，咕嘟咕嘟喝個見底：“嘿嘿，這馬丫不知咋搞的，壹下午沒見人影，弄得沒人添水。”
　　這會他想起人家來了，中午立立眼珠子訓人的時候，可沒想到這個茬。
　　雖然已經很晚了，不過還剩下最後壹名代表，幹脆就叫他說完，免得明天上午再開會。趙縣長滿面春風地在臺上說道：“下面有請我們縣城裏面的萬元戶代表嶽老師給大家介紹經驗，同誌們鼓掌歡迎。”
　　因為君子蘭萬元戶是他特意推薦的，所以放在最後壓陣。而且嶽老師文筆口才俱佳，肯定能出彩。
　　君子蘭萬元戶走上發言席，先向著臺下的觀眾壹鞠躬，然後又向主席臺上的領導鞠躬，顯得風度翩翩。趙縣長心裏這個高興啊：看看咱們選出的代表，就是有修養。
　　“各位同誌，各位領導，今天我站在臺上，深感慚愧。尤其是聽了前面那些勞模熱情洋溢的發言，本人更加無地自容。”嶽老師聲調很低沈，聽得趙縣長也暗暗納悶：沒必要這麽謙虛吧？
　　“是同誌們給了我勇氣，叫我能夠站在這裏表白，其實，我沒有資格成為壹名萬元戶。我家裏飼養了兩盆君子蘭，只是我自娛自樂的怡情之物，也許在我的心目中萬金不易，但是實際的價值，只是我花了幾十塊錢在北京買的。”
　　臺下的觀眾頓時嘩然，因為最近縣裏確實流傳著壹股謠言，說是君子蘭這種花卉是無價之寶，壹棵小苗就值好幾千，很多人都想養，只是有價無市幹著急，今天忽然聽到嶽老師爆出這個猛料，頓時就都吵嚷起來。
　　胖子坐在臺下，看向嶽老師的目光也滿是敬意：真不容易啊，能夠舍棄個人的名利，邁出這壹步，這才是真正的君子，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知識分子的氣節，此刻才算徹底顯現。
　　他並不知道，這兩天，嶽老師的內心壹直在承受巨大的煎熬，作為壹個在文革中飽受欺淩的教師，他身上的傲骨已經被折磨得所剩無幾。
　　而胖子和他的幾次交流，對嶽老師有極大的觸動，所以，他才能鼓足勇氣，說出事情的真相。
　　趙縣長也如同遭到當頭棒喝，本來他想樹立壹個與眾不同的萬元戶，借以表現自己獨到的眼光。正好聽到君子蘭的傳聞，又得知嶽老師家裏有這花，於是就把嶽老師請去，硬逼著他答應此時。
　　現在壹看要掉底，連忙搶過話筒：“嶽老師的情況比較特殊，當初他自己申請的時候，並沒有說清楚，關於他的勞模身份，等會後我們縣領導再——”
　　沒等他說完，嶽老師也不知道從那來了壹股勁，壹把搶過話筒，神情無比激動：“同誌們，我既然這麽說，當然就沒有資格再當這個勞模。可是當初趙縣長妳找到我的時候，我就百般推辭，說是君子蘭不值多少錢，是妳以下派到農村工作來要挾，我才無奈答應。現在妳又把責任推卸到我的身上，我當然有權利叫大家知道事情的真相！”
　　趙縣長氣得臉色發青：“公安局的同誌在哪呢，趕緊把嶽老師帶下去，竟然在臺上汙蔑領導，簡直是瘋子！”
　　嶽老師把目光投向主席臺中央：“王書記，請您主持公道。”
　　胖子壹看這架勢，心中暗道厲害：嶽老師看起來老實巴交，想不到卻有這份心計，估計早把這事跟王書記匯報了。
　　王書記站起身，掃了趙縣長壹眼，然後說道：“公安局的同誌請上來！”
　　趙萬山心中暗喜：到底是壹把連，關鍵時刻還真幫著我啊。
　　只見公安局的周副局長領著兩名公安走到臺上，胖子壹眼就看到，那兩名公安裏面，其中壹位就是蕭月明，他和另外壹名公安合力押著壹個人，正是那個賣蚯蚓的騙子。
　　哎呀，估計是要來壹次徹底的清算啊。胖子腦瓜壹轉轉，就想明白其中的關鍵：賣蚯蚓的騙子，據說是趙縣長批準的，肯定有點不清不白。王書記這麽做，是想壹舉將趙縣長掃地出門啊。
　　勞模會恐怕就要演變成批鬥會，厲害啊厲害，王書記平時看起來不聲不響，可是真要出手的時候，那就是壹擊致命，絲毫不給對方喘息之機，厲害！
　　胖子對未來的老丈人佩服得有點五體投地了：老話怎麽說的了，蔫巴狗吃小雞啊——呵呵，不對不對，咋能這麽說自個的老丈人呢。
　　胖子連忙賊眉鼠眼地四下觀瞧，有點做賊心虛的意思。其實，他腦子裏想的，別人誰又能知道呢？
　　王書記又繼續說道：“趙萬山同誌，關於君子蘭的事情，我們暫時可以放到壹邊，下邊就請公安局的周副局長說說最近破獲的壹個案子，它似乎牽扯到了妳趙縣長。”
　　趙縣長頭上冷汗嘩嘩往下流，站起來想走，卻被蕭月明壹把按在椅子上，他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周副局長炯炯的目光掃視了壹眼，然後走到話筒前面：“前幾個月，在我們縣鬧得十分紅火的養殖蚯蚓事件，最後證明是壹個騙局。主犯現在已經落網，根據他的交代，是他送給趙萬山縣長壹套字畫，這才爭得縣裏的同意，開辦蚯蚓繁殖廠，騙取財務。今天下午，我們去趙萬山家調查，證據確鑿，所以，肯請縣委縣政府停止趙萬山縣長的職務，以便調查。”
　　面對如此突然而來的政治風暴，下邊的觀眾都傻了，當然，也有人已經反應過來，開始擊節叫好，馬占山和胖子就是其中傑出的代表。
　　王書記也立刻當眾宣布：“趙萬山同誌的問題，我們會立刻上報市委，請求處理。今天在這個勞模大會上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使我們提高警惕，要想發家致富，必須還要有好的領導幹部，希望在座的各位領導，都能廣泛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更好地為人民服務——散會！”
　　胖子第壹個站起來鼓掌：老丈人妳幹的真漂亮啊，踢開了咱們縣前進道路上的壹塊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