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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永在

煌煌華夏

歷史軍事

(很多人被皇上這個詞勸退,不得不加上這壹段。
“鶉火之歲,皇上禦極四年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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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父與子(上)

日月永在 by 煌煌華夏

2021-4-18 21:44

  這邊的張東升還躺在家裏的涼亭裏悠哉,全然沒有壹絲危險已經迫近的感知。
  他也確實沒有必要感受到危險。
  在他們幾家的合謀下,證據鏈那是相當完善的,甚至包括馬小寶的所謂‘賭債’都是壹個套。
  在馬小寶被他張東升帶人打斷腿之後,家庭條件極其苦寒的馬家人,為了接這條腿,自然要舉債,而這個出借人,就是他張府管家安排的。
  壹個賭檔的掌櫃。
  馬家拿這個出借人當成救命恩人,又哪裏知道,那張寫滿慈善的臉後面是多麽可怕的心機。
  可以說從壹開始,張府的管家,已經提前將所有可能出現的風險全部杜絕掉,然後安然等著事態淡化,如果馬小寶識趣,張家不介意再賠點錢,如果馬小寶不識趣,那就怪不得他張家了。
  誰會想到從天而降壹個如此楞頭的刑房主簿,硬要抓著這起案件不罷手。
  那沒什麽好說的了,官府既然想把張東升送進大牢,那他張家自然不介意把馬小寶推向斷頭臺。
  所有的壹切都在按照府上訟棍的劇本在走,結果張東升沒有想到,他等來的卻是壹隊窮兇極惡的捕快。
  “妳們幹什麽,這裏是吏部郎中張東張大爺的府邸,誰允許妳們闖進來的。”
  老管家的驚惶叫喊把喝茶聽曲的張東升嚇了壹跳,壹幫子戲子也停住了鼓樂發呆,緊跟著便嚇得壹哄而散。
  十幾個穿著皂服的捕快挺著腰刀撞進了這處位於後院的涼亭。
  “張東升,張麻子?”
  濃濃的怒氣開始浮現在張東升的臉上,他生平最恨別人喊他的諢號,但這怒氣卻陡然消散壹空,因為他看到了壹紙公文。
  “應天府刑房的捕文,要抓妳回去,得罪了。”
  帶隊的捕頭也懶得多說,壹揮手,身後幾個捕快便兇神惡煞的撲上來,枷鎖鐐銬壹股腦的往張東升身上招呼,嚇得張東升開始渾身顫抖起來。
  他想要怒吼質問,但卻發現自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張東升完全嚇傻了。
  人心似鐵非似鐵,官法熔爐真熔爐。
  那些平素裏再豪橫的主,真到了被官府定罪捉拿的時候妳再看他。
  能做到面不改色的便稱得上壹句頂天的漢子,即使他們的心裏壹樣怕的要命。
  但更多的,還是如張東升這般,完全嚇到六神無主,甚至原形畢露。
  “找我爹,找我爹,救我!”
  再出離自家的府邸後,張東升才想起來,猛然回頭哭號起來。
  而後,被拖拽的漸行漸遠。
  要過堂了。
  這次堂過的可謂相當之順利,因為早在張東升被拿回刑房之前,朱文奎已經拿到了所有他想要拿到的‘證據’。
  之前的證人全部改口翻供,而每壹份證詞,都將矛頭指向了張東升以及張府管家這兩個幕後主使。
  “說實話,之前做偽證的事壹筆勾銷,不說實話,大刑伺候。”
  那些被買通的酒肆老板、食客都是普通人,哪裏願意為了壹點封口費嘗嘗牢房裏刑具的滋味,自然是竹筒倒豆子壹般把實情全說了壹遍,包括張府管家是花了多少錢,又如何威逼利誘他們的事,也添油加醋了壹番。
  朱文奎自己都沒想到,他本意只是順著許不忌的思路幹脆犯壹次錯,結果卻錯將錯著,真個就發現了這起案件中的貓膩。
  有了這麽份證詞,再去攻克其他幾名當日與張東升壹道吃飯的公子哥可就容易的多。
  這些人紛紛反水,把張東升賣了個壹幹二凈。
  鐵證如山,張東升這下什麽話都沒了。
  “不是我,不是我,都是我府上管家辦的。”
  突然間,張東升像是抓住壹根救命稻草般哭喊起來:“我只是喚了下人要教訓壹下那小二。
  是他們下手過重打斷了那小二的腿,後續的善後,買通證人做偽證,這些都是管家壹手安排的事,是我們府上訟棍出的主意,他倆才是元兇,別殺我,別殺我啊。”
  傷人最多三五年,但買通證人做偽證、誣陷可是重罪,尤其是誣陷。
  反坐罪加壹等!
  他們誣陷馬小寶的罪名足夠馬小寶砍頭,反坐之下,那自然壹樣是殺頭。
  明堂下的朱文奎側首,跟於謙對視,二人眼中都有著如釋重負般的輕松喜悅。
  案件到了這壹步,總算是圓滿的大功告成,對內對外都可以交差了。
  朱文奎擡起驚堂木,正打算定下調子,把這事落實,便聽到公堂外壹陣吵雜,而後,能有七八個人闖了進來。
  張東升苦苦等待的救兵來了。
  吏部郎中張東。
  “爹!爹!”
  看到來人,張東升恍如見到玉皇上帝壹般,跪在地上手腳並用湊上去,抱著他爹的大腿就開始哀嚎。
  “爹妳救我,救我啊。”
  但張東的表現,卻讓連著朱文奎、於謙都始料未及。
  只見張東壹腳踹開自己的寶貝獨生兒子,而後當堂拿下了自己的官戴,壹撩袍楞是跪在了公堂之上!
  “拿下官戴就是民,草民張東,叩見大人。”
  朱文奎的腮幫子猛然抽動起來。
  張東這幅軟弱的做派,難道是來親眼看著他兒子去死的嗎?
  任誰也不會相信。
  朱文奎有種預感,這才是真正的對手。
  “所謂子不教父之過,草民此來,絕非有幹涉大人斷案之想,無論我兒是生是死,自有國法公正審判,草民只是來看看。”
  這個時候,朱文奎也不得不慎重起來。
  “那妳來的正好,本官這邊已經審理清楚,令公子所犯有三宗罪。
  壹是指使府上下人毆打酒肆小二馬小寶,致使後者斷了壹條小腿,此為傷人之罪。
  二是傷人之事起後,默許府上管家收買證人、偽造證詞,幹擾審案,此為偽證之罪。
  三是反誣馬小寶盜竊、敲詐,此為誣陷之罪。
  三罪並罰,當處斬立決!”
  斬立決三個字壹吐口,張東的臉上還是壹陣抽搐,但這抹神情很快就消散壹空,臉上便平靜下來。
  “犯國法,自然要受罰,不過,不該是我兒的罪,是不是就不該我兒受罰。”
  “那是自然。”
  “好。”
  張東擡起頭看向朱文奎,正色道。
  “大人方才所言三罪,這第壹條傷人之罪,我兒確為主謀無話可說,打傷馬小寶的兩名下人,草民此番已經帶來了,就在衙門外跪著呢。
  第二罪,大人說是我兒默許管家所為,但我兒年幼,事發時以醉酒,回府便是酩酊姿態,這些日子更被草民限足不得離府,不存在默許管家作偽證之事,全是管家為了保下我兒私自行事,管家草民也帶來了,亦在衙門外跪著。
  第三罪,反誣之事,我兒的狀詞誣陷馬小寶,是受草民與府上訟棍指使所言,所以,誣陷之罪,應算到草民與府上訟棍的頭上,不應我兒代為受罰。訟棍現在也在衙門跪著候審。
  大人,三罪的所有主謀、從犯,現在都來齊了!”
  朱文奎頓時啞口無言。
  張東既然敢帶人來,那自然是來之前已經做好了萬全之策,問也是白問。
  這些各家府上的下人,就是簽了賣身契的敢死隊,主家讓他們死,他們連拒絕的資格都沒有。
  這些話說的有理有據,該怎麽斷,輪到他朱文奎了。
  朱文奎這會有些拿不定主意,便看向於謙,後者領會,張口接了過去。
  “既然如此,那依大明律,該怎麽判便都章可循。
  令公子雖非偽證、誣陷兩罪之主謀,但亦是從犯,三罪相疊,十年的刑期還是有的。”
  原本跪在地上的張東升頓時癱軟在地,長出壹口氣。
  謝天謝地,活下來了!
  “至於尊府上,毆打馬小寶的兩名下人,傷人罪處五年的刑期。
  偽證壹罪,府上管家亦處五年刑期。”
  這起案件中涉及的律法條文,這幾天於謙早都背了下來,所以說起來很是順暢。
  前兩項都不是重罪,要不了命,最要命的是最後壹項,而這壹項,於謙看向張東的眼神可就變了。
  “誣陷罪,依大明律,誣陷者反坐罪加壹等。
  令公子誣陷馬小寶的罪為盜竊、敲詐以及馬小寶誣陷令公子,這三項罪責如果坐實,馬小寶是要砍頭的,反坐再加壹等,張公,您這腦袋可沒了。”
  張東轉頭淡然的看了壹眼自己的兒子,而後風輕雲淡的壹笑,當堂解下自己的官袍,壹頭頓在地上。
  “草民既然敢來,就不懼死,草民縱子行兇,甚至為包庇其逃脫國法,罪不容赦,自當以死謝罪。”
  這壹刻的張東很是決然,事到如今,這是他唯壹能想到救下自己兒子的辦法了。
  本來最重的這壹條誣陷罪,來之前張東是打算也安到管家的腦袋上,後者也是這麽向張東要求的。
  “老爺,都算到老奴的腦袋上吧,老奴今年五十多了,活著也沒多少年頭,老奴受了老爺三十多年的恩,該還的。”
  在衙門外的時候,張東沈默著拍了拍老管家的手,點頭應了下來。
  但走進公堂的那壹瞬間,張東卻陡然改變了主意。
  他自己把最重的壹條罪扛了下來!
  壹旁的張東升徹底傻眼,淚水開始止不住的噴湧而出。
  “不是的,不是的。”
  張東升搖起頭來,然後抓住自己老爹的袍袖哀鳴。
  “爹,跟您沒關系,都是兒子做的孽,是兒子做的孽啊。”
  “大人!”
  張東升猛壹轉頭,這壹嗓子甚至嚇了朱文奎壹跳。
  “都是我做的,跟我爹沒有任何的關系。”
  好壹出父子情深的戲碼。
  朱文奎甚至有些感動,但他還是穩住心神,怔怔的看向張東。
  “國法無情,妳想好了。”
  後者什麽話都沒說,頓在地上的腦袋連擡都沒擡。
  朱文奎的眼神飄忽,最後落到大案上放著的驚堂木,深吸壹口氣,再不遲疑,抄起便拿了起來。
  “吏部郎中張東,犯誣陷罪、包庇罪,兩罪並罰,即褫去官袍頂戴,收押大牢,上報都察院提審。”
  雖然是板上釘釘的死罪,但張東的身份,判他死刑,不能在應天府的公堂。
  最終定罪的是都察院,宣判死刑的是大理寺。
  這堂上的、衙門口外所有涉案主謀、從犯就這般被壹網打盡,無壹漏網之魚,馬小寶的案件,似乎就這般完全蓋棺定論,徹底告結。
  但朱文奎的心情卻反而更加沈重了。
  這是壹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的情感因素。
  就好像張東在被押往大牢之後,朱文奎還親自跑去牢房問了壹句。
  “妳是可以活下來的,誣陷罪,本官不信妳府上的管家、訟棍不替妳扛。”
  但張東卻只是笑笑,什麽話都沒說。
  張東復雜的情感和所思所想,朱文奎也摸不透。
  就這般,捏著被封存的卷宗,心事忡忡的小家夥坐上馬車,在壹隊西廠番子的保護下,籠罩著陰沈的夜色,向皇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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