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驚心

桐華

歷史軍事

該小說主要講述了現代白領張曉因車禍穿越到清朝康熙年間,成為滿族少女馬爾泰·若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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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下)

步步驚心 by 桐華

2018-9-3 09:57

  拿著綠蕪的信,看壹回,想壹回,在院子裏不停踱步。思來想去,只有壹條路可以走,成與不成只能如此。想著康熙當日的震怒,心下也是懼怕,可想著十三阿哥,想著他往日縱馬馳騁的快意,今日孤零零壹人,再想想綠蕪的深情和才情,至少她可以陪十三阿哥彈琴、寫字、畫畫、吟詩消磨渡過漫長歲月。於她而言是這是最大的幸福,於十三阿哥而言,是寂寞苦清日子裏的壹點溫暖。這也是我唯壹能為十三阿哥做的了。
  拿著綠蕪的信,又壹字字讀了壹遍,想起和十三阿哥間的相交相知,微笑著拿定了最後的主意。
  “字請若曦姑娘臺鑒:
  賤妾綠蕪,浙江烏程人氏。本系閨閣幼質,生於良家,長於淑室;每學聖賢,常伴馨香。祖上亦曾高樓連苑,金玉為堂;綠柳拂檻,紅渠生池。然人生無常,命由乃衍;壹朝風雨,大廈忽傾淪落煙坊,實羞門楣;飄零風塵,本非妾意。與十三爺結識,尚在幼時,品酒論詩,琴笛相來。本文墨之交,實綠蕪之幸蒙爺不棄,多年呵護,妾壹介苦命,方保周全。妾本風煙,與爺泥雲有別,雖潔身自好,然明珠投暗,白璧蒙塵,自當明誌,何敢存壹絲他想。然日前得信,驚悉十三爺忤怒天顏,帝發雷霆,將其禁於養蜂道,妾如雷轟頂,夜不能寐,思前忖後,淚浸衾枕。恨微身不能替之受難,十三爺金玉之軀,何能捱霜草之寒?
  常思妾雖出身低賤,少讀聖賢,亦曉‘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雖不能救爺脫拔苦海,唯願同爺苦難與共,若能於爺監禁處,做壹粗使丫頭灑掃庭院,照拂起居,日夜侍讀。此願能償,綠蕪此生何求?
  妾與姑娘,雖壹面之緣,但常聞爺贊姑娘‘有林下之風’,妾為十三爺事,求告無門。知姑娘為巾幗丈夫,女中孟嘗。必能念妾壹片真心,施加援手。姑娘身近天眷,頗得聖寵。然此事難為,奈何妾走投無路,只抱萬壹希望,泣求姑娘!”
  ~~~~~~~~~~~
  康熙今日心情好似不錯,我、李德全、王喜伺候著在禦花園內散步。康熙走了壹圈,坐於石凳上休息。神色祥和地目註著前方。恰是金秋,滿樹黃透的樹葉在陽光下仿似透明,片片都透著嫵媚。下載美少女
  康熙側頭對李德全笑說:“蘇麻喇姑最是愛秋季,說是‘比春天都絢爛’。”
  李德全躬身笑回:“正是,奴才還記得姑姑站在黃透的銀杏樹下笑著唱歌呢。”
  康熙眼光投註在地上的金黃落葉上,嘴角帶著絲笑說:“是啊,她會唱的歌可多呢就是草原上最會歌唱的夜鶯也比不過她。”說著,定定出起神來。
  此時的康熙心應該是柔軟的,他回憶起了年幼時的爛漫時光和記憶中的溫柔少女、婉轉歌聲。我定了定心神,上前跪倒,磕頭道:“奴婢講個故事給皇上解悶可好?”
  康熙笑看著我說:“講吧,好聽有賞,不好聽就罰。”
  我磕頭起身後,靜了壹下,緩緩道:“西晉時,有壹個叫綠珠的女子,是當時富豪石崇的家妓……”
  康熙笑道:“這個朕知道,換壹個。”
  我又道:“有壹個叫林四娘的女子,原本是秦淮歌妓,後又成了衡王朱常庶的寵妃……”
  康熙淡淡道:“這個朕也知道。”
  我靜了壹下,問:“皇上,這些女子雖然不幸淪落風塵,卻俠肝義膽,為報知遇之恩,不惜以命相酬,她們是否也算可敬可佩?”
  康熙點頭道:“不錯,都是節烈女子,勝過世間很多男兒百倍。”
  我跪倒在地上,磕頭道:“皇上,如今就有壹個願意為報相護之恩,願意以身赴難的奇女子。”我將綠蕪和十三阿哥多年相交之事娓娓道來,把我個人對綠蕪的感覺也細細告訴了康熙。康熙臉色淡然,難辨喜怒。我磕頭求道:“求皇上成全,讓綠蕪做個使喚丫頭,為十三爺灑掃庭院。”
  康熙靜靜盯了我半晌,冷聲道:“妳如今真是依仗著朕的寵愛,什麽話都敢說,什麽事情都敢做!”
  我心中悲傷,並非為自己,求康熙時已經做好受罰的準備,只是心痛綠蕪和十三阿哥。我砰砰地不停磕著頭,求道:“皇上仁義為君,求皇上成全綠蕪的癡心,奴婢甘願受任何責罰。”
  康熙起身怒道:“她的癡心還是妳的癡心?責罰?我看就是朕往日太憐惜妳了!”
  說完並未讓我起身,提步而去,李德全趕忙跟上,王喜擔憂地看了我壹眼,匆匆也隨了上去。我靜靜跪在地上,眼淚潸然而落。沒有用的十三阿哥,妳獨自壹人如何渡過漫漫十年?綠蕪,妳對十三阿哥情根深種,他的每壹點苦都刺在妳心上,妳何以自處?
  從日頭當空跪到夕陽斜斜,從斜斜夕陽跪到沈沈黑夜。先時還能感覺到膝蓋酸麻疼痛,卻比不上心中悲痛,後來漸漸麻木,更是覺得壹切都無所謂。淚已落幹,只余滿心淒涼。
  王喜匆匆跑來,看著我嘆道:“好姐姐,妳怎麽這麽糊塗?十三爺的事情現在誰敢沾上,妳怎麽就……”
  我木然跪著,沒有理會。他嘆道:“我師傅說了,他瞅著機會會替姐姐求情的,姐姐就先忍壹忍吧!”說完,長嘆口氣,匆匆跑走。
  黑漆漆的禦花園內,寧靜得只聞風輕撫過樹葉的聲音。絲絲寒意從腿上傳來,我摸了摸膝蓋,試著移動了壹下,壹陣疼痛,酸麻難動,索性作罷。半仰頭看向天空,這是壹個沒有月亮的晚上,黑藍絲絨上顆顆水鉆,閃滅間如女子淚眼,綠蕪怕是正在暗自垂淚。孤寂壹人的十三阿哥此時是否也只能擡頭邀繁星為伴?笛聲幽咽無人相知。
  腿上的寒意漸漸遍布全身,腹中饑餓,冷風壹吹越發寒意侵骨,我瑟瑟縮成壹團,盼望著快點天亮,黎明前最是寒冷,份外難熬。
  待得第壹線陽光打在燦黃的樹葉上時,整個園子剎那光彩煥發,隨之而起的還有唧唧啾啾的鳥鳴聲,此起彼落,歡騰不絕。我聽著這最天然的音樂,微瞇雙眼凝視著陽光下金燦燦的樹葉,腦中卻忍不住地想著油煎雞蛋,嘴角不禁逸出絲苦笑,唉真是殺風景,焚琴煮鶴不過如此。可肚子真是餓,風雅情調真的都是吃飽穿暖後幹的事情。
  太陽漸大,我頭開始昏沈沈,不知道是餓的,還是跪的。緊閉雙眼,腦中壹片虛空,再無余力胡思亂想。
  “姐姐,究竟怎麽了?”我無力地睜眼,玉檀正蹲在我對面。我搖搖頭,示意她離去。她帶著哭音道:“姐姐昨日壹夜未歸,今早我才聽說在禦花園罰跪。姐姐,究竟怎麽了?”
  我道:“回去萬歲爺如今正在氣頭上,知道妳來看我,說不定會遷怒於妳。”她蹲著不動,我斥道:“還不走?這才哪到哪,我的話妳就不聽了?”她咬唇站起,默立了壹會,轉身壹步三回頭地離去。
  我閉著雙眼跪著,周圍的壹切似乎都遠去,從始至終只有我壹人。
  壹直柔和的風忽然轉大,樹枝被風吹得喀嚓喀嚓作響。大風刮落樹上的黃葉,攪起地上的落葉。在漫天舞動著的秋葉中,轟轟雷聲由遠及近,漫天烏雲黑沈沈壓下來,天色迅速轉暗。我連苦嘆的力氣也無,只是木然僵跪著。
  幾道閃電如金蛇,狂舞著撕裂黑雲密布的天空,陣陣雷聲中,豆大的雨點從天空中打落下來。不大會,又是壹個霹靂,震耳欲聾。壹霎間雨點連成線,嘩的壹聲,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鋪天蓋地傾瀉而下。
  我剎那間全身濕透,暴雨砸在身上,起先還點點都是疼痛,後來慢慢麻木,狂風吹過身子,激起壹陣陣寒意。陰暗的天地間,似乎除了風雨就只剩下我,只有我壹人面對著天地的狂暴肆虐,承受著它的雷霆之怒。我緊閉雙眼,躬起身子,任由萬千雨點砸落,我所能憑借的不過是自己的背脊。
  無邊無際的雨,陰沈的天色難辨時辰,身子不停地發抖,時間仿佛靜止,似乎這雨就這樣要下到地老天荒。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我佝僂著背,胳膊抵著雙腿,手捧著頭,只覺得自己凍無可凍,身子僵硬,連發抖都不會了。感覺有視線盯著自己,迷糊暈沈中咬了咬牙,緩緩擡頭看去,不遠處,四阿哥手打黑面竹傘,直直立於雨中。自從十三阿哥被監禁後,這是我們第壹次相見。
  隔著漫天風雨,我們彼此根本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情,我卻能感覺到他傷痛驚怒的視線,兩人默默凝視著對方。昏暗天色中,墨黑的傘,深灰的長袍,在壹片陰暗中只有臉色觸目驚心的蒼白。
  他忽地猛壹揚手扔掉傘,壹步步走過來,靜靜立在我身旁。我凝視著被風卷動著身不由己打著圈的傘,在地上搖擺不定。
  時間壹點點過去,雨勢未變,狂風卷著暴雨像無數條鞭子,狠命地抽打著天地萬物。身子雖已冷透,心裏卻漸漸泛起暖意。這漫天風雨,有壹個人陪我挨著受著痛著熬著
  我扯了扯他的袍擺,他蹲下看著我,陰沈晦暗的眼睛,冰冷壹如此時的老天,手勢卻極其溫柔,幫我把粘在臉上的濕發撥好理順,我凝視著他道:“回去妳的心意我都明白!”
  他定定地看了我壹會,猛地把我抱進懷裏,緊緊的,大力的,壓得我肋骨硬生生地疼,可疼痛處卻泛著暖意,但又是絲絲淒涼絕望。我頭抵著他肩膀,淚水混雜著雨水從臉龐滑落,涔入他的衣服。
  壹道閃電狂厲地在頭頂裂開,我壹驚,頓然回過神來,忙擡頭欲推開他。在閃電的剎那明亮間,壓入眼簾的是持傘並肩立於雨幕中八阿哥和十四阿哥。我壹時腦中茫然,只是定定看著他們。
  四阿哥回頭看了他們壹眼,緩緩放開我,立起,轉身。三人隔著煙雨對視。十四阿哥身穿青色長袍,手持青竹傘,面色沈靜,姿態漠然,只眼中隱隱含著驚怒。
  白緞傘下,八阿哥壹身月白長袍,袍擺隨風而舞,面色溫潤如暖玉,身姿淡雅若新月。人人都在這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的陰暗中帶著幾絲狼狽,可他卻如暗夜中的壹株白蓮,遺世獨立,纖塵不染。身旁雖有十四阿哥相伴,唇角甚至還含著絲淺笑,可飛揚的衣袂間仿佛披拂了天地所有的寂寞,勝雪的白衣下集斂了人間所有的寒冷。
  時間好似凝固,嘩嘩雨聲中,不知道過了多久,四阿哥轉開目光,壹步步地從他們身邊走過,撿起仍在地上翻滾的傘,緩步離去,身影越去越淡,最終隱入風雨中。
  待他消失不見,十四阿哥沖到我身邊,抑著聲音道:“若曦,妳怎麽敢……”話剛起頭,卻停了下來,只是握著的拳頭青筋隱現。八阿哥打傘走到我身邊,用傘遮住我,挨著我蹲下,淡淡目視著我。
  我低頭木然地跪著,風雨中跪了壹天壹夜,身心疲憊,壹切都好似無所謂,打罰隨意。三人在雨中壹站壹蹲壹跪,沈默無語。雨點打在傘面的聲音錯錯雜雜,壹如三人的心情。
  過了很久,八阿哥嘆口氣,拿了方巾替我把臉上的雨水拭去,道:“妳就是不愛惜自己,也好歹顧念壹下若蘭。她身子本就弱,妳還如此讓她焦心?”我心中壹痛,看向八阿哥,他道:“我已經吩咐了不許任何人傳話,可瞞得了多久?”我咬唇未語。
  潔白的袍擺拖在泥水裏,我下意識地伸手想替他挽起,他迅速壹揮打開了我的手,兩人手輕碰,啪的壹聲,他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我在半空滯了壹瞬,緩緩縮回了空落落的手。
  他又靜靜蹲了半晌,站起對十四阿哥道:“回吧。”
  十四阿哥沈默了壹會,道:“八哥請先回,我有事要問她。”
  八阿哥說:“此事妳我都無能為力,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頓了頓又說:“就是老四也只能眼看著而已。意氣行事不但於事無補,反倒可能更會激怒皇阿瑪。”
  十四阿哥說:“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問個明白。”
  八阿哥靜默了壹會,道:“棋局正在收關,眼前雖占上風,但壹著不慎,滿盤皆輸的例子也不少。”說完,轉身而去。
  十四阿哥用傘遮著我,蹲下,默默瞅了我壹會,在懷裏摸索了下,掏出壹個小包遞到我眼前,示意我打開。我掀開小包,居然是幾塊芙蓉糕。不禁大喜,立即抓起壹塊,塞進嘴裏,他急道:“慢點,這會子沒水,當心噎著了。”說著,躲開我還欲再拿的手,示意我咽下再拿。
  我趕忙吞下,他這才遞過來又讓我拿了壹塊,我忽地驚覺道:“皇上沒準我吃東西。”
  他氣笑道:“吃都吃了,壹塊和兩塊有什麽區別?再說,這麽大的風雨,誰還能跑這麽遠來監視著妳?何況我特意藏在懷裏,誰能知道?”我壹笑,忙接著吃起來。
  不大會工夫,幾塊糕點全都下肚,本來已經餓過頭,只覺得胃疼,但已無餓的感覺,這會子壹吃,越發覺得餓起來,只得忍住。壹日壹夜沒有喝水,吃了幾塊糕點,突覺得嘴裏喉嚨裏都幹澀難受。頭探到傘外,十四阿哥想拉未拉住,我已經仰頭喝了幾口雨水,順手擦了下嘴,又縮了回來。朝著滿臉驚異的他嘻嘻壹笑道:“無根之水最是幹凈,文人雅士可是專門存了煮茶呢!”
  他嘆道:“我以後壹定會時刻記住,妳根本不是大家閨秀。”我微微壹笑,他凝視著我問:“妳這麽做值得嗎?”我盯著地面流動的水,恍若未聞。他定聲說:“回答我。”我仍舊沒有理會。他抓著我的肩膀搖了搖,軟聲道:“若曦,回答我,算我求妳。”
  我訝然地看向他,他面色焦躁中夾雜著怒氣,卻又極力克制著。我心中壹軟,回道:“我只做了我覺得應該做,和不得不做的事情,沒什麽值得不值得的。妳如果非要問我原因,也許只能說,若十三阿哥面對相同場景,他壹定會為我做同樣的事情,即使知道後果難料。”
  他深吸口氣問:“若是我,妳還會如此嗎?”我看著他,沒有回答。他嘆道:“我知道,妳肯定又在想,換成十三哥,肯定不會問這樣的問題。他懂妳可正因為我不懂,才要問個清楚。若曦,告訴我真話,就算看在我們從小認識的情份上。”
  我柔聲道:“我沒有這麽想。不管是十阿哥還是妳,我都會的。雖然和十三阿哥脾氣更為相投,可大家的情份是壹樣的。”
  他唇邊綻開壹個淡淡的笑,“那當日在草原上的那些事情,即使沒有八哥,妳也會幫我的,對嗎?”
  我點點頭,看著他袍擺道:“全濕了,回去吧待皇上怒氣過了,壹切都會好的。”
  他塞傘給我,我搖頭道:“早已濕透,難道還能更濕?再說,皇上可沒有準我打傘跪著。”
  他握傘立起,深看了我壹眼,轉身快步而去,速度漸快,小跑著,大步跑著,身影迅疾消失,只余漫天風雨。
  雨沒完沒了地下著,天漸漸黑透,天地間唯壹的聲響就是嘩啦啦的雨聲,我身形晃動,身子忽冷忽熱,強撐著跪著,心裏只是惦記著,何時風雨才會停,天才能亮呢?意識逐漸恍惚,最後只有耳邊越去越遠的雨聲,身子壹軟,壹切陷入黑暗沈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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