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下)
步步驚心 by 桐華
2018-9-3 09:57
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三日
仁壽皇太後烏雅氏逝世,至死未接受胤禛冊封的太後封號。甚至閉上眼睛的最後壹剎那,對胤禛“額娘”的呼聲依舊不理不睬。當她永遠合上雙眼後,胤禛喝令所有人退下,獨自壹人在她床前直挺挺地跪了兩個多時辰,臉色沈靜,無怒無悲。
皇後無可奈何,命高無庸叫我過去,我上前行禮,皇後忙攙住我問:“妳可有主意?”
我隔著窗戶凝視著那個滿是悲憤的背影,半晌後問:“十四爺可到了?”
皇後搖搖頭道:“還未到,大概晚間能趕到。”
我心下難受,對胤禛壹時又是憐又是怨,十四爺未能見康熙最後壹面,如今又不能趕及見額娘最後壹面。他是皇上,如今眾人都為他著急,可十四爺呢?十四爺的痛呢?額娘因為惦念自己纏綿病榻,他卻不能床前盡孝,連見個面說句安慰的話也不能,現在兼程趕回時,卻只能面對冰冷無氣息的屍身。痛何能述?悲何能盡?
淡淡對皇後道:“奴婢也沒有主意。”說完就向皇後行禮告退。皇後神色微詫,但還是由我離去。
十四爺晚間趕到後,跪在太後床前,靜默無語,壹跪就是壹夜。待天明胤禛命人裝殮屍身時,十四爺卻突然發了瘋壹樣阻止人將額娘的屍身移動。胤禛命人將十四爺強按住,開始裝斂屍身,十四爺這才開始大哭,悲嚎聲震徹整個宮殿。
我遠遠立在太後宮外,都聽到他撕心裂肺的哭聲。倚著廊柱,眼淚紛紛而落。母子三人,究竟誰對誰錯?為什麽結局是三人都深受傷害?
哭聲忽然消失,宮人大叫著傳太醫,原來十四爺已經哭昏厥過去。壹向身體極為康健的十四爺因額娘的逝世病倒榻上,這壹病就是壹個多月,直到回遵化前,仍需要人攙扶。十四爺的悲痛恨怨無處可去,似乎只能用病來宣泄。
胤禛上朝下朝神色清清淡淡,似乎他的悲痛早已過去。可夜深人靜時,他批閱奏折間中,會忽然怔怔發呆,面色沈沈,手緊握筆,青筋跳動。只有在不為人知的時候,他才稍稍允許悲痛瞬時的宣泄。
我心底深處對他的怨怪,在這種時候也絲絲軟化。擱下手中的書,走到他身邊,輕握住他的手,把毛筆抽出。兩人默默相視,緊鎖的眉頭藏著多少心酸?伸手輕輕撫展他的眉頭。
他壹言不發地擁我入懷,兩人緊緊相擁。墨黑漫長的夜色中,紅燭跳動下,兩人相偎的身影映在紗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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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歷的生辰快到,康熙爺在位時,每逢阿哥生辰,都會賜宴賞物。可胤禛管束孩子壹向苛嚴,他登基後,不但禁止官員奢靡,對自己也很是節儉,所以弘歷的生辰肯定壹切從簡。
果然,因為不是大生辰,所以胤禛沒有命人準備歌舞,也沒有賜宴,只打算晚上抽空陪弘歷壹塊用晚膳。
我問他打算給弘歷賞賜些什麽,他告訴我打算寫壹幅字給弘歷,我掩著嘴偷笑,果然是壹毛不拔。看到他寫的字,我更是失笑。全篇都是訓誡叮囑的話語,這哪裏像是生辰禮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弘歷犯錯了。不過,弘歷即使現在不明白,等年紀再大些時,應該能理解胤禛對他的殷殷期許,這些字可真比任何稀罕的古玩玉器都稀罕。
我私下裏囑咐承歡好好和宮裏的嬤嬤學歌舞,等弘歷哥哥生辰時,給哥哥祝壽,再加上十三爺的笛聲,也就算有歌有舞有樂了。看看自己的安排,不禁想笑,瞧這壹家子多節省,全都不花錢的。
待到生日當天,我拉著承歡,叮嚀她晚上要註意的事情,她扭著身上的衣裙問:“別的阿哥格格都不給弘歷哥哥送壽禮,幹嗎非要我送?”
我道:“將來妳就明白了。”
承歡膩到我身上嘻嘻笑著道:“好姑姑,妳現在就告訴我吧!”我看著承歡,心下微嘆口氣,把她擁到了懷裏,承歡靜靜抱著我脖子,半晌後在我耳邊道:“我喜歡姑姑抱我。”
我笑拍了她背壹下道:“妳絕大部分甜言蜜語好象都是我教的吧?到我這裏沒有效果的。”本以為說完後,以承歡的性子肯定得又扭又蹭的,她卻只是靜靜趴在我肩頭不動,我納悶地要推起她,查看她神色,她緊緊摟著不放,軟聲道:“姑姑,我說的是真話,我就喜歡皇伯伯和姑姑的抱。承歡能感覺到姑姑是因為承歡是承歡而抱承歡的。”
我抱著她搖了搖道:“妳說的這是什麽繞口令?”
承歡在我臉上香了壹下笑著說:“姑姑又裝傻了,皇伯伯說的果然沒錯。”說著撅了下嘴,附在我耳邊道:“我知道很多人是因為皇伯伯才抱承歡的,當然也是因為承歡可愛了。可姑姑卻是不管承歡臟不臟,淘氣不淘氣都樂意抱承歡的。”
我默了半晌,不知該傷該喜,承歡才多大,卻已開始隱隱明白宮廷了,可這樣也許是好的,畢竟明白才不會做糊塗事。
承歡還膩在我身上,不肯起來,我看著挑簾而入的十三爺道:“妳阿瑪來了。”剎那間承歡就站得筆挺,向阿瑪做福請安。
我撐頭笑起來,十三爺神色復雜地看了壹會承歡,也跟著苦笑起來。我對承歡叮囑:“去找嬤嬤換衣服去。”承歡立即壹溜煙地跑走了。
我目送承歡離去,大笑道:“當年魅力無人能擋的十三爺,如今也有小姑娘見到就溜,避之唯恐不及。”
十三爺苦笑道:“這樣的事情,妳也能幸災樂禍?”
我斂了笑意道:“她大壹些時就明白了,我們這麽多人對她的溺愛都源於妳對她的愛。”
十三爺苦笑著搖搖頭,撂開了這個話題,問:“承歡的箏學得如何?”我搖頭道:“難她看其他格格沒這個功課,自個也不願做。”
十三爺默了壹瞬,略帶著絲黯然道:“別的事情都由她,箏卻壹定要學好,我不想將來給了她額娘留給她的箏,她卻不會彈。”
我點頭道:“好的,就是打她手心,我也壹定要她學好學精。”
兩人正在閑聊,太監匆匆而來,見到我和十三爺,忙上前請安,我也站了起來。
“十三爺吉祥,姑姑吉祥,皇上說‘今天是弘歷的生辰,請十三王爺壹起用晚膳。’”
十三爺應好後打發太監先行離去,我們兩人緩步而去。
十三爺嘆道:“皇兄怎麽也不提前說壹聲,我什麽禮都沒準備。”
我笑道:“他是壹半忙忘記了,壹半故意,妳也知道他的脾氣,不喜歡在這些事情上下工夫,只喜歡簡簡單單,他要的只是壹頓平常家宴,不是觥籌交錯、禮尚往來。”
十三爺笑著沒說話。
我瞅著他問。“待會用膳時,妳還打算皇上給妳夾壹筷子菜,妳就站起謝壹次恩嗎?”
他嘴邊帶出壹絲笑,“若曦,皇兄如今畢竟是九五之尊,我們已經不僅僅是四哥和十三弟的關系,我們還是君臣。不過我會適可而止的,做過了也招人厭。去年是壹時面對太多變故,沒有把握好分寸。”
我搖頭道:“可他並不希望妳視他為皇帝。”
十三爺站定,凝視著我,沈吟了半晌後,打量了眼四周,道:“若曦,壹個人壹旦坐到了那個位置上,不管他想與不想,他終究要面對獨自壹人高高在上的寂寞與尊榮,接受萬人朝拜,時間久了,他就會習慣,也會在不知不覺間習慣這個位置帶來的絕對權力,絕對威儀,會漸漸不能容忍他人的簪越。”
我搖頭道:“不會的,他不會的。”
十三爺道:“唐太宗以善待功臣、從諫如流享譽史冊,可就如此也大怒道‘遲早壹日要殺了魏征’,若非長孫皇後所勸,後果難料。自古帝王心思難琢磨,很多事情就在壹線之間。事後即使他會後悔遺憾,可金口語言,說出的話豈能輕易反悔?”
我凝視著十三爺未語,他道:“若曦,妳要學會去接受,這些事情幷沒有矛盾之處。如今我既把他視為我最敬愛的四哥,但更是整個天下的皇帝,我是他的臣子,我既以弟弟之心敬他,更以臣子之心忠於他。”
我搖搖頭,快步而走,“他若知道會傷心的。”
十三爺從身後趕上,道:“皇兄現在心裏壹切都明白,不明白的只是妳罷了。”我側頭看向他,他帶著絲苦笑道:“若曦,妳為什麽總是害怕將來,拒絕改變?似乎總想守住眼前所有壹切,不願再往前走,前面真有那麽可怕嗎?不過……”他嘆道:“皇兄卻是守著妳,怕妳變。今日我說這些話,也不知是對是錯,不過我實在擔心妳,擔心妳終有壹日不能躲在皇兄和妳自己構造的世界中。”
我們到養心殿時,四阿哥弘歷已經在了,看到我和十三爺,立即站起,躬身請安,我側身避開,去吩咐太監布置宴席,十三爺和弘歷說著話。
壹直等到天色初黑時,胤禛才匆匆而來,壹面凈手壹面道:“讓他們長話短說,卻還是晚了。”又看著十三爺和弘歷,問道:“妳們在說什麽?”
弘歷的眼中仍有興奮,恭敬地回道:“我剛央求十三叔給我講他年輕時候獨自壹人殺老虎的經歷,沒想到才比我現在大了兩歲。”說完,敬佩地看著十三爺。
胤禛眼色壹暗,我忙笑道:“皇上,是不是可以開席了?”胤禛點點頭,坐到桌旁,等他坐定了,十三爺和弘歷才敢入席。
“承歡呢?”胤禛問。弘歷也立即看向我,想來他心裏已經納悶了半晌了,只是不敢問而已。
我抿唇笑道:“格格過壹會就來。”
胤禛看了眼高無庸,高無庸立即去搬了椅子放在胤禛下首,胤禛道:“若曦,妳坐這裏。”
我看了眼弘歷,看他神色如常,也就沒再扭捏推辭,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
胤禛邊吃菜,邊詢問著弘歷功課騎射,還直接拿朝堂中的時事考問弘歷的見解,弘歷壹頓飯吃得頗為辛苦,額角都已經有了汗珠,只怕恨不得不過這個生辰。十三爺憐憫地看看弘歷,只是低著頭偷笑。
“如今西北邊疆不穩,若讓妳去青海見蒙古人,妳該如何……”
我在桌子下面踢了胤禛壹腳,胤禛楞了壹下,我夾了壹筷子菜放到他面前,微笑道:“今日是四阿哥的生辰,我們都等著看皇上給四阿哥的壽禮呢。”
胤禛命高無庸把他寫的字拿出來,弘歷如釋重負,忙站起,雙手接過,胤禛張了張嘴,想要叮嚀,可看我咬著唇,似笑似嗔地盯著他,遂笑起來,對弘歷說道:“朕想說的話都寫在裏面了,妳回去後再細看吧!”
弘歷恭聲應道:“兒臣謹記。”等太監幫他把字收放妥當後,他才又坐下來吃飯。
胤禛不再問他問題了,他卻也不敢說話,飯桌上煞是沈悶,我正等得不耐煩,玉檀朝我打手勢。我笑對弘歷說:“承歡格格也給四阿哥準備了壹份壽禮,四阿哥要看嗎?”
弘歷有意外的驚喜,看了眼胤禛,點點頭。
玉檀捧著壹根笛子、壹面手鼓走上前,我把笛子遞給十三爺,自己拿起了手鼓。十三爺挑眉看著我,我笑道:“上次聽妳吹曲已是十年前,今日借四阿哥和承歡格格的光,請十三爺再奏壹曲。”說著眼中已有了淚意。他剛得釋時,諸事紛亂,沒有時間撫琴奏曲,而綠蕪走後,他已不再碰這些。
十三爺握著笛子不吭聲,我也不去理他,自敲起了手鼓。歡快的鼓聲中,承歡頭戴面紗、穿著維吾爾族的衣裙邊唱邊舞了出來。她的歌聲明亮快活,舞步輕盈動人,就如春天草原上的第壹只百靈鳥,只有無盡的明媚和希望,沒有任何陰霾。
十三爺怔怔看著承歡,眉目間既是淒楚,又是欣喜。胤禛怔怔看著我,我心中酸澀,卻只是敲著手鼓,側頭壹笑。當年笑語時,曾開玩笑地答應過他,日後必如敏敏為十三阿哥壹般,特意為他跳壹曲舞,可如今腿上風濕之癥已頗重,日常走路都會疼痛,更不用說跳舞了,此生此世已不可能兌現當年的承諾了。
伴著叮叮咚咚的手鼓聲,承歡快樂地轉著圈,紅裙子像盛開的花壹般張開,小鹿皮靴子跺得地面砰砰響,滿頭的長辮子都在空中隨著她飛舞。我的手鼓聲越來越急,她的圈子越轉越快,突然,她的面紗掉了下來,她邊轉圈子邊趕緊戴上,可又掉了下去,她又立即戴上,不到壹會,又掉了壹下來,她猛地站定,氣惱地壹把抓住面紗,使勁壹拽,連著帽子全扯了下來,扔到地上還不解氣,又跺了兩腳。
我呆住,手鼓都忘了打,壹下子滿堂寂靜,只聽到承歡跺腳的聲音,我可沒想到,承歡這麽容易出問題,正在楞神,她竟朝我們甜甜壹笑,又歡快地跳了起來,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看得我們幾個人不禁都是壹笑,我又敲起了手鼓。
十三爺凝視著承歡的笑顏,慢慢舉起了笛子,合著她的舞步吹著曲子,竟是隨景自度的曲子。承歡在旋轉的舞步中,看向十三爺,眼睛瞪得滴溜溜圓,似乎不能相信這麽美妙的聲音來自這個看著憔悴衰弱、連走路都走不穩的阿瑪。
我的手鼓聲漸漸停了,凝神看著他們父女,多年前桂花樹下長身玉立、橫笛而奏的男兒與今日兩鬢斑白的男子影像重疊。胤禛在桌下握住了我的手,兩人相視而笑,眼底卻都有滄桑。
承歡在歡快的笛聲中,舞到了弘歷面前,在最後幾個笛音中,面朝弘歷單膝跪下,手放在胸口,誠心誠意地說:“恭祝弘歷哥哥生辰快樂,日日快樂!”頓了頓,又笑瞇瞇地說:“承歡也要日日快樂!”
弘歷正要謝她,她卻滿臉懊惱地抓著頭發,跳起來,去撿帽子,翻了幾下,壹臉哭喪地看向我。我不理她,她自己可憐兮兮地把壹幅已經被踩臟的紗遞給弘歷。上面用特殊處理過的銀線繡了字的,本來是應該在她跳完舞後,解下面紗,雙手奉上,我到時會配合她把燈光調暗,黑夜中,銀線會如螢火蟲壹般自動發光,而薄紗很清透,乍壹眼看去,如同不存在,只幾個字亮在虛空中,就如她把恭賀弘歷生辰的話捧在了手中。如今,被她踩得亂七八糟的,我也沒心情再理會了。
弘歷倒是仍很高興,笑著把紗接過,放入懷中,道:“謝謝。”
允祥取出隨身的匕首遞給弘歷,“這把匕首是我幼時,我的皇阿瑪,妳的皇爺爺賜給我的,壹直隨身攜帶,今日妳的生辰,沒備什麽禮物,就把這隨身之物充當壽禮了。”
弘歷看到匕首上的花紋,立即瞪大眼睛,興奮地接過,愛不釋手地摸著,“十三叔,這就是那把殺死老虎的匕首嗎?”
十三爺點了點頭,弘歷猶豫起來,雙手奉還給他,說道:“弘歷不敢受。”
十三爺笑起來,“我如今也用不上了,妳拿去玩吧!”
弘歷看向胤禛,胤禛點了點頭,弘歷這才收下,向十三爺磕頭道謝,十三爺趕著要扶他起來,胤禛叫道:“讓他把頭磕完了。”十三爺只得又坐下。
弘歷道:“謝謝十三叔的曲子,謝謝十三叔的匕首,以前聽皇阿瑪提過十三叔文武雙全,精通音律,勇可鬥虎,今日才真正得見,弘歷會永遠記住今日的生辰的。”
承歡聽得呆住,像是不認識她阿瑪壹樣,盯著她阿瑪瞧,不相信地小聲嘀咕:“真地能殺死老虎嗎?”我盯著她,她看到我的神色,知道我真在生氣,立即閉上嘴巴,緊張地看著我。我心中壹嘆,我生她什麽氣呢?她只見過如今的十三爺,又沒有見過十年前的十三阿哥。朝她壹笑,承歡立即也笑了,擠到我身邊坐下,趕著去吃菜,“可餓死我了,再也不要編這壹頭的小辮子。”又仰著小臉,對弘歷認真地說:“四阿哥,我可全是為了妳才受這份罪的,妳也要記住哦。”
我們三個都笑起來,胤禛將面前的菜夾了壹筷子給十三爺,對他笑道:“她這算計的毛病倒是得了若曦真傳。”
十三爺也笑,“只希望是真清楚,不是假明白。”
我道:“妳們兄弟說笑就說笑,別拿著我打趣,我今兒個可沒得罪兩位爺。”
十三爺看著我,故作驚訝地說:“妳怎麽可能得罪四哥?早二十年前,妳就從我這裏把人家的喜好忌諱都打聽遍了,就差逮著四哥面對面地詢問他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了。”
我心中有鬼,立即裝沒聽見,去和承歡說話。胤禛正在喝酒,壹聽竟有些沒撐住,差點把酒噴出來,忙放下酒杯,手握拳頭,抵在嘴邊咳嗽了兩聲。也不知道是酒意、還是笑意,面頰竟有些泛紅。
十三爺開玩笑時無意中叫出的壹句四哥,讓胤禛大為開心,不知不覺中酒喝得多了,話也說得多了,而且不再只圍著朝事轉,和十三爺天南地北地聊起來,十三爺當年與販夫走卒、歌姬豪客把酒論交,京城中俗俚典故無不知道的,說起來時,自口角生香,胤禛帶著六分酒意,不禁笑了又笑。
弘歷看看胤禛,又看看允祥,再偷著打量壹眼我,估計是從未見過這樣的胤禛,眼中有好奇困惑,嘴邊卻不自禁地抿著笑意。承歡也是眼中帶著好奇困惑,呆呆地盯著自己的阿瑪。
我看著他們輕嘆口氣,也許承歡終有壹天會願意去了解她的阿瑪,她會知道,我們也曾如他們壹般。
胤禛握住了我的手,我側頭看他,他壹面和十三爺說著話,壹面朝我暖暖壹笑,我不禁也笑了,擡眸處,十三爺凝視著我們也在暖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