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南明

老白牛

歷史軍事

這塊土地正在死去。   正是冬麥播種時節,然舉目望去,處處焦黃,田地幹裂,四野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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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如山4

續南明 by 老白牛

2019-5-21 19:42

  “敢後退的,敢逃跑的死!媽個**,想跑?問問老子手上的刀!”
  領頭子神情猙獰,壹手刀,壹手藤牌,手中長刀尤在不斷滴落著鮮血。
  他人長得精瘦,很年輕,可能只二十壹二歲,但臉上滿是戾氣與不甘,帶著憤世嫉俗,似乎誰欠他壹大筆錢不還似的。
  卻是獻營那日馬步對搏,壹矛刺死精騎的那個步兵,名叫邱世卿便是,事後被賞賜坐騎為馬兵,此次大戰,又為第壹波攻打的“領頭子”之壹。
  邱世卿裹著頭巾,穿著紅衣,披著骯臟的鬥篷,臉上滿是兇殘與殺氣。就算身後眾賊皆是步營悍匪,個個死人堆中爬出來,但看邱世卿那有些發綠的眼睛,手中帶血的大刀,個個都是有些畏懼的轉開了頭。
  看眾人神情,邱世卿心中浮起快意,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他本鳳陽府滁州人氏,壹個大寨子的村民,家人給他取名世卿,也是意圖他邱家人以後可以世代公卿。
  邱世卿從小心氣也很高,然怎麽說,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他混到十八歲,仍然是莊寨中不起眼的壹員,平凡得不吸引任何人的註意,全靠做白日夢與幻想過日子。
  換句通俗的話說,邱世卿就是大明朝的吊絲,除了精神上的騰飛就沒別的優點了。
  唯壹可以說道的,十八歲那年,他成為莊丁的壹份子,與眾青壯壹樣保護莊寨。
  如果這樣,他會壹直平凡下去,事情的轉折發生在該年的五月,某日莊中最美的小娘子與他相遇在小巷子,對他甜甜壹笑。
  邱世卿當時就癡了,其實作為同村人,這小娘子只是單純禮貌對他笑笑罷了,邱世卿卻認為該小娘子對他有意思。那種幻想的世界更是打開,甚至想:“若自己與她成親,她不要聘禮就好了。”
  僅僅壹個月後,邱世卿的美夢就破裂了,最美小娘子成親了,嫁的人不是他,而是莊中大戶的兒子。
  邱世卿深入骨髓的痛恨,認為此為奪妻之恨,男子漢大丈夫的奇恥大辱。
  但他恨歸恨,卻無可奈何,他區區壹個莊丁罷了,壹家幾口人壹樣普通,想報仇,都無處報起。
  幾個月後,邱世卿消失了,然後他居住的莊寨迎來了幾次匪賊,甚至流寇的攻打,其實這些人都是邱世卿引來的。
  從這點看,邱世卿就算是大明朝的吊絲,也是吊絲中的上品,畢竟他還算有行動能力。
  他所作所為就是要報復,他恨莊中大戶,他要引來禍水毀滅莊寨,他要看到那個賤人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除了孽種摔死外,他會原諒她,讓她做自己的小妾。
  只是,他的想法很美妙,現實很殘酷,他所在的莊寨是個豪強大寨,這樣的寨子,以後他跟隨八大王就知道了。
  他恨土豪大戶,然加入獻營多年,就沒殺個幾個土豪。土豪大戶居住的高墻深寨,八大王等人壹樣無可奈何。
  每當路過,看到這樣的大寨子,他們只當沒看到,就如此次北上看到的那些豪強大寨壹樣。
  土豪大戶越難殺,邱世卿的心靈就越扭曲,每當遇到小寨子,他下手是最狠的,男人老人不說,對婦女小孩,他手中長矛大刀都可以毫不猶豫的刺下劈下。
  他殺氣越重,手段越來越殘酷,卻在獻營中地位越來越高,越多的人敬重他的血勇,連王定國,馮雙禮等大將都對他頗為欣賞。
  久之,邱世卿就迷上了這種感覺,似乎大地就在腳下,天空,就在頭頂。
  他喜歡攻下城池或寨子時,那些男人女人,老弱小孩在自己面前顫抖的感覺。
  對他們自己想殺就殺,他們的性命只在自己的壹念之間。
  就如面前這個廝養,說砍死就砍死,好不快哉。
  至於廝養是他的同鄉算什麽,他連自己的老家都想血洗毀滅。
  很快,邱世卿等領頭子就將那些漏網之魚消滅殆盡,此時他們也逼到官道邊,黑壓壓環繞山頭,密密麻麻就是人頭。
  中軍的鼓點放緩,顯然見誘兵不成,唯有最後壹搏,希望可以引起對方混亂,引誘他們開銃亂了陣形。
  就見精騎們喊叫著,然後獻營步卒三百弓手,連同周邊革左諸營,他們第壹波攻打的弓手共約壹千六七,都停下了腳步,個個取出了自己的弓,撘上了箭。
  弓胎被拉得咯吱咯吱的聲音,密密森寒的箭鏃,只是對著龍頭山那邊。
  “放箭!”
  壹片聲的弓弦振動聲響,若秋風拂過那白樺之林,密密箭矢飛上天空,發出咻咻的破空聲音,然後密密麻麻的箭矢在空中呼嘯,似乎陽光都被箭矢遮擋了,天空就是壹暗。
  箭矢呼嘯著,落往龍頭山的土墻,山頂,盾陣等處,那邊有若雜草憑空長起,似乎盾陣中壹些盾牌傾倒了,隨後又被補上。
  “放箭!”
  天空又是壹暗,空中滿是箭矢拋射時的呼嘯聲音。
  “放箭!”
  又是壹片聲的弓弦振動,箭矢若蜂群呼嘯而出,又如轟炸機似的俯沖落下。
  “放箭!”
  天空再次黑暗,唯有箭矢飛行時的咻咻聲音。
  五箭之後,中軍大陣鼓點急促敲起,“咚咚咚”震人心魄。
  “殺啊!”
  整個流寇陣線,從北到東,又到南,全線響起了聲嘶力竭的嚎叫聲。
  “殺官兵!”
  所有流寇,皆是亢奮嚎叫,邱世卿雙目血紅,舞著自己大刀,淒厲的吼道:“殺上山去,雞犬不留!”
  他壹馬當先,沖過官道,沖上山坡,在他背旗的指引下,獻營壹隊隊人跟隨,皆是瘋狂揮舞自己兵器。
  潮水般的流賊湧上山坡,有若非州瘋牛群,騰騰帶起大股或黃或黑的煙塵,他們皆震天的喊叫著,在各自領頭子帶領下,瘋狂往山坡土墻撲去。
  遠遠看去,人潮湧上,若凹凸不平的浪潮,而這壹刻,他們沒有生死的考慮,集體陷入了瘋狂,全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勁。
  他們唯壹的念頭,就是殺上山去,沖過土墻,砍死對面的鄉勇。
  連那些廝養都是陷入亢奮,擡著踏板短梯,跟隨大軍,拼命沖鋒。
  而在他們身後,弓弦仍壹陣陣的響動,天空忽明忽暗,大量的箭矢呼嘯往前。
  眾弓箭手跟隨前進,邊走邊射,他們的目標在高上方,雖然前方士卒沖鋒,並不妨礙他們射箭。
  “殺啊!”
  邱世卿嚎叫著,持著藤牌,拼命往土墻撲去,大地又在腳下,似乎還有壹道道白灰,隨處可見壹堆堆灑上白灰的石頭。
  邱世卿也是打老仗了,感覺這是對面鄉勇設立的射界標誌,但他顧不得多想,只是猙獰著臉拼命沖鋒。
  他下意識計算距離,沖上山坡,約離土墻八十步,但對面不動。
  很快沖入七十步,對面仍不動。
  又近了,雖是山坡,但邱世卿感覺自己壹息可以跑兩步,幾息之後,又入六十步了。
  對面仍然不動。
  邱世卿有些奇怪,本能的握緊手中的藤牌。
  這藤牌上過油,對壹些不勁的官兵銃子,百步不說,五十步距離也有擋住的把握。雖說早前誘兵壹些人吃了魯密銃彈,但邱世卿認為,對面的魯密銃不可能這麽多。
  雖然越近,對面仍不開銃,讓他不安。
  但邱世卿也認為,這是好事,壹般入了五十步後,對面銃兵發揮的余地也越小了。
  又越近,邱世卿感覺大汗淋漓,腳下騰起的黑灰沾滿他的臉蛋,在陽光暴曬下,就有壹種說不出的難受。
  “沖上去就好!”邱世卿安慰自己。
  頭上的箭矢仍然呼嘯而過,壹陣接壹陣,映得天空忽明忽暗,他聽到對面盾陣暴雨似的響,不論前方的大盾,或是頂上的皮盾,密密麻麻的箭矢插得已經如刺猬。
  “義軍的弓箭手就是多,射得對面的鄉勇若孫子。”
  邱世卿心中湧起自豪,但他心中也有怪異的感覺,似乎對面的陣列仍然如山般巍峨,不是己方區區弓箭就可以憾動的。
  不過此時顧不得多想,因為轉瞬間,沖入五十步了。
  邱世卿回頭吼叫:“官兵要崩潰了,殺上去!踏板短梯快擡著來……”
  “殺啊!”
  “沖上山去,雞犬不留!”
  蔓延上山的流寇皆是亢奮的嚎叫,那些廝養們也是鼓起力氣,拼命擡著踏板短梯而來。
  “殺……”邱世卿大刀前指,指向山去,然剛看向山,猛然山頂上壹聲尖利的天鵝聲音響遏行雲,就將他邱世卿的聲音完全蓋下了,也將所有流寇沖鋒嚎叫的聲音蓋下了。
  邱世卿壹身的寒毛都涑栗起來,然後見壹直沒有動靜的土墻下方爆出壹片震耳欲聾的排銃聲音。
  那邊的孔洞探著壹根根銃管,此時爆出連片的淩厲火光,隨後見大股大股濃密的硝煙爆出,轉眼間,就在墻外匯成了壹片煙龍。
  然後邱世卿就見身邊左右血霧連片,齊刷刷就是壹大片肉體撲倒地面的聲音,慘叫聲壹片,這陣猛然的,非常整齊的排銃打擊,似乎讓沖上山的前排兄弟都空了壹大片了。
  邱世卿感覺嗡嗡的耳鳴,似乎半天頭腦都壹片空白。對面的排銃太猛烈了,他邱世卿混在現在,對陣過的官兵也不少見,見識過的火銃也多了,就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整齊又兇猛的。
  對面那些人,真的是鄉勇?
  他更看到許多豪氣萬丈的兄弟撲倒在地,聲嘶力竭的嚎叫,他們滾在血泊中痛不欲生,似乎對面打中他們的銃子,讓他們忍受不了,只恨不得能當場死去。
  邱世卿更看到原來哨中壹個兄弟,他滾在地上,拼命捂著肚子嚎叫,那邊花花綠綠的東西都流出來了。
  他嚎哭著,涕淚直流,手中藤牌扔在旁邊,上面破了壹個大洞,然後銃彈透過藤牌打中他的肚子,就將他的內臟都打出來了。
  ……
  “妳媽媽個毛。”
  兇猛整齊的排銃聲音讓張獻忠差點驚得落下馬匹。
  革裏眼賀壹龍臉色陰沈不定,無意識的喝罵:“驢球子。”
  他雖近視眼看不清楚,但耳朵靈活,又是打老仗,只壹聽這陣排銃,就知道兄弟們損失不少。
  余者老回回、左金王、改世王、亂世王等人也是吸著氣,左金王賀錦喃喃道:“難道,對面不是鄉勇?”
  隨後他又是搖頭:“便是九邊的鎮軍,似乎也沒打過這麽猛,這麽齊的排銃。”
  李定國眺望那邊,面有憂色,說道:“這次攻山,兄弟們怕要損失慘重。”
  孫可望咳嗽壹聲,誘兵之策失敗,讓他有些臉上無光,但此時又恢復了從容,淡淡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他說道:“只要忍住這三層排銃,兄弟們就可以攻上山了。”
  李定國定定看著龍頭山,只是感覺不對。
  ……
  “啊!”
  “救命啊!”
  大片的死者傷者撲倒在地,嚎哭聲壹片,邱世卿腦子仍然空白,只本能的往前沖。
  然剛舉步走了幾步,山頂上又是壹陣尖利的天鵝聲音。
  邱世卿就覺毛骨悚然,然後又見對面墻上方,煙霧仍彌漫處,又是猛然的排銃聲音,然後洶湧的火光再次連成壹片。
  又是大片肉體撲倒地面聲音,周邊的嚎叫聲更為淒厲,壹道道血霧在周邊颮出,壹具具屍體或傷者撲倒在地黑灰發燙的坡地上。
  鮮紅的血從他們傷口處流出,在陽光的暴曬下,轉眼從艷紅變為黑褐。
  哭叫聲再次壹片,而神奇的,到目前為止,邱世卿等諸營的領頭子壹個都沒有死,他們繼續往前沖,而攻山的流寇們,繼續隨著他們的背旗身影,往土墻或缺口處撲去。
  對面的土墻看起來並不遠,上面的兩排射孔看得更清楚,就見每個洞口處,都探著壹桿桿黑沈沈的鳥銃。
  似乎那黑乎乎的洞口處,還騰騰的冒著硝煙。
  也似乎那些射孔處,那些鳥銃壹直探著,並不抽回裝填。
  似乎邱世卿等人還聽到壹些奇怪的金屬聲音,那是整齊的嗆啷聲。
  似乎什麽抽出又塞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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