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迂回戰術

　　王二楞子坐在駕駛室裏面，後邊車廂裏面裝得滿滿登登，除了蛋類之外，還有山都柿以及最後壹撥桃子。
　　兩位司機也真賣力氣，車子開得小心翼翼，盡量減少顛簸。道上有個小坑，都要盡量避免車軲轆軋上去。
　　昨天去了靠山屯，倆人也就看明白了，在旺季時候，十多天就可以運壹趟雞蛋啥的，還真是壹個可以長期合作的客戶，所以更加上心。
　　到了縣城東門附近，王二楞子遠遠就看到胖子站在道邊，沒辦法，目標實在太過明顯。
　　於是這家夥就把腦袋胳膊伸到車窗外面，使勁擺手：“胖哥，我們來啦——”
　　漸漸近了，王二楞子這才註意到胖子身邊還有好幾個人呢。再仔細壹瞧，他的眼睛頓時直了，那個穿著老頭衫，腦袋光光的，正是他爺，旁邊，還站著老娘，甚至可以看到，老娘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花。
　　大解放靠邊停車，胖子拉開車門，然後把失魂落魄的王二楞子拽下來。這小子終於回過神來，撲嗵壹下給老爺子跪在地上：“爺，娘，我都想死妳們了！”
　　王大嬸壹把抱住兒子的腦袋，痛哭失聲，王爺爺把孫子從地上拽起來：“好孫子，聽說妳有出息了，咋不回家看看呢——”
　　看他們熱乎起沒完，胖子咳嗽壹聲，拽著王二楞子的胳膊，往旁邊壹指。王二楞子的眼睛頓時又直了，然後神態忽然忸怩起來，蹭到二姑娘前面：“二丫，妳咋來了？”
　　二姑娘臉上也有點發紅，不過還是大大方方地說：“我陪嬸子和爺爺過來的，我哥呢？”
　　“妳哥還在廠子幹活呢，嘿嘿，二丫，聽說妳在醬菜廠上班了，是正式的不？”王二楞子也漸漸恢復常態。
　　“就是待業青年，二哥，妳在那上班算啥呀？”二姑娘掏出壹個手絹，遞給王二楞子，他臉上的淚痕未幹，腦門子又開始冒汗。
　　王二楞子接過手絹，在臉上胡亂抹了兩把，白凈凈的手絹立刻就掛上幾個黑道子。然後，他就把目光投向胖子：“胖哥，咱們廠子算是啥形式的，算國營還是算個體？”
　　胖子也說不好這個，就撇開這個問題：“二楞子，我跟妳媽和妳爺都商量好了，從省城回來，就把家也搬過去。”
　　“這能成嗎？俺娘身體不好，俺爺這麽大歲數，啥也幹不了，鄉親們能同意？”王二楞子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壹直不敢開口。
　　“妳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吧，咱們屯子的鄉親們，誰也不會有意見。”胖子使勁拍拍他的肩膀，然後又說：“老爺子，嬸子，我們這就走了，估計五六天也就能趕回來。”
　　大解放緩緩啟動，胖子眼睛壹瞥，看到王二楞子偷偷在那擦眼淚，用的還是二姑娘給他的白手絹。
　　“我說二楞子，妳小子是不是對二姑娘有點意思。”胖子有點不講究，人家正難受呢，還非得說這樣敏感的話題。
　　“俺現在都這樣了，二丫早就傷心了，現在又上班了，肯定不會同意。”王二楞子心口不壹地說道。
　　“我看妳現在挺好啊，這事沒準還有希望，這事得自個爭取，老爺們不能裝熊，得挺起腰桿做人。”胖子壹個勁給他打氣。
　　王二楞子大受鼓舞，目光炯炯，腰板拔得溜直。前面的司機師傅頭也不回地說了壹句：“兄弟，腦袋都快頂棚了，留神顛噠壹下碰腦袋啊。”
　　到省城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時分，跟以往相比，慢了倆鐘頭，這主要是司機開得穩當。胖子也十分滿意，兩位師傅技術沒問題，而且責任心特別強，可以考慮長期合作。
　　大車直奔侯見喜的青山果品商店，胖子剛跳下駕駛室，侯見喜靈巧的身子就從屋裏沖出來：“我說早晨起來怎麽就坐立不安的，原來是胖哥大駕光臨，哈哈——”
　　胖子伸出巴掌剛要拍他的肩膀，侯見喜吱溜就躲到壹邊，胖子這才就勢抓抓腦袋：“妳小子就是屬猴子的，沒安分時候。”
　　“胖哥，車上啥貨，是不是給我的？”侯見喜小眼睛發亮，壹看車上壹排排大花簍，估計不是水果就是雞蛋。
　　“想得美，我們屯子想在省城建立壹個銷售點，以後這些貨都自個賣。”胖子叼起小煙，看著侯見喜急得跟屁猴似的，心裏早就笑翻了。
　　侯見喜齜牙咧嘴了半天，忽然嘿嘿笑起來：“胖哥妳太不夠意思，連自個兄弟也騙，我這就找人卸貨——小林子，趕緊找紅紙，看看啥貨，壹會就把廣告貼出去。”
　　店裏又走出壹個年輕的售貨員：“經理，又進貨了。”
　　胖子壹臉壞笑：“猴——經理啊，呵呵，我們先去辦點事，壹會就回來。”
　　想想前兩年侯見喜還跟要飯的差不多，現在也人模狗樣的混上經理，誰又能想到呢。
　　“胖哥，中午等妳下館子呢。”侯見喜也不以為意，胖子就是除了他老娘之外，最親近的人，跟自家兄長差不多，就是這個兄長有點沒個正形。
　　胖子和王二楞子坐上公共汽車，直奔王二楞子說的那個農機具廠。因為離市區比較遠，所以晃蕩了半個多小時，這才到站。要知道，當時的城市，規模都還不大。
　　遠遠就看到壹溜廠房，石頭墻上面拉著刺線，壹副戒備森嚴的模樣。胖子摸摸腦袋：“二楞子，不會是把我帶到看守所了吧？”
　　到了大門前，只見有幾輛大解放正在往出拉貨。傳達室老頭揮舞著小紅旗，像模像樣地指揮車輛行進，看到胖子他們，立刻跑過來：“幹啥的，有介紹信沒有？”
　　王二楞子笑呵呵地上前：“大爺，我前年還來過，給您老送過兩瓶洋河大曲呢。”
　　“啊——是妳小子，找李虎子是不是。那妳在這找不到了，上看守所吧。上兩天，因為偷偷往出運廠裏的鐵線，已經被拘留了。”老頭盯著王二楞子，壹副戒備森嚴的模樣。
　　胖子有點發暈：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這都交的啥人啊，都是壹路貨色。
　　王二楞子也有點尷尬，使勁揪了兩下頭發：“胖哥，這些都是以前的朋友，嘿嘿——”
　　胖子往前邁了兩步：“老大爺，我們主要是想買點設備，碾米機啥的，這是我的工作證。”
　　老頭接過來壹看：“動物園的，買這設備幹啥？”
　　“呵呵，主要是粉碎苞米這些糧食，然後餵猴子餵野豬。這幫玩意，口味越吃越刁，不吃飽了就不給妳玩活，不少小朋友都提意見了。”胖子胡說八道的本事還算有壹套。
　　老頭壹個勁吧嗒嘴：“是啊，我孫子上幾天從動物園回來，就說猴山上的猴子壹點都不歡實，原來是餓肚皮呢，那妳們快進去吧，銷售科在最前面那趟房。”
　　走進大門，王二楞子呵呵直笑：“胖哥，妳忽悠得跟真事似的。”
　　“以後少跟不三不四的那些人接觸。”胖子用小眼睛瞪了他壹下，然後緊走幾步，敲開銷售科的屋門。
　　裏面的人還真不少，滿滿登登，胖子他倆只能在後面排著，就見辦公桌後面坐著壹個人，忙活得滿頭大汗，嘴裏還壹個勁嚷嚷：“沒有批條的同誌，趕緊回去，咱們這屋子都要擠爆了。”
　　胖子壹聽，連忙吆喝壹聲：“同誌，俺們是林泉縣靠山屯的，大老遠來壹趟不容易啊，您看能不能——”
　　還沒等說完，那人就連連擺手：“妳就是哪來的也不好使，咱們這計劃內的還供不上趟呢。”
　　哥倆只好走出去，胖子拿出煙，壹人叼上壹根，愁眉苦臉地吧嗒著。王二楞子因為來的時候拍過胸脯子，現在壹看要白折騰，也耷拉下腦袋。
　　“院裏不許吸煙，沒看見那邊立著牌子呢嗎？”迎面走過來壹個人，嘴裏大聲吆喝。
　　胖子連忙把煙卷扔在地上，用腳碾了幾下，這才擡頭看到那邊立著“院內嚴禁吸煙”的大牌子。
　　“妳們幹啥來的？”那人打量著胖子他們問。
　　胖子剛要說話，迎面又過來壹個人：“孫主任啊，妳看能不能給我們說句話，我們車都開來了？”
　　“我是管後勤的啊，銷售的事插不了手，現在農機具都供不應求，沒有廠長的批條，誰也不成。”那人壹臉愛莫能助的樣子，後來的那位也只能搖晃著腦袋走了。
　　胖子眼珠壹轉，立刻有了主意：“呵呵，孫主任吧，我們正找妳呢，俺們是林泉縣靠山屯的，運來壹批雞蛋鴨蛋鵝蛋，尋思著問問妳們廠子，給不給工人搞點福利啥的？”
　　孫主任壹聽，立上立刻開晴：“妳們運來多少，我們廠子三百多職工呢，壹人十斤，就好幾千斤，有沒有這麽多？”
　　那時候，雞蛋大都是笨雞蛋，所以也不用管質量，只要問問數量就成了。而且副食品都是緊俏貨，有錢也沒地方買去，需求量遠遠大於產量。
　　胖子咬咬牙：“三千斤肯定沒問題，雞鴨鵝蛋壹樣壹千斤，另外還有桃子和野果。”說完，在拎兜裏面掏了兩把，摸出壹個大桃子和幾個山都柿。
　　“這是啥玩意，味道還真不錯。”孫主任吃了壹個山都柿，壹個勁點頭。胖子心說話：這都是進京的好玩意，要不是為了這事，估計妳們還吃不著呢。
　　孫主任當場拍板：“妳們的貨在哪呢，現在就拉來吧，價錢肯定沒問題。”
　　胖子搖搖頭：“另外還有點小事，來到時候，村長叫我們買幾樣碾米打面的機器，正好用車拉回去，這事還得孫主任您幫忙。”
　　孫主任眨巴兩下眼睛，嘴裏不由大笑：“妳這個同誌有意思，跑我們這撿便宜來了嗎，又出售農產品，然後還要借光買農具，啥好事都可妳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