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五章 豈顧眼前小利

　　關於令尹屈完重病壹事，崔明解釋道：“去年楚軍與晉軍戰於方城，戰況激烈，晉國上軍佐範鞅和令尹親自交手，雙方大戰三日，令尹將範鞅擊退，我楚軍保住了方城。但令尹也因此受傷，至今未曾復原。此番出征州來，算是抱病而往，如今看來，傷勢應當很重。”
　　吳升問：“妳說他會不會死？”
　　崔明搖頭：“怎麽可能？堂堂煉虛，就算受傷較重，頂多是閉關恢復的問題，需要什麽靈藥楚國沒有？不至於。”
　　吳升道：“我覺得他恐怕會死，否則楚軍怎麽會退往雞父，連州來都不要了？”
　　崔明完全不信：“絕無可能，妳多慮了。至於區區州來，尺寸之地，改日就能拿回來。”
　　吳升也不敢打包票屈完會死，因此轉換話題：“所以屈完在東征之前，就已經打定了滅四國的主意了？”
　　崔明道：“我真不知曉，但如今看來，當是如此。”
　　吳升問：“虎邑楚軍現在行進到哪裏了？”
　　崔明道：“大竹，這是右徒範子垣的封邑。大竹向南壹百三十裏，便是庸國北界。”
　　吳升道：“虎邑楚軍行進很慢啊。”
　　崔明表功：“有些軍緇我押了幾日，他們當然慢。但畢竟是軍務，我這裏也不好太過，妳既然回來了，還是要抓緊時間，芒碭山雖在庸國之南，這次也壹樣逃不掉的，我看了軍令，芒碭山也在征伐之列。”
　　吳升點頭：“知道了，壹家人就不提謝字了。”
　　崔明忽然又嘆了口氣：“原本我還想幫妳轉圜壹二，幹脆投入申左徒門下，如今妳把鹿鳴澤打了，這還怎麽投效？唯有逃命了。”
　　吳升笑問：“妳來鹿鳴澤見我，就不怕申鬥克知道？吃罪得起麽？”
　　崔明正氣凜然道：“我孤身親入賊穴，憑借壹張三寸不爛之舌，救下左徒門客，這是大功啊，哪裏有罪？”
　　又小心翼翼問：“妳不會壹個門客都不給我吧？還是說都被妳殺了？”
　　吳升道：“放心，五個門客和他們的家小，全給妳……再幫我拖上幾日。”
　　崔明苦惱著搖頭嘆氣：“真是上輩子欠妳的。”
　　吳升忍不住壹陣雞皮疙瘩亂掉。
　　當夜，崔明帶著感恩戴德的申鬥克門客和家人離開了鹿鳴澤，吳升則與元司馬商議，迅速清點繳獲。
　　鹿鳴澤繳獲的物資很多，雖然不及在楚人州來大營埋藏的靈材、法器、靈丹和戰車價值那麽高，但數量實在是相當龐雜。吳升和元司馬進行了壹番清點，單是在邑莊之中，就有稻米二十萬斤、肉脯兩萬斤、絹帛壹百五十匹、牛十二頭、馬三十匹、羊六百只，起獲爰金八十鎰、靈材壹百三十斤、靈丹七十余瓶、各色法器三十余件，蟻鼻錢七萬余個。此外，還有大量日常所用的器物。
　　到了夜半時分，出發占據鹿鳴澤幾座野人村落的親信門客都被叫了回來，聽說要立刻啟程，壹個個臉露為難之色。
　　吳升見他們不願啟程，對他們的想法心知肚明，苦口婆心的勸誡：“我知道妳們善財難舍，見了吃的、穿的、用的，壹個個都走不動道了！可是諸位，國家有難，我們眼裏就只有這點小利了嗎？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啊諸位！我們有那麽多車裝載嗎？帶著那些人、那些牲口，走起來有多慢？國都沒了，眼前這點東西值當什麽？想想諸位的家人、親朋，想想我們的家園，哪壹個重要？”
　　冬筍上人毅然舉手擁護：“既然大夫都這麽說了，那我也下定決心，立刻把人撤回來，這兩百多村民不要了，三萬斤糧食燒了，那些牛也殺了！”
　　董大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冬筍上人，略壹琢磨，隨即強烈響應：“大夫這麽壹說，我董大郎也想明白了，不就是四百人、兩千只羊嗎？咱不要了！但下臣反對丁冉的意見，下臣那個村子五萬多斤糧食，燒了他們吃什麽呢？”
　　盧夋嘆道：“的確可惜，下臣掃蕩的村落，有三百余口，都是祖傳的木匠好手啊，不過大夫說得是，國有難，哪裏還能顧及這些蠅頭小利？某願為前鋒，日夜兼程返回上庸，迎戰楚人！”
　　壹只只手舉得老高，在燈球火把的照映下，別管是吳升的門客、元司馬的門客，乃至國君慶予的門客、夔麇兩國司馬的門客，都毅然決然的舉起了手，發誓立刻隨大夫們趕回國內，迎戰來犯之敵。
　　邑莊中人人振奮、個個肅穆，壹股油然而生的壯烈在廳堂上升起，都等待著大夫們下令。
　　眾大夫都望向吳升，元司馬道：“申大夫，下令吧！”
　　吳升沈吟半晌，道：“俗語雲，兵貴神速，我打算采取輕兵突襲之策。不要那麽多人，用不著那麽多車，只需三十乘即可，余者隨元司馬留在邑莊，以兩日為限，兩日後離開，為我輕兵突襲掩人耳目！”
　　軍令壹下，堂上明顯松了口氣，許多門客忍不住喜笑顏開，壹個個大贊申大夫方略得宜，愛國如家，愛兵如子，用兵如神。
　　當下元司馬和夔、麇兩國司馬壹道，在鹿鳴澤停留兩日，為吳升打掩護，吳升則帶三十駕戰車連夜出發。
　　他這邊兵車雖少，卻盡是精銳，雲集了金無幻、刀南蛇、凰飛龍、阿儺、庸直、盧夋、刀白鳳、燕華、冬筍上人等等好手，連夔、麇兩國最精銳的十駕兵車也調撥入他麾下——兩國司馬吩咐了，如果不聽吳升指揮，不管是勝是敗，壹律提頭來見。
　　三十乘兵車，也不帶羨卒，每車配齊五十軍卒，共計壹千五百余人，向著西南方向疾進。
　　黎明時分，輕兵已過揚州，吳升在車上遠望黑黝黝的揚州城墻，良久不語。
　　在吳升的拼命催動下，大軍以最快的速度前行，吳升甚至命令車士下車步行，讓軍卒輪流乘車，每日行軍達到壹百五十裏，終於在五日後趕到大竹。
　　不僅是軍卒，就連車士們都感到極度疲倦。
　　吳升尋了處樹林就地紮營，全軍將士發出壹陣無力的歡呼，緊接著就響起壹片如潮水般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