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胖子的手藝

　　鍋裏已經刷幹凈，爐子下面填了幾塊木頭，不溫不火，唐鳳山先往鍋裏到了壹碗水，然後把白糖倒進鍋裏，用勺子底快速攪動。
　　胖子瞧著眼熟：這不就是掛漿嗎，我上幾天還給奇奇她們弄掛漿倭瓜了呢。
　　又壹想，對呀，糖葫蘆不就是在山楂的外面掛上壹層糖漿嗎，於是也就釋然。
　　鍋裏的白糖慢慢融化，旁邊的凳子上放著蓋簾，簾子上是壹塊方形玻璃，擦得幹幹凈凈。胖子家裏本來沒有閑玻璃，都在窗戶上呢，大冬天的，也沒法卸下來，針鼻大的窟窿鬥大風啊。
　　還是野小子們有招，只見二肥子領著幾個呼嚕嚕跑出去，不壹會，就壹人拿壹塊玻璃跑回來。胖子壹問，原來是家裏鏡框上面的。
　　看到鍋裏的糖漿不再起沫，唐鳳山左手抓起壹把糖葫蘆，右手拿著勺子，舀起黏呼呼的糖漿，高山流水壹般，潑到糖葫蘆上面。
　　“糖漿的火候是關鍵，不到火候，吃起來就粘牙，火太大，吃起來就有糊巴味，而且也浪費白糖。”唐鳳山向胖子講解著，他也看出胖子想要學藝，不過，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所以他只是點到為止，至於到底熬到什麽火候，卻並不說明。
　　不過胖子可不在乎，他的廚藝還算湊合，對於熬糖很有心得，所以只是盯著唐鳳山手上的動作，只見他左手上的糖葫蘆都在快速旋轉，可以保證均勻淋到糖漿，看來，這個是真手藝。
　　啪的壹聲，唐鳳山出手如電，把手裏的糖葫蘆都摔在玻璃片上。周圍的人都嚇了壹跳，以為玻璃碎了呢。尤其是二肥子他們幾個，更是心裏直哆嗦。那年頭玻璃金貴著呢，要是弄壞了，估計最少是壹頓屁股板子。
　　不過他們的擔心顯然有點多余，只見玻璃和糖葫蘆都完好無缺，而且，糖葫蘆挨著玻璃那壹面的糖漿都變得扁平。本來山裏紅之間都稍微有點距離，可是現在的糖漿都連成壹大片。
　　尤其書籍最前面的那個，更是伸出壹寸多長的糖片，薄如蟬翼，晶瑩透亮，看著就好吃。
　　胖子忍不住叫了壹聲好，他的目光敏銳，看清楚了整個過程。借助揮舞之勢，將糖漿甩到前面，就在要飛離糖葫蘆之際，啪壹下落在玻璃片上，糖漿立刻攤開，這個才最見工夫，不僅好吃，而且好看，顯得上面的糖多。
　　小娃子們壹看糖葫蘆新鮮出爐，就嚷嚷著要吃。唐鳳山笑呵呵地說：“現在還拿不下來，放到外面稍微凍壹下，然後就能整個拿下來。”
　　奇奇壹聽，端著玻璃往外走，毛毛它們立刻前呼後擁跟出去，二肥子等人壹看這架勢，也都跑出屋。
　　而在爐子旁邊，唐鳳山繼續蘸糖葫蘆，壹鍋糖漿，足足掛了四五十竄，而且，每個山裏紅的外面都裹著壹層糖，這還真是手藝。
　　熬了兩鍋糖漿，穿好的糖葫蘆就都掛完，胖子也基本掌握了要領，忍不住有點手癢，決定下壹鍋動手試試。
　　這時候，只見奇奇他們已經從外面轉悠回來，每個人手裏都拿著壹串糖葫蘆，美滋滋地啃著，就連毛毛老哥仨也都拿著壹個，伸著舌頭舔著上面的糖漿，嘴裏還只吧嗒。
　　笨笨跟在最後面，急得直吭嘰，它最願意吃甜食，糖葫蘆正和胃口。
　　“丫丫，妳們怎麽不給笨笨壹個！”林青山最是疼愛這些動物，所以就替笨笨打抱不平。
　　“爸爸，笨笨都吃完壹串了。”丫丫走到笨笨身前，用手指著它的嘴巴子，果然沾著壹小片糖漿。
　　卻不料笨笨的腦袋忽然伸到她的手上，把丫丫的糖葫蘆搶過去，然後倆巴掌捂住細棍，嘴巴子壹甩，糖葫蘆就光剩桿了。
　　“嗯，就妳這種吃法，都快趕上豬八戒吃人參果啦。”奇奇拍拍笨笨的肚皮，然後跳到壹邊，笨笨的嘴巴子掃了壹個空，沒有得手。
　　胖子看到又穿好不少串糖葫蘆，於是就跟唐鳳山說：“叫我試試。”
　　“能不能行啊，別把白糖糟蹋嘍。”唐鳳山還有點不放心。
　　胖子也不答話，樂呵呵地把小鐵鍋坐到爐子上面，加水放糖攪動，每壹樣都從容不迫。唐鳳山暗暗納悶：瞧胖子的手法，莫不是以前也是賣糖葫蘆的？
　　看到火候差不多，胖子也抓起壹把糖葫蘆，伸到鐵鍋上面，然後開始澆汁，只不過，動作不如唐鳳山熟練。
　　等手裏的糖葫蘆都掛滿糖漿，胖子大吼壹聲“去”，然後手臂壹甩，啪的壹聲，摔在玻璃片上。
　　胖子的力氣本來挺大，大夥都擔心玻璃碎了，但是胖子力道控制的很好，甩的勁挺大，但是下落的時候，手腕壹收，恰到好處，也摔出薄薄壹層糖片。
　　本來這次蘸糖葫蘆也接近完美，只有壹個小小的意外。在甩臂的時候，稍微有點猛，壹大灘糖漿直飛出去。
　　胖子暗叫壹聲不好，糖漿的溫度很高，這要是貼到臉上，非燙掉壹層皮不可。就見前面站著黑乎乎的身影，正是笨笨，糖漿啪嗒壹聲，正好飛到它毛茸茸的胳膊上。
　　笨笨也吃了壹驚：什麽玩意？它剛才吃了兩串糖葫蘆，還沒過癮，所以就在胖子前面晃蕩，伺機再弄點吃的，結果糖漿正好落到它的身上。
　　笨笨就感覺熱乎乎的，湊到鼻子跟前壹聞，頓時樂壞了，正好是它最愛吃的蜜糖，立刻伸出舌頭猛舔。
　　看到沒出啥意外，胖子這才放心，往玻璃片上壹看，也頗有些得意，糖葫蘆也像模像樣，完全可以插到草靶子上面叫賣了。
　　旁邊的唐鳳山看得有點傻眼：不好啊，這胖子肯定是要偷學我的手藝，同行是冤家，搶飯碗子的來了。
　　“把玻璃擡外邊去，這幾串留著我慢慢吃。”胖子指手畫腳，二肥子和奇奇他們被指使得團團轉。不過，小家夥們心裏都暗暗高興：胖叔叔會蘸糖葫蘆，以後就少吃不了。
　　“什麽味？”胖子吸溜幾下鼻子，然後就嗅到壹股焦糊的氣味，往鍋裏壹看，裏面的糖漿都變紅了。剛才得意忘形，沒管鍋裏的糖漿。
　　胖子抓抓腦袋，把鐵鍋端下來：“唐大哥，以後我就自己來吧——那啥，妳放心，我就是蘸著給娃子們吃，不跟妳搶生意，哈哈——”
　　他也看到唐鳳山臉上不大樂呵，連忙出言安慰。唐鳳山壹琢磨，靠山屯這麽遠，以後也不能跑這賣來，不影響生意，於是這才釋懷。
　　“笨笨——”奇奇忽然驚呼壹聲，胖子就看到壹個黑乎乎的身影沖向鐵鍋，連忙擋在前面，砰得壹聲，和笨笨撞個滿懷，多虧胖子勁大，笨笨又沒有成年，這才攔住這個想去喝糖漿的小家夥。
　　“等涼了再給妳！”胖子伸出手指，在笨笨的鼻梁子上敲打了兩下。狗熊這個地方最脆弱，笨笨倆巴掌捂住鼻子，嘴裏壹個勁吭嘰。
　　“開飯嘍——”葉鶯壹手拿著串糖葫蘆，壹手托著壹摞碗走進屋裏。
　　胖子忍不住逗她：“這是給小孩蘸的，妳咋吃上了？”
　　葉鶯壹點也不在乎：“胖哥，妳多給我蘸點，等我回家過年的時候拿著，這要是再灑上點芝麻就更香了。”
　　嘿，這丫頭片子嘴更刁，比胖子也就稍微差壹點。
　　二肥子他們都壹手拿著壹串糖葫蘆回家了，壹個個都吵吵著：“吃完飯還來。”
　　“誰要是再想吃糖葫蘆，自己拿糖。”胖子很沒有風度地嗷嘮了壹嗓子。
　　鼻涕娃用襖袖子在鼻子下面擦了壹下：“胖叔，用糖精行不行啊？”
　　到了第二天早晨，唐鳳山騎著自行車，托貨架上搭著兩麻袋山裏紅，上面還橫著壹大捆梢條，滿載而歸。
　　靠山屯的鄉親們則緊鑼密鼓地開始大練秧歌，因為林青山帶回來消息，過了正月十五，就開始運輸建築材料，跟扭秧歌壹點也不沖突。
　　胖子是秧歌隊主力，今年的秧歌隊陣容進壹步擴大，壹個豬八戒，三個孫悟空。胖子壹看不行啊，壹個孫悟空就把豬八戒弄得服服帖帖，要是哥仨壹起上，那豬八戒還有的活，連忙張羅著換人。
　　奇奇最聰明，叫笨笨頂替了胖叔叔的角色。小笨笨戴上豬頭，胳膊上拴個九齒釘耙，走起來搖搖晃晃，再加上壹身黑毛，比胖子的扮相帥多了。
　　就有壹點不好，不給它吃的就罷工，結果，還得由奇奇專門在旁邊給它扔爆米花。
　　胖子壹下子清閑下來，感覺心裏還有點空落落的，於是就在家跟著大辮子幹活，打掃屋子，糊墻糊棚，豎燈籠幹，忙忙活活，也過得挺充實。
　　大辮子把屋裏屋外都跟著收拾完，在臘月二十七這天，就和葉鶯回城，畢竟是倆沒出門子的閨女，不好在別人家裏過年。
　　王工還有丫丫是肯定要在這裏過年了，丫丫有壹幫小夥伴玩，王工也頗有些樂不思蜀，天天倆飽壹倒，過得悠閑自在。
　　當然，對於胖子來說，還有壹件大事，那就是給各家寫春聯，這也是他比較得意的手藝。上次去供銷社，胖子就買回來筆墨，準備好好露壹手。
　　二十七下午，練完秧歌，大夥就拿著紅紙，三三兩兩去胖子家討對子。胖子大排二排地往桌子前面壹坐，壹手拿筆，壹手捏著小煙，神氣十足。
　　車老板子最先來的：“胖子，先給我的馬車寫點啥，討個吉利。”
　　“好說，車行千裏路，人馬保平安，這詞怎麽樣？”胖子吧嗒壹口煙卷，煙霧裊裊，頗有幾分高人風采。
　　“寫對子啊，我來試試。”王工從炕上蹦下來，往桌前壹站，帶著眼鏡，文質彬彬，拿過胖子手裏的毛筆，胳膊也不用挨著桌子，準備懸肘而書。
　　“王工，妳行不行啊？”胖子壹看人家這架勢就比他強，他還得趴在桌上寫呢。
　　王工也不答話，筆走龍蛇，壹揮而就。胖子都看傻眼了：高，實在是高，壹看就是常寫，最低也有十年二十年的底子。
　　於是訕訕地從凳子上站起來：“王工，請上坐，奇奇，給妳王伯伯上香茶。”
　　王工也滿意地點點頭：“還成，我這行草學的是懷素，多少有幾分風骨。”說完，又轉向車老板子：“還寫啥？”
　　車老板子皺著眉頭端詳半天：“王工啊，我還是叫胖子寫吧，妳寫的這字，我們都不認識，貼上都不知道念啥啊。”
　　胖子大喜：“三叔，還是您老慧眼識珠。”
　　王工扶扶眼鏡：“您是要楷書啊，怎麽不早說，楷書我最拿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