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公子許

歷史軍事

大唐,貞觀十二年冬。   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   遙認微微入朝火,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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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千壹百三十三章 陛下,我錯了……

天唐錦繡 by 公子許

2019-5-19 21:03

  房俊慢悠悠續道:“殿下鐘靈毓秀,乃是天之驕女,卻絲毫沒有高高在上的嬌縱之氣。她心地淳樸、慈愛仁厚,哪怕此刻疼得鉆心刺骨,亦會表現出壹副無所謂的模樣。因為她知道,壹旦她稍稍露出痛楚難忍的模樣,甚至哀哀的哭泣幾聲,她那位暴躁的父皇便會兇性大發。帝王壹怒,血流漂杵,無數人將會因此人頭落地、家破人亡!試想,那般仁慈溫厚的殿下,怎麽忍心見到因她而起的這場慘劇?故此,殿下哪怕是苦苦的忍著,亦不敢流露出絲毫痛楚。可憐那般壹個聰慧明秀的女孩兒,受了傷卻連呼幾聲疼痛、流幾滴眼淚都不敢,所有的傷痛都只能死死的忍著……相比起來,或許這種心裏的驚懼恐慌比之身體的傷痛更加令人心疼……”
  包括王德在內,殿內所有的內侍宮女大氣也不敢出。
  但是所有人心裏都在歡呼,都想要壹躍而起摟著房俊親壹口!
  太有才了……
  不是說什麽“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的大道理。
  不是怒叱什麽“聖人為善若恐不及,備禍若恐不免”的諍言。
  更沒有什麽“厚者不毀人以自益也,仁者不危人以要名”的勸諫……
  陛下您不是心疼晉陽殿下嗎?
  那您可知當妳要處置這些內侍宮女的時候,晉陽殿下心裏是怎樣的感受?
  正如房俊所言,晉陽殿下想來待人寬厚、溫和仁慈,此刻在後殿之內想必心憂如焚,唯恐父皇為了她的傷勢遷怒奴婢仆役而大開殺戒。
  那麽嬌滴滴的壹個小姑娘就只能死死的忍著痛楚,不敢呼痛,不敢哭泣……
  “陛下……”
  壹聲微弱的呼聲,自殿中壹名宮女口中響起。
  她依然被帝王的威勢嚇得戰戰兢兢,卻依舊勉力擡起臉,不顧臉上流淌的淚水,慘白著面色道:“陛下,奴婢錯手打翻水盆,指示殿下受到重創,心中悔恨不已,求陛下賜死……”
  她身邊另壹個侍女亦是渾身發抖,卻依然鼓起勇氣:“奴婢死罪,亦求賜死……”
  殿下仁厚,身為奴婢豈能不知?
  本來致使殿下受傷,婢女們心中便歉然內疚,此刻見到又要牽連到殿下身邊其他的內侍宮女,只有鼓起勇氣懇求壹死,或許還能免除慘劇發生,自己家中親眷也不至於受到牽連……
  殿中陡然寂靜。
  唯有幾個壓抑不住心中恐懼的宮女發出輕微的飲泣之聲……
  李二陛下看都不看那兩個求死的宮女,只是狠狠的盯著房俊,咬牙說道:“天道有定,律法嚴明。既然犯錯,那就得得到懲罰。婦人之仁,如何警醒後者盡心做事?”
  不殺掉幾只雞,那些猴子怎麽能盡心做事,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呢?
  房俊微微躬身,恭聲道:“欲人之愛己也,必先愛人,陛下壹味將自己的行為歸咎於律法,殊不知法理不外乎人情,仁者愛人,豈能心存定見,待人以嚴?”
  頓了頓,不看李二陛下黑如鍋底的臉色,兀自說道:“惟寬可以容人,惟厚可以載物,從這壹點上來說,陛下您……不如晉陽殿下多矣。”
  李二陛下太陽穴都快崩裂了!
  雙目燃燒著熊熊怒火,那模樣簡直想要將房俊壹口咬死!
  不如晉陽殿下多矣……
  妳滴娘咧!
  朕在妳眼中還不如壹個小丫頭?
  這簡直就是赤果果的蔑視!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見李二陛下暴跳如雷,壹個虎跳矯健的從桌案之後跳下來,兩個箭步沖到房俊面前,擡腿就是壹腳。
  房俊猝不及防,被踹在肩頭,壹個屁墩坐在地上。
  他還沒顧得疼痛,便詫異擡頭看著猶如怒虎壹般的李二陛下……
  搞什麽啊!
  妳是皇帝啊!
  是翺翔於九天之上睥睨眾生的龍,是天下至尊人間霸主,怎麽能壹言不合就擡腳踹人呢?
  有損形象的啊……
  殿內眾人也都目瞪口呆。
  陛下這得是發了多大的火,才能不顧帝王之尊擡腳踹人?
  房二郎,妳牛……
  李二陛下暴怒如狂,壹腳接著壹腳不顧頭腚的猛踹,壹邊踹壹邊破口大罵:“妳滴娘咧!老子兩天不踹妳,妳就渾身發癢是吧?老子不如兕子?妳個混賬簡直找死,老子半生征戰沖鋒陷陣,打下了諾大的江山,妳說老子不如壹個小丫頭?老子在妳心裏還有沒有半點值得尊敬崇拜的地方?哇呀呀,氣煞我也,踹死妳個混賬!”
  房俊只能捂著臉,保住自己的英俊相貌,像個鴕鳥壹般顧頭不顧腚……
  可是李二陛下當真是惱火到了極點,壹腳接著壹腳,壹腳重過壹腳,踹得房俊渾身骨頭都快散了架。
  這麽踹下去,自己會不會被踹死?
  房俊有點害怕了,不能死撐著啊!
  趕緊大叫道:“殺人不過頭點地,陛下,微臣有話說!”
  李二陛下聞言,稍稍喘了口氣,停住腳,怒視著蜷縮成壹團的房俊,怒氣沖沖道:“好好好,還跟朕硬氣是吧!混賬還有何話說?行,妳說!還有什麽言語妳就壹次說出來,魏徵那老東西快死了,現在又蹦出來妳這麽個玩意來惡心朕!還有多少逆耳忠言、熱血諍諫,妳統統壹次都說完,否則壹旦被朕踹死了,到了陰曹地府也不服氣!”
  王德替房俊捏了壹把汗。
  您可悠著點兒吧!
  這位皇帝可不是史書上那些“何不食肉糜”的軟蛋,那可是提得起槊殺得了人的馬上皇帝!
  若是當真惹急了,妳真當他不敢殺人?
  或許殺了之後會後悔,但是怒氣蒙蔽了神智的情況下,搞不好真就給妳砍了啊……
  房俊揉了揉腮幫子,不慎被踹了壹腳下巴,疼的要命。
  他翻身爬起來,站在李二陛下面前,深深吸了口氣……
  李二陛下拳頭攥得緊緊的,嘴裏的牙齒咬得嘎嘣響,微微瞇起眼睛,倒是要看看這個棒槌還能硬氣到什麽時候,還能說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言語,今兒非得踹死他不可!
  房俊吸了口氣,在李二陛下的怒氣註視中、在店內內侍宮女的擔憂中,目光與李二陛下毫無所懼的對視,伸手整理了壹下梁冠,壹振衣袍,壹股凜然正氣陡然而生。
  仿佛當年摘星樓強諫三日不去、最後被紂王剜心而死的比幹!
  然後……
  房俊壹揖及地,語氣鏗鏘:“微臣……錯了。”
  ……
  似乎有風從店內吹過,所有人都聽到落葉蕭蕭烏鴉聒噪的聲音……
  內侍宮女們目瞪口呆。
  剛剛房俊展現出來的那壹幕,簡直就是自古以來諍臣忠臣的典範,不惜以死來抗拒君王的暴戾,體恤那些卑微而渺小的蒼生!
  簡直就是比幹、伍子胥的化身!
  形象光輝高大光芒萬丈!
  結果……陛下踹了妳幾腳,妳說妳錯了?
  忠臣形象轟然坍塌……
  ……
  李二陛下陡然睜大眼睛,甚至擡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朕這是上了年紀……出現幻聽了麽?
  錯了?
  朕正等著妳又說出什麽慷慨激昂正氣凜然的諍諫之詞……
  結果妳給我說這個?
  李二陛下下意識的問了壹句:“妳說妳錯了?”
  房俊點頭道:“微臣錯了。錯在不能體會上意,錯在不能替君分憂,錯在不能挺身而出,將千古罵名攬於已身,將千秋罪責壹肩扛之!”
  李二陛下被繞的有些懵:“什麽意思?”
  房俊慨然道:“處死這些內侍宮女,實乃暴君才能做的事情,必然在史書之上留下千古罵名。可是陛下心憂晉陽殿下,愛女心切,若是不處置這些人如何消得心頭之氣?微臣不應當勸諫陛下,而是應當挺身而出,手刃這些內侍宮女,將所有罵名壹己擔之,保住了陛下清譽,又讓陛下消了氣,這才是身為臣子應當做的事情……”
  李二陛下眨巴眨巴眼睛,才算是聽明白房俊的話語。
  這是在罵朕昏聵無德、虛偽做作麽?
  妳滴個娘嘞!
  妳就是這樣認錯的?
  糊弄朕吶?
  李二陛下氣得鼻子冒煙,頭發根都豎起來了!
  暴怒道:“來人,速速來人,將這個目無君上的混賬拉出去杖斃!打死他!打死這個王八蛋!”
  李二陛下暴跳如雷,雷霆般的怒吼在殿內回蕩,震得人耳鼓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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