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步步驚心 by 桐華
2018-9-3 09:57
我坐在離湖不遠的大樹下讀宋詞,昨天和姐姐特地要了宋詞,因為以前偏愛宋詞背了不少,兩相映照著讀能認識不少繁體字。
想想我在現代也是寒窗苦讀十六年,自認為也是個知識女性,可到了古代,竟變成了半文盲。
前日,因平時負責書信往來的太監不在,我就自告奮勇給姐姐讀信,可壹封信讀來竟是壹小半不認識。在我“什麽,什麽”的聲音中,信還沒讀完,姐姐已笑軟在榻上,“妳說要讀信,我以為幾年不見,倒是長進了,沒想到,的確是長進了壹點,會用‘什麽’代替不認識的字了。”姐姐笑得太厲害,短短壹句話,斷斷續續說了半天才說完,我也是又羞又惱呆在當地,當即決定,不行,我要脫掉文盲的帽子,堅決要作知識女性!
想到這裏,不禁自嘲地笑笑,幸虧是落在這具小姐身體裏,吃穿不愁,否則只怕要生生餓死我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
看書看累了,賞了會風景,覺得有些無聊,眼角壹掃看見草叢裏幾只螞蟻,突然想起小時候掏螞蟻洞的事情,不禁來了興致。隨手揀了根小樹枝,擋住螞蟻的路,不肯讓它走,走兩步,就被我撥回去,走兩步,就又被我撥回去。
正玩得開心,壹個人偷著樂,忽覺得耳邊呼哧呼哧地喘氣聲,壹側頭,就看見十阿哥蹲在我旁邊也正在看螞蟻,我瞪了他壹眼,再看旁邊還有壹雙靴子,順著靴子往上瞅,正對上八阿哥似笑非笑的眼睛,趕忙站起請安。
十阿哥從地上站起,壹副憊賴的樣子,笑對八阿哥說:“看這鬼丫頭的樣子,我還當什麽好東西呢!看來我是太看得起她了。”
我當著八阿哥的面,不敢回嘴,只心想,讓妳看得起也不見得是榮幸。
八阿哥笑問:“讀宋詞呢?”
我看了壹眼躺在地上的書,“是!”
十阿哥插嘴道:“在看螞蟻呢,擺了個讀書的樣子給人看罷了。”
我側頭看著他,也不過十七八的樣子,在我面前倒成了大爺,“妳不知道‘壹花壹世界,壹樹壹菩提’嗎?我看的是螞蟻,可又不是螞蟻。”
十阿哥這個草包果然有點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看向八阿哥。
八阿哥笑點頭,“老十,妳可要好好讀書了!”又笑問我:“妳看佛經?”我忙答道:“只是聽姐姐念多了而已。”
他笑了笑,轉望著湖邊,過了壹會說:“念的是多!”
我琢磨了下,看他仍然是臉帶笑意,辨不出他究竟是什麽意思,只能淡淡回道:“求得只是心平氣和。”
他沒有說話,只是笑看著湖面。
旁邊的十阿哥等了半天,好象插不上話,有些無趣,走過去撿起地上的書問:“這些字妳都認識?”
我看著他挑釁的目光很想說,都認識,可事實擱在那裏,只好說:“認——識!是它們認識我,我不認識它們,不過我們正在彼此熟悉中。”他又是壹陣爆笑,不知道為什麽我壹看到十阿哥那副痞子樣就有點暴躁,總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不經大腦的。
八阿哥笑問:“那妳如何讓自己認得它們呢?”
我隨口說:“自己猜!”
十阿哥笑叫:“這也行?我們都不用請先生了,自管自己猜就行了。”
八阿哥嘆笑著搖搖頭,“走吧!”提步,先行了。
十阿哥忙把書扔還給我,追了上去,剛走幾步,又轉身問我:“我們去別院遛馬,妳去不?”
我壹聽大是心動,自來了這裏還沒出過院門呢!頗有點諂媚地跑上前去,“我這樣能去嗎?還有我姐姐那裏怎麽說?”
他說:“這有什麽不能去的,給妳找匹溫順的老馬,不要跑得太快就成,至於妳姐姐那裏,關我什麽事?”
我看他又擺起譜來了,有心想刺他幾句,可是又惦念著這難得的出門機會,只好――忍――。
看他走的倒是不快,可我要小跑著才能跟上,我裝做突然想出個好主意的樣子說:“八貝勒爺說的話,姐姐準是聽的。”
他看我壹眼說:“那妳自己去和八哥說唄!”
我覺得能聽見自己磨牙的聲音,怎麽這個老十是個順竿子就往上爬的主呢?惱道:“是妳請的我,妳要負責到底,要不我就不去了!”
他斜睨了我壹眼,壹副妳愛去不去的樣子。我轉身就往回走,他連忙拉住我說:“得!得!我去說,行了吧!”
我這才笑看了他壹眼,甩掉他的手,跟著他疾步快走。
八阿哥看到我跟著十阿哥壹塊來了,有些意外,十阿哥沒等他開口,趕著說:“八哥,我看這丫頭在府裏呆得怪無聊的,就讓她和我們壹塊去騎馬。”
八阿哥淡淡壹笑:“去就去吧!”
到了門口,小廝們迎上來,“馬車已經備好。”
八阿哥不說話,頭裏領著就上了馬車,十阿哥也縱身壹跳就上去了。壹個小廝跪到地上給我作腳踏子。這馬車的高度,要放現代,我肯定手壹撐也就上去了,可如今,裹著粽子衣,行動不便,還真需要點助力,但是跪著的小廝不過十二三歲,壹臉稚氣。我盯著他的背,這腳是怎麽也踏不到他背上去。
十阿哥在車廂裏嚷嚷:“磨蹭什麽呢?”
八阿哥正好坐在對側面,似看破我的顧慮,幾分意外地盯了我壹眼,把手伸過來,我松了口氣,讓小廝讓開,拉著八阿哥的手就著力,爬上了車。
十阿哥嚷:“麻煩!”可身子卻往裏挪了挪,示意我坐到他旁邊。
我趴在窗口,往外看,道路兩側店鋪林立,街道上的人熙來攘往,馬車過處,人們都主動站到路邊讓路,所以人雖多,但馬車的速度卻不算慢。我看著外面“咦”了壹聲,可轉念壹想又明白了,只是搖了搖頭。
十阿哥探出窗戶向後張望了壹會,又縮回來,納悶地問我:“妳剛才看見什麽了?”
我楞了壹楞,笑著說:“看著什麽不告訴妳。”又看向窗外。
他恨恨地瞅了我兩眼,不理我,可過了會終究是沒忍住,復問道:“妳剛才究竟‘咦’什麽?”
我轉回頭,目視前方,不理他。十阿哥推了推我,我說:“告訴妳可以,不過妳得給我點好處才行。”
他驚叫:“問問妳看到什麽而已,還要給妳好處!”
“話可不是這麽說的,是我看見有趣的玩藝,妳要聽當然要給點好處,難道妳聽說書的時候都不付錢的嗎?”
我說完,又掀開簾子向外看去。過了壹小會,感覺手裏多了樣東西,壹看是張銀票,他說:“可以講了吧?”
我把票子扔回給他:“哼!”
“那妳到底要什麽?”下載美少女
我心想逗著妳玩的,還真不知道要什麽,突然想起《倚天屠龍記》,笑著說:“我這會子也想不起來要什麽,這樣吧,妳以後答應我壹個要求就行了。”看他想張嘴,我又接著說,“絕對不會是什麽妳做不到的事情,再說,妳壹個阿哥答應我壹個小丫頭的要求,又能有什麽難呢?”
他有點不甘,不過終於笑著說:“好!我答應妳!”
我拍了拍手笑說:“妳可記好了,我可是有證人的”。
上車後,八阿哥就壹直閉目養神。這會聽到我的話,睜開眼睛,看了十阿哥壹眼,又笑看著我,“記住了,可以說了!”
“嗯,嗯!”我清了清嗓子說:“街上人雖很多,可馬車行得很平穩,看見的路人都老遠就讓開了,但我們並沒有表明貝勒爺坐在裏面,我當時有點疑惑這是怎麽回事,所以就‘咦’了壹聲。”
“那妳搖頭呢?”
“後來又想,這樣的馬車,絕非壹般人能坐的,這又是在天子腳下,升鬥小民也是多有見識的,所以即使不知道究竟坐的什麽人,可知道讓道總沒有錯的。至於說搖頭,只是因為我想到自己成了狐貍而已。”
“狐貍?”十阿哥疑惑地看著我,又轉頭看向八阿哥。
八阿哥笑著說:“狐假虎威。”
十阿哥反應過來,剛要笑,又頓住,嚷道:“就這樣呀,這就換了大清國堂堂皇子的壹個要求。”
我看著他懊惱的樣子,實在忍不住,低頭笑起來,壹擡頭看見八阿哥正看著老十也在笑,只不過這次的笑和以往好象很不同,我盯著思索,哪裏呢?八阿哥壹側眸,正好對上我帶著探究的目光,我沒想起什麽尊卑身份需要回避,仍盯著他研究。我們倆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對方,最後還是我有些抵受不住,低下了頭。心裏想,果然厲害,不愧是玩心眼長大的人,想當年我盯著我們班男生看的時候,無人敢正面迎我鋒芒。
到了別院,十阿哥命人幫我選馬,壹邊不住嘴地嘮叨:“不行!不行!太大!”“不行!牙口太小,性子還不定。”搞得馬夫無所適從,滿額頭汗。
八阿哥淡聲吩咐:“去把玲瓏牽來。”
馬夫立即如釋重負,擦著額頭的汗去牽馬。
只看馬廄旁邊另造了壹個小馬廄,只有壹匹馬在裏面悠閑自得地吃草,馬兒通體青色,額頭正中壹抹雪白,很是漂亮。雖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名貴,可看這獨自壹馬享受總統套房的待遇,肯定不會差就是了。
十阿哥笑,“妳可真好運氣,八哥今日竟舍得把玲瓏給妳騎。”
我也笑,不過是苦笑,出門時想的是挺有趣,可真對著馬了,我腦子裏全是馬蹄子壹撅,正中我肚子的畫面。戰戰兢兢地走到玲瓏面前,距離五步遠,就再不肯動彈。
十阿哥急得嚷:“妳到底騎是不騎?”
我也著急,對著他嚷:“妳去騎妳的呀!妳管我做什麽?”他又不肯走,非要在壹旁等我。
八阿哥已經出去溜了壹圈,望見我們倆個還在馬廄旁邊磨蹭,掉轉馬頭,策著馬過來,看我盯著馬瞧,他微笑著說:“馬是用來騎的,不是用來看的。”
我幹笑,“我不會騎馬。”
八阿哥怔怔地看著我,似乎很意外。我壹下被他的神情給嚇住,難道我這具身體的前主人會騎馬?正忐忑不安,盤算著怎麽解釋,他卻已經神色如常,目光凝視著遠處,似有思緒悠悠。
十阿哥在馬上捂著肚子笑,“看妳耀武揚威的,竟然連馬都不會騎,妳是滿人嗎?妳阿瑪怎麽教妳的?”
我漲紅著臉不說話,氣鼓鼓地走到壹旁,心裏恨恨地想,我本來就不是滿人,不會騎馬有什麽大不了!
八阿哥從遠處收回視線,淡淡說:“不會騎也沒什麽,妳若想玩,就讓人牽著馬,帶著妳走幾圈。”說完,他壹揚馬鞭,策著馬疾馳而去,速度快得如閃電,略顯文弱的身子倒透著與他氣質不合的矯健與肆意。
十阿哥翻身下馬,命馬夫牽好馬,他在壹旁護著我坐到玲瓏的背上。我看他難得的細致,倒是有些感激,正想說“謝謝”,他卻翻身坐到自己的馬上,看著玲瓏嘆氣,“可惜呀!大材小用!駿馬配蠢材!”
我立即吞下嘴邊的“謝謝”,看他手裏握著韁繩,我猛地壹鞭子抽到他的馬上。馬兒馱著他狂奔出去,他猝不及防間,失聲大叫,身子在馬上搖搖晃晃,不過,我可不擔心他,他們是馬背上得天下的民族,這點意外不算什麽。
果然,他壹邊馭馬,壹邊還有余力回頭罵我。我捂著肚子大笑,對著他做鬼臉,妳個小屁孩,敢在我面前得瑟!
八阿哥在遠處聽到我們亂成壹團的叫聲笑聲罵聲,望向我們,胯下的馬兒卻未減速,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看到呼嘯的風吹得他的長袍忽高忽低。
騎完馬,回去的路上,我精神很好,雖沒真正騎馬,可能出來走走,感覺整個人從裏舒暢到外。壹路上,十阿哥和我鬥嘴說笑,八阿哥卻好似累了,壹直閉著眼睛養神。偶有夕陽透過起伏的窗簾照到他臉上,倒有種寶玉生輝的感覺,不禁覺得人比人氣死人,這八阿哥要家底有家底,要樣貌有樣貌,簡直人生事事如意。
回家後,我興沖沖地給姐姐講騎馬的事情,等從姐姐口中試探出真若曦不會騎馬,我心頭的大石落地。
因為八阿哥派小廝事先打過招呼,姐姐沒說什麽,可臉色不是很好看,不過因為玩得開心,我覺得還是很值得。只不過姐姐的樣子著實奇怪,兩位爺帶我出的門,肯定出不了差錯,她也不像是介意我出去玩了,倒好似是聽到我說“騎馬”後才變得顏色。難不成覺得女孩家騎馬太粗野?怕我摔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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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騎馬後,十阿哥隔三茬五地總會來看看我。
為了不做文盲,我開始練習寫毛筆字,唉!我的毛筆字不提也罷,那是我心頭壹痛。這幾日被十阿哥已經不知道嘲笑了多少次,我也由剛開始的臉紅耳熱到現在的坦然受之。
不過,睚眥必報是我對十阿哥的原則,所以,沒過幾天,我問他“旮旯”怎麽寫,他也回答不上來,我們互相嘲笑對方幾次,彼此作罷。
這段時日若說我有大的收獲,那就是我和十阿哥的爭吵友誼飛速發展。借用巧慧的話說:“十爺是隔幾日不被小姐刺幾句,心裏就窩得慌。”
我竊笑,他壹小屁孩和我鬥?不過這麽壹來二去,我覺得他已經不是那個我心中的草包了,也許胸無城府、文墨不通、莽撞沖動、有時蠻不講理,可我覺得他更像我在現代的朋友,我不用去揣度他心底的意思,他會直接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呈現在臉上,我也可以直接地把喜怒哀樂告訴他。
我趴在桌上,又練了幾個字,覺得再難集中精神,索性擱筆。透過珠簾隱隱看到姐姐正在聽壹個小太監說什麽,然後揮了揮手,小太監就下去了。
我走出去,讓丫頭給我端茶過來,姐姐對我說:“晚上貝勒爺要過來壹塊用膳。”
我喝了口茶,問:“十阿哥也過來嗎?”
姐姐道:“不知道,說不準的事情。”
她突然沈默了壹會,吩咐丫頭們都下去,坐到我旁邊。
我覺得架式不對,可又猜不出她想說什麽,只好沈默著。姐姐看著我欲言又止,我實在忍不住,只好問:“姐姐,我們姐妹之間還有什麽話不能說嗎?”
姐姐點點頭,象是下定決心,問:“妳對十阿哥有意思嗎?”
“啊!”我有點驚,忙道:“這什麽和什麽呀?我們倆只是玩得來而已。”
姐姐看我臉上的神色不是裝出來的,松了口氣說:“沒有就好!”緊接著又嚴肅地說:“咱們滿人雖沒有漢人那麽多規矩,可妳壹個姑娘有些分寸要把握好了。”
我有點氣又有點笑,氣的是,說了幾句話,玩了幾次,還都是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就好象我要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了;笑的是,姐姐和當年找我談早戀問題的高中老師可真是象。
八阿哥來時,我和巧慧正在院子裏踢毽子,我已經踢了四十下,我現在的最高記錄就是四十,我想著要沖破記錄,所以明明看見了他,但裝做沒有看見繼續踢,巧慧和別的仆婦要請安,八阿哥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大家只好都呆楞在當地看我踢毽子。
45,46,47……
唉!終是受不了這詭異的氣氛,自己停了下來。裝做剛發現八阿哥的樣子,慌忙請安,這才壹院子的仆婦丫鬟們紛紛請安。
八阿哥笑看著我贊道:“踢得不錯!”
我笑了壹下,沒有說話。心裏想,虛偽!這裏的丫鬟踢得好的簡直好象全身上下到處都能踢毽子,而我只會用右腳踢,這也能是好?
仆婦們挑起簾子,八阿哥率先進去,我隨後跟著進去,還不忘轉頭對巧慧說:“記住了,47下!”站定了,發現正對八阿哥站著,姐姐正低頭幫他挽袖子,我四周看看,不知道該幹什麽,就只好看著姐姐和他發呆。
姐姐挽好袖子,壹擡頭看我正盯著他們,臉壹紅道:“杵在那裏幹什麽?”
我這才覺得是有些不太對,臉有些燒,轉過頭訕訕地說:“就是不知道幹什麽,才杵在這裏的。”
八阿哥笑說:“這麽多椅子,妳不知該做什麽?”
我心想,這是賜座了,忙找了把椅子坐下。姐姐說:“妳也擦洗壹下,準備用飯。”
吃過飯,漱完口,撤了桌子,丫鬟們又端上茶來。
我想著上次八阿哥雖來用了膳,可很快就走了,看這次不急不忙的樣子,今晚怕是要歇在這裏了。正在胡思亂想,聽到八阿哥說:“再過幾日就是十弟十七歲的生辰,因不是什麽大生日,宮裏大概也就隨便意思壹下,我們哥幾個卻想借這個機會私底下好好熱鬧壹下,十弟還未有自己的府邸,所以我琢磨著就在我這裏辦。”
姐姐想了壹下說:“我沒有操辦這個的經驗,不如問問嫡福晉的意思。”八阿哥喝了口茶說:“她現在身子不方便,再說這也是十弟自己的意思。”
姐姐看了我壹眼道:“那就我來辦了。”
八阿哥緩緩說:“既是私底下,妳也不要有太大壓力,大家只是找個地方熱鬧壹下而已。”
“太子爺來嗎?”姐姐問。
“帖子肯定是要下的,來不來說不準。”
姐姐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姐姐垂目不語,八阿哥看著前方也不說話。我端起茶盅要喝,卻發現已經喝完,只得又放下,丫鬟上來添水,我擺了擺手,她又退下去。我覺得氣氛越來越怪,只好站起,幹巴巴地說,“貝勒爺若沒什麽事情吩咐,若曦先行告退。”
八阿哥剛擡手,姐姐忙道,“這麽早就睡嗎?”
我笑回:“不睡,回去臨帖。”
姐姐立即說:“這才吃了飯多大會就臨帖,回頭胃疼!”
我心想,反正我是現在不能走,只好幹笑兩聲,復又坐下。招了招手讓丫鬟添水,八阿哥嘴角含笑地看著我們。
連我都看出來姐姐的意思了,沒有道理他這個人精不明白,可我琢磨不出來他是否不悅,只好放棄。
沈默,沈默,壹直沈默!
我修身養性的功夫不能和他二人相比,實在無法忍受。我站起道:“我們下棋吧!”
姐姐搖頭說:“不會!”
我看向八阿哥,八阿哥點點頭對旁邊的丫鬟說:“拿圍棋!”
我忙叫道:“我不會下圍棋,我們下象棋吧!”
八阿哥卻搖頭說:“不會!”
我“啊”了壹聲,不知道該怎麽辦,只好又坐回椅子上。
是沈默,又是沈默,還是沈默!
跳棋,軍棋,撲克,官兵捉賊,仙劍奇情……我發現我想的已經對解決現在的狀況毫無幫助,趕快扯回了思緒。
“我們下圍棋吧!”
八阿哥問:“妳不是不會下嗎?”
我詫異地反問:“不能學嗎?誰生下來就什麽都會?”
“若曦!”姐姐的語氣略帶警告。我有些泄氣,真沒勁!這裏怎麽說個話都得先考慮身份?
八阿哥想了想,嘴角的那絲笑容最終變成了壹個笑臉,說:“那好!”我有些恍惚,想起那次在馬車上的笑眸,突然明白,原來當時覺的不同是因為他的眼睛,上次他的眼睛也在笑,平時他的笑從未進到過眼睛裏。
現在的這個笑,倒是眼睛也在笑的,我心情忽地就好了,也笑笑地看著他。
八阿哥粗粗講了規則,讓我執白先行,說邊學邊下。
小時候愛慕虛榮時,為了做琴棋書畫均有涉獵的才女,其實,打過圍棋譜,後來上了高中學習越來越忙,本來也沒興趣,就把這個極其費腦的圍棋給丟了,轉而玩簡單易學的撲克。
我想了想,惦記著那句“金角銀邊草肚皮”,就找了壹角落子。姐姐側坐在我身邊,看我下棋。我本來有意讓姐姐多學壹點,可看她不是很有興趣的樣子,只好作罷,自個埋頭琢磨。
壹會的功夫,棋盤已經是大半片白色山河。我心裏有點郁悶,“貝勒爺也不讓讓我?”
八阿哥說:“妳怎麽知道我沒有讓妳?”
我哭喪著臉說:“讓了都這樣,這要不讓……”
他問:“還繼續下嗎?”
我說:“下!”既然已經輸了,只能盡量爭取少輸壹點。腹中只能割舍,讓白子吃吧。守著兩個角,絞盡腦汁地想當年壹些殘存的記憶,最後不知道是我想出來的方法真起了作用,還是他讓了我,反正我的兩個角是做活了。
八阿哥看著棋盤問:“妳學過下圍棋?”
我說:“看別人下過,知道壹點點!怎麽樣?”
他戲謔地看著我:“不怎麽樣!不過知道‘壯士斷腕’,不做無謂糾纏,也不錯了。”
我笑了壹下沒再說話。
看時間差不多了,心想八阿哥今天肯定要歇在這裏的,於是站起說:“若曦告退!”
八阿哥點點頭,姐姐也不好再阻攔,只能站起吩咐丫鬟們準備浴湯。我做了個福,就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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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甜壹覺,睜眼時,天已大亮,想著貝勒爺應該已經上朝去了,叫丫頭服侍著洗漱。弄妥當後,去給姐姐請安。
進屋時,看見姐姐望著窗外發呆。我挨著坐下,想著昨晚的事情,也是悶悶的。
靜了壹會,姐姐頭沒回地問道:“想什麽呢?”
我往她身邊擠了擠,挽著她的膀子反問道:“姐姐在想什麽?”
她不吭聲,只看著窗外,過了會才說:“沒想什麽。”
壹時間兩人都沈默不語,我臉挨著姐姐的肩,也看向窗外。
姐妹倆坐了很久,姐姐打起精神笑說:“我要去佛堂了,妳自己出去玩,別在屋子裏悶著。”
我點點頭,特意叫了巧慧,陪我出去走走。她是姐姐的陪嫁丫頭,自小服侍姐姐,姐姐的事情她應該壹清二楚,今日,我就打算和這丫頭鬥智鬥勇了,非把姐姐的事情挖個裏外明白不可。
本以為要誘騙威脅,擺下鴻門宴好好套話,不想我才旁敲側擊了幾句,巧慧就全招了。雖然她嘴裏說的是因為看我性子沒以前野了,告訴我也不打緊,但我看她是想讓我勸壹下姐姐。
“主子出嫁前和老爺手下的壹個軍士很是要好,主子的馬術就是他教的。他雖是個漢人,可騎術極好,在整個軍營是有名的。可是後來,主子卻嫁了貝勒爺。初嫁貝勒爺時,主子雖說不怎麽笑,但別的都正常。三個月後,還懷了小阿哥。可沒想到緊接著就從北邊傳來消息說,那個軍士死了,當時主子就暈了過去,強撐了幾天,終是病倒了,然後孩子也沒了,後來病雖好了,可身子卻壹直很弱!從那後,主子就每日頌經,平常待人越發冷淡,嫡福晉雖說比主子晚進門兩年,可現在已經懷上小阿哥,主子卻仍然……”
我氣問:“姐姐就沒有求過阿瑪嗎?”
巧慧苦笑著回答:“怎麽沒有?主子在老爺的書房外跪了三天三夜,可老爺說,做夢都不要再想了,她是定給了阿哥的,再胡想大家都不用活了。”
我又問:“這事情,貝勒爺知道嗎?”
巧慧肯定地說:“不知道!老爺當時處理的極為隱秘,府裏頭也只有老爺,主子和我知道!”
我卻想起了八阿哥初聞我不會騎馬的表情,覺得只怕阿瑪巧慧都錯了。
壹夜輾轉,夢中全是萬裏草原、西風烈胡馬嘶,早上起來時,姐姐已在佛堂念經,看看眼前的小經堂,想想夢裏的廣袤天地,只覺心悶。隨手抽了本宋詞,去園子裏閑逛。
壹座精巧的亭子座落在小山坡上,三面都是翠竹,另壹面連著長廊彎下山坡。我沿著長廊走進亭子,背向長廊,面朝修竹而坐,壹手支著頭,壹手拿著宋詞,隨意翻到壹頁,開始讀。
“重來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
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壟兩依依……”
想到姐姐,壹闕詞沒有讀完,人已經癡了。
突然,手中的書被奪走,壹個歡快的聲音嚷道:“看什麽呢?人來了,都不知道?”
我唬了壹跳,從石凳上跳起,見十阿哥正看著我。他捉弄我成功,正在開心,可見到我眼中含淚,臉帶愁苦,又有幾分驚怕,本來的歡快表情僵在臉上,他身旁的九阿哥,和另壹位年約十四五歲的俊朗少年也都有些愕然。
我俯下身子請安,順便整了壹下臉部表情,再擡起頭時已是壹臉淡然。十阿哥還傻在那裏,九阿哥愕然的神色卻已褪去,對我說:“這是十四爺。”
我想著,十四爺啊!康熙眾多兒子中唯壹的壹個大將軍,壹直想見的人物,可現在時候不對,實在高興不起來,只沈默著又給他行了個禮。
壹時大家都無語。我看十阿哥已經緩過勁來了,就問:“十阿哥怎麽在這裏?”
他說:“我們去見八哥,老遠看妳坐在這裏壹動不動的,就彎過來,看妳幹什麽呢?”
他停了壹下,看了看我臉色,問:“是誰給妳氣受了嗎?”
我淡然壹笑,“我姐姐可是這府裏的側福晉,妳看誰能給我氣受?”
他用卷著的書拍了拍旁邊的石桌子,剛想張口,九阿哥道:“走吧,八哥要等急了!”
十阿哥深深地看了我壹眼,把書放在桌上,陰沈著臉從我身旁走過,九阿哥轉身隨著十阿哥沿長廊而下。十四阿哥卻笑嘻嘻地走到桌邊瞟了眼桌上的書,冷不丁問了句:“多大了?”
我疑惑地回道:“十三了。”
他笑點下頭,轉身離開。
我等了等,看他們走遠了,撿起桌上的書也往回走。
雖說心裏苦悶之極,但日子總是壹日日過的。
這幾日姐姐很是操勞,貝勒爺雖說過不用太緊張,可畢竟十幾個阿哥,再加上個皇太子,哪能不緊張?我幫不上什麽忙,反倒很是輕閑,再加上心裏煩,哪也不願去,整天窩在屋中胡思亂想。嘆壹回姐姐,想壹回自己,選秀女前面又是壹條什麽路等著我?雖知道歷史的大走向,可自己的命運卻操縱在他人手裏,自己壹點也把握不了。
冬雲端著壹碗銀耳湯進來,笑說:“病的時候,整日往外跑,叫都叫不住,現在身體好了,反倒整天賴在床上。”
我起來,坐到桌邊,端起湯就喝,不是說把悲傷溺斃在食物中嗎?
冬雲壹面看著我喝湯,壹面道:“明天晚上就是十阿哥的生辰了,小姐備了禮沒有?”
我壹下子停住,心想,怎麽忘了這個茬了?心裏開始琢磨,送什麽呢?
想了半日,都沒好主意,姐姐看到我苦惱的樣子,笑著說:“已經替妳備好了。”
我心想,那怎麽能算呢?十阿哥是我在這裏交的第壹個朋友,那些金飾玉器再珍貴,畢竟不是我的心意。
不過,苦惱歸苦惱,有事情琢磨還是好的,至少我不那麽煩了,而且開始期待明天的盛宴。想想,多少個歷史上有名的人物!而且齊聚壹堂!簡直就是全明星豪華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