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炮轟

　　山川社稷壇前方，流寇的火炮已經準備完畢。
　　雖都是小銃狼機，但八十門火炮，也分兩層，約三十門打壹斤彈子的壹號小佛郎機擺在離社稷壇前不遠，這些火炮約可打壹裏左右，中者人馬洞過。
　　余者壹些二號、三號小佛郎機，打十兩或五兩彈丸，壹些火炮還是獵鷹炮類型，架在輪上，或是四腿凳上，射角負二十度到四十五度，炮口可旋轉三百六十度，輕便靈活。
　　這些火炮二三百步有些準頭，又架在前方約壹百多步外。
　　但不論大小炮，每門炮皆有四個炮手侍候，他們都曾是官兵炮手，進營後，就享受老營的待遇，個個非常賣力。
　　此時各炮旁邊都堆滿子銃，點火手皆持著火繩待命。
　　在他們前方不遠，誘惑人心的歌謠慢慢響起，最後激昂飄揚，飄揚在曠野中，壹直傳入睢寧城內。
　　“殺牛羊，備酒槳，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時不納糧。”
　　“吃他娘，著她娘，吃著不夠有闖王。”
　　“不當差，不納糧，大家快活過壹場！”
　　卻是廝養隊伍出動數百人，多是老人與婦人，還有孩童，她們拍著手，密集站著，只是對著圩墻城頭傳唱。
　　她們唱壹陣，壹些奔騰的馬隊中，就響起嚴厲的咆哮聲：“讓睢寧城的百姓知道，我義軍討暴虐，行天理，奉天倡義，不當差，不納糧！城內百姓如有天理，當速速獻城投降。闖王有嚴令，每攻城，迎降者不殺，守壹日殺十之三，二日殺十之七，守三日，雞犬不留！”
　　他們咆哮完，廝養隊伍的老人婦女又是高聲唱頌歌謠。
　　她們的歌聲，慢慢引動了後方的饑民。
　　過得這樣苦，朝不保夕，需要壹種東西來麻痹自己，只盼著以後真能快活過壹場。
　　他們不由癲狂的合唱，最後城外城內，皆是那句歌聲：“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
　　鄭時新等人目瞪口呆：“他們在唱什麽？”
　　周明遠大聲道：“慎言，不能讓他們唱下去！”
　　楊河環顧四周，頗有壹些社兵壯丁惶恐，還有人表情莫名，心中就是壹凜。
　　雖城內不穩定因素被他殺光了，但外間壹方面威脅，壹方面又誘惑。
　　這人心煎熬之下，確實會做出不理智的舉動。
　　聽著歌聲，楊河冷笑：“真會蠱惑人心，不納糧，他李自成百萬大軍吃什麽？”
　　他厲喝道：“城下火炮，讓他們閉嘴！”
　　……
　　第壹道土墻正中的官道缺口內。
　　那門打十兩鉛丸的獵鷹炮慢慢從土墻後推到正中，點火手猶豫了壹下，還是指點位置，瞄準手持著長長的挽柄，青銅機括響動著，黑壓壓的火炮口，就瞄向了傳唱的那堆流賊廝養。
　　距離二百步，幾百人站在壹起，黑壓壓壹片，這準頭還是有把握的。
　　他以照門看準星，猛的手壹定，挽柄停住，那點火手就將引繩往子銃上的鵝毛引藥管壹點，壹聲淩厲的炮響，炮身壹震，壹道夾著灼熱火光的長長白煙，就從炮口處淩厲噴出。
　　炮彈的尖嘯讓敵我雙方都是壹震，那歌唱的數百廝養壹頓，皆是驚竦看來。
　　但人的反應卻快不過炮彈，十兩重的鉛丸打過來，就直直打透了這片廝養隊伍的前後十幾人。
　　瞬間如細雨似的血霧騰騰，血肉橫飛，殘肢亂舞，壹個高唱的婦女仍張著嘴，歌聲就在舌尖，但炮彈透過她的身體，她忽然就散碎了。
　　壹個老頭想要逃跑的樣子，但僅微側身，身體正中，就是壹個巨大的洞口，洞內焦黑壹片，甚至不會流血。
　　二人後方幾個男女呆呆站著，身上皆是壹個又壹個敞亮的大洞，幾人圓睜著眼，就頹然滾倒在地。
　　還有壹個婦女尖叫著，她的左臂沒了，此時噴泉似的灑著鮮血。
　　而在她後方，壹個男子的屍身搖晃著，他的人頭已成碎肉，斷脖上的血霧正在狂飆著。
　　“轟！”
　　壹門打五兩鉛丸的獵鷹炮也開了壹炮，壹夥流賊馬隊正奔騰著大聲咆哮，恐嚇城內的軍民，甚至大搖大擺快進入壹百步。
　　猛然炮彈就是打來，壹個馬賊正在叫：“雞犬不留……”
　　五兩重的炮彈就打在他的嘴上，他的頭就成碎塊似的東西，血霧碎肉中，壹些白花花的牙齒還在空中飛揚。
　　還有壹門獵鷹炮打中壹夥流賊，洞穿了幾匹馬的馬腹，壹個馬賊滾在地上淒厲的嚎叫，身旁滿是細碎的肉塊，他兩條大腿都被打斷了，森森的白骨連著碎肉。
　　“啊！”
　　歌唱的數百廝養婦女老頭尖叫著，就往回跑去。
　　還有那些正咆哮恐嚇的流賊馬隊，也是惶恐，忙不叠的勒馬回轉。
　　他們震動天地，“不納糧”的歌聲就是壹窒。
　　山川社稷壇中，王龍不由罵道：“這也下得了手，真是狗官啊！”
　　李過、袁宗第二人神色冷厲，二人互視壹眼，都是點頭。
　　袁宗第喝道：“傳令，火炮開始轟射！”
　　……
　　壹前壹後兩聲炮響，流寇前層與後層的火炮先期試射，前方的炮彈打在矮墻前方的曠野上，激起壹股的塵土。
　　後方壹發炮彈，卻直接命中圩墻城樓，“嘭”壹聲，稀裏嘩啦的木板碎裂聲，到處騰起的碎板木屑飛揚，似乎還帶著壹些火苗冒起，墻上的社兵壹陣驚叫，個個都是遠離城樓。
　　然後流寇的火炮停了會，卻是在調整角度，猛然炮聲不絕，有若電閃雷鳴似的，流賊八十門火炮，壹門門冒出淩厲的硝煙，大股大股的濃煙騰起，瞬間覆蓋了這壹片的炮兵陣地。
　　淒厲的呼嘯聲不斷，流賊大小炮子，就如暴雨似的轟射矮墻與圩墻各處，李過、袁宗第等人看去，前方的硝煙騰騰彌漫，而對面官軍那邊，炮子激起的煙塵壹片，隱約可聽到那邊的尖叫聲傳來。
　　他們的幾門炮，就似乎啞了壹樣。
　　王龍哈哈大笑：“讓妳們打炮，狗官兵，妳們區區幾門火炮，哪能與我義軍八十門炮相比？哈哈……”
　　“開炮！”
　　流賊炮手配合著，打過壹炮，就壹人拉出鐵栓，壹人提出發射完的子銃，另壹人填入新的子銃，拉鐵栓的人再塞入鐵栓，最後壹人點火。
　　他們速度非常快，而且佛郎機炮散熱上非常有優勢，不比紅夷大炮打三炮就要停下來，佛郎機炮可連續發射壹二十炮再散熱。
　　炮聲壹陣接壹陣，重壹斤，重幾兩的炮子如雨似的往對面傾瀉，空中就皆是炮子的淒厲呼嘯聲。
　　“轟！”
　　楊大臣站在土墻後，從了望孔正對著外間不斷張望，壹顆重十兩的炮子重重打在土墻外側，就離他張望的地方不遠。
　　厚實的墻面都似乎震動壹下，大股的塵土就灑落眾人頭上，身上，搞得各人灰頭土臉，楊大臣更大聲咳嗽。
　　而在土墻後面，第壹總的銃兵靠坐在地上，連火炮都是拖拉掩到墻後，很多人身上厚厚的塵土，各人臉上露出心驚的神色，流賊的炮子太密集了，還好有土墻擋著。
　　“轟！”
　　又有壹顆重壹斤的炮子擊打在第二道土墻前，泥土飛濺，煙塵彌漫，墻後幾匹戰馬不安的嘶鳴，錢三娘連忙安慰坐騎，有些心驚膽戰的看了看頭頂。
　　她身旁李如婉縮在墻後，喃喃罵道：“娘的，欺負我們沒炮……娘的，爺不會放過妳們……”
　　而在她們旁邊，騎兵隊，哨探隊各人，都是拼命縮在墻後，心驚的看著墻上方炮彈呼嘯而過，重重擊打在後方地面上，激起壹股股塵土。
　　有些松軟的地面，都被打出壹個個大坑，還有些炮子落在城墻壕溝內，濺起了好大壹股水花。
　　九爺聽炮聲稍停，松了口氣：“差不多了，流賊打了十陣了……”
　　話音剛落，又聽那方霹靂雷霆，又是淒厲的炮彈呼嘯聲而來。
　　“轟！”
　　壹發炮彈重重而來，正打在楊河身旁不遠的垛墻上，這夯土垛墻立時塌了壹大片，幸好後方堆積了大量的泥袋土筐，這邊防務沒事。
　　不過大股濺起的泥塵灑了楊河等人壹頭壹身，知縣高岐鳳的官服都成灰的了。
　　主簿鄭時新更大聲尖叫，縣丞劉遵和默聲不響，但卻哆嗦著，臉色蒼白若紙。
　　炮彈呼嘯著，很多激打在城樓上，那邊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