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孟輕舟

　　浮園，四號樓。
　　小小的閣樓，分上下兩層，七八個房間。
　　小關等人，幫周牧收拾了最寬敞的臥室，順便把衣服，還有生活用品，都按他的習慣，壹壹擺放整齊。
　　沒電視，沒電腦，沒空調，沒冰箱……
　　周牧走了壹圈下來，總算明白了張煌所說的生活條件有些艱苦，究竟是什麽意思。
　　幸好手機有信號，可以連接數據網絡。
　　要不然，他肯定很無聊。參觀完畢，他就窩在客廳中，翻看張煌叫人送來的劇本。
　　厚厚的劇本，封面標寫第六版字樣。
　　這也意味著，這不是最終定稿，指不定後面還有變數。
　　當然細節再怎麽變，主體的框架肯定不會更改。
　　比如說，張博的出身，人生的軌跡，著書立傳的事跡，這些絕對不允許有任何改動。
　　不過演員具體怎麽演繹，電影怎麽敘事，基調是什麽風格，就要看導演的想法了。
　　每個導演，都有自己的審美。
　　有人可以把輕松的故事，拍得十分的厚重、冷寂。也有人可以把沈重悲傷的事情，拍得風趣、幽默，處處透著詼諧感。
　　所以劇本，只是參考。
　　周牧翻看到晚上，總算把厚厚的劇本，全部瀏覽了壹遍。
　　不愧是傳記電影，充滿了厚重感，猶如史詩。
　　通過壹件件大事小事，展現了當時社會的風貌，其中人物命運的掙紮，時代洪流的碰撞，國破家亡的興衰起伏，讓人感慨。
　　當然，這些都是暗線，讓影評人去研究的。
　　反正劇本看起來，就是將張博的壹生娓娓道來，少年時的懵懂，才華橫溢；青年時期的墮落，放浪形骸，縱情聲色……
　　然後時局動蕩，被迫卷入浩浩蕩蕩的大時代中。
　　到了中年，拖著滿身的疲憊，壹顆傷痕累累的心，回到了家鄉中，隱居在山郊草堂，潛心著書。
　　將大半生的榮華、起落、喜悲，全部融入到書裏。
　　書成，含笑而去，不往此生。
　　看完了劇本，周牧也理解了，為什麽施龍燕反對拍這部電影。
　　因為劇本中，張博的經歷，太“詳實”了。仿佛他的人生經歷，就是電影中所描述的壹樣。
　　問題在於，目前關於張博的事跡，多數是後人通過各種線索，合理“考證”出來的，其中的真真假假，至今沒有定論。
　　有人覺得真，有人覺得假。
　　還有壹些，明顯是虛假的事跡，由於劇情的需要，卻安插在了張博的身上，這不是胡編亂造嗎？
　　戲說不是胡說……
　　更不用說，在施龍燕心目中，連戲說都不允許。
　　這樣的電影拍出來，是要誤人子弟的。
　　他不反對才怪。
　　張煌妄想通過影視表演藝術的感染力，打破施龍燕等人的固執與成見，難、難、難……
　　可是這些人已經先入為主，習慣墨守成規，怎麽可能輕易動搖自己的信仰？
　　周牧搖頭，不看好張煌的決定。
　　不過無所謂，反正計劃失敗了，也不是他負責。
　　第二天早上，周牧來到了壹個大殿之中，這算是課堂吧。
　　進到了他才發現，前來接受培訓的，不僅是他壹個人，另外還有二三十個形形色色，年紀不同，高矮胖瘦不同的演員。
　　這些應該是電影的核心演員。
　　由於沒上妝，周牧也沒辦法通過他們的相貌特征，確定這些人到底是飾演什麽角色。
　　但是這些人，卻非常清楚，周牧演的是主角。
　　在他進來的瞬間，幾十對眼睛匯聚，目光流露的情緒各不相同。有好奇，有冷漠，有敵視，有友善，有審視……
　　對於壹些人來說，能夠參與大導演重心打造的超級項目，無疑是值得慶賀的大好事。
　　在各自的公司、朋友圈，他們都是焦點。
　　但是再風光，能有主角風光？
　　更不用說，周牧被張煌欽定為主角之後，大半年來各種順風順水，不僅是人氣爆漲，事業更是開了掛似的，壹路飆升。私底下大家覺得，他已經坐穩了準壹線的位置。
　　等電影拍完上映，說不定就是超壹線……
　　人生贏家，不過如此。
　　在眾人復雜的視線中，周牧坦然走上了前排。在最中間，視野最好的位置，擺了他的名牌。
　　他坐下來，左右看了眼，也頗為意外。
　　“周老師……”
　　旁邊兩個人不約而同，笑盈盈跟他打招呼。周牧分別回應，眼中的異色卻怎麽也掩藏不住。
　　他左邊是花奈，右邊是韓小蔓。
　　所以……
　　到底哪個是女主角？
　　周牧納悶，也沒好意思問。
　　因為這時候，蔔今走了進來，開始講課。
　　周牧只好收斂心神，認真地聽講。講了半小時，大家休息十分鐘，然後另外的專家學者，又繼續講……
　　這些專家、學者，是經過精心挑選的，每個人不僅常識豐富，更重要的是語言風趣幽默，非常抓人。
　　大家聽了覺得有趣，自然印象深刻，牢記於心。
　　由於專註，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上午的課程結束了，周牧覺得收獲不小。
　　他起身舒展身體，花奈就湊過來，壹雙笑眼盈亮閃光，“周老師，壹起吃飯好麽？”
　　“……好啊。”
　　別誤會，這話不是周牧說的，沒等他答應呢，旁邊的韓小蔓也跟著走過來，幫他代答。
　　兩個魅力十足的美女，邀請他壹同進餐。
　　這樣的冒昧請求，他當然是……
　　答應啊。
　　當下，三個人並行，朝食堂方向而去。
　　大殿中，壹群未走的人，面面相覷，眼神閃爍。
　　“……別八卦了。”
　　冷不防，有人淡定道：“兩個女的，肯定有壹個是女主角，應該是聆聽導演的吩咐，在跟男主角培養默契。”
　　“呃！”
　　其他人壹聽，立即意識到，這應該是真相。
　　要不然，不管是花奈，還是韓小蔓，在這樣的年齡階段，正是最忌諱緋聞的時候，怎麽敢與年輕男藝人走得這麽近。
　　在專家學者沒來之前，已經有人嘗試跟她們搭訕，得到的卻是十分禮貌的笑容，以及各種官方辭令。
　　什麽公司有規定，經紀人大叔說……
　　理由壹套壹套的，讓妳根本沒辦法往下接。連續兩三個人敗退，成為了笑話，就沒人再敢獻醜了。
　　其實大家也懂，不是妹子高冷，而是……
　　妳不紅。
　　跟周牧壹起吃飯，就不怕鬧緋聞嗎？
　　嘿嘿！！
　　還真不怕。
　　花奈、韓小蔓，發展的勢頭再猛，還屬於新人小花的階段，人氣再怎麽高，也沒人覺得她們是壹線。
　　奇怪的是，同樣還是新人階段的周牧，在許多人印象中，卻屬於新晉的壹線。
　　所以三人鬧出了緋聞，明顯是兩個女明星，在蹭周牧的熱度。
　　大眾信不信再說，反正是她們占便宜。奇怪的邏輯，也是娛樂圈的怪現象之壹。
　　輕聲討論幾句，就有人招呼道：“走了，我們也去吃飯，然後怎麽也要找個機會，跟主角打聲招呼嘛。”
　　“是……”
　　壹群人笑了笑，成群結伴而去。
　　不管他們是什麽心思，但是對於電影的主角，或者是對於周牧這個人，他們卻不敢怠慢。
　　表面的尊重，友好善意的結交，必不可少。
　　片刻，大殿空了。在角落中，才有壹個不起眼的年輕人，按了按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慢慢站起來，低著頭走路。
　　壹步，兩步，三步……
　　他步伐很慢，卻非常沈穩。
　　最重要的是，他的手臂固定，肩膀不動。
　　這樣的步姿，分明是剛才專家學者，演示給大家看的，古代文人士子的走路方式。從他嫻熟的動作，就可以知道他絕對不是初次嘗試練習，已經學了壹段時間，形成了習慣。
　　在他走到外面，就有人在旁邊，輕輕招手叫喚，“小孟，這裏。”
　　年輕人步伐壹轉，身體還是那麽挺拔，猶如青松寒柏，沒有絲毫的彎腰、曲折。
　　招手的是個中年人，在年輕人走過來之後，他立即取出兩個食盒，笑瞇瞇道：“別去食堂湊熱鬧了，我給妳打了飯菜，趁熱吃吧。”
　　“謝謝！”
　　年輕人接過食盒，與中年人轉到了旁邊涼亭中。
　　豐盛的飯菜，泛著誘人的油光。年輕人慢條斯理，遵循著古代的禮儀，慢慢地吞咽進食。
　　中年人看了，忍不住道：“小孟，妳現在跟古人差不多了，所以少跟那些人接觸，免得暴露了自己。”
　　年輕人默不作聲，繼續輕吞慢嚼。
　　中年人習慣了，不需要年輕人回應，又繼續道：“看到周牧了吧，感覺怎麽樣？”
　　壹瞬間，年輕人動作微滯，停頓了好幾秒鐘。
　　之後，他把最後壹口飯菜，無聲地吃完，完全吞咽幹凈了，才開口說話，聲音潤朗，“他變了。”
　　“肯定變啊。”
　　中年人笑了，輕聲道：“妳以為他現在還是三年前才畢業，在話劇團磨礪自己的無名小卒？”
　　“不，他現在是壹線明星，隨便壹個代言費，就是好幾百萬起步。更不用說，執導的兩部導演，更是打破了小成本電影的票房記錄。”
　　中年人語氣，充滿了羨慕，“現在的他是明日之星，是千萬粉絲景仰的對象，是資本追捧的目標，是行走的印鈔機。”
　　年輕人皺眉，“叔，不要這麽庸俗。”
　　“什麽叫庸俗？”
　　中年人無奈嘆氣，“好，那就說點高雅的……妳跟他是同班同學，壹個班級，壹個老師，壹樣進了話劇團。”
　　“只不過兩年前，他被楊紅說動，簽約了青紅文化，然後壹發不可收拾，有了今天的成就。”
　　“妳呢？”
　　中年人慢聲道：“在話劇團呆了三年……是，妳在團中，大家對妳不錯，還給妳機會，捧妳成角兒了。”
　　“壹些獎項，妳拿到手了，榮譽不少。可是……離開了話劇團，又有幾個人，知道妳是誰？”
　　中年人壓低了聲音，“妳去外面，最繁華的街道，喊壹聲我是孟輕舟，看有誰理妳？估計大家，當妳是神經病。”
　　“但是周牧，就算他包裹嚴實，出現在街頭，根本不需要叫嚷，恐怕就有壹幫人，通過蛛絲馬跡，辨認出他的身份，然後壹擁而上，索要簽名、合照。”
　　中年人問道：“作為同齡人，這樣的待遇，妳沒想過麽？”
　　“……”
　　孟輕舟默默蓋上了食盒，但是他眼睛中浮現的光亮，卻好像壹團火焰，熾烈、燃燒。
　　中年人笑了，“眼下就是最好的機會，張煌大導演相中了妳，有意向讓妳演主角，周牧是最大的攔路虎。”
　　“所以，幹掉他，換妳上位，什麽都有了。”
　　中年人握緊了拳頭，狠聲道：“鮮花、掌聲，金錢、美女……咳咳，後兩項妳要是不在意，我可以勉為其難……”
　　“……”
　　孟輕舟不想理他，不過還是開口道：“我感覺，有點對不起他，畢竟我已經練習了大半年，他只是才開始。”
　　“這關妳什麽事？”
　　中年人急忙道：“這是張煌導演的決定啊，他不是說了麽，真正中意的是妳，只不過怕妳扛不住各方面的陰謀算計，所以才順水推舟擡了周牧壹手……”
　　“況且周牧也沒有損失啊。”
　　中年人振振有詞道：“他頂著主角的頭銜，吸引了大量的關註力，直接擠上了壹線。說起來，這是他的運氣。”
　　沒損失？
　　孟輕舟輕輕搖頭，他又不傻，自然清楚，當更換主角的消息傳開，周牧肯定淪為笑話，不知道有多少人對他落井下石。
　　這表情不對啊。
　　中年人心急，“別告訴我，妳想退讓，成全他？”
　　怎麽可能！
　　孟輕舟又搖頭，這個機會，他等了三年，怎麽可能放棄？三年的蟄伏，只為有朝壹日，壹飛沖天。
　　壹舉成名天下知。
　　他站了起來，嘆聲道：“我只是覺得，張煌導演這樣做不對……唉，真想告訴他真相，讓他早做準備。”
　　“妳別亂來啊。”
　　中年人嚇了壹跳，又驚又急，“現在是緊要關頭，壹切事情沒有塵埃落定呢，妳不要破壞了張導的布局。”
　　“妳現在要做的，就是忍耐忍耐再忍耐！”
　　中年人警告道：“妳敢告訴他，信不信我……掐死自己給妳看。”
　　“叔……”
　　孟輕舟無奈，看了眼長廊方向，苦嘆了壹聲。
　　只能對不起周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