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3章 心意難測（下）

　　“嗯，我知道，她叫聶小倩，是金華城知府大人的千金，昨晚上就跑來咱們家中報信說左明月有可能近期會對付我……是壹個很可愛的女孩。”
　　蘇辰沒有回頭。
　　相見爭如不見，聶小倩這女人他其實是很欣賞的，身上的氣質十分吸引人，讓人看到就舍不得傷害，可勁兒憐惜那種。
　　他壹見到就忍不住會想到，這女人練的亂七八糟的呼吸法，配合著她特殊的體質，其實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這是壹個悲傷的故事。
　　但偏偏蘇辰也沒辦法。
　　想要救人，總得師出有名。
　　人家若是不願意，當賊壹樣防著自己，這買賣就真不好做。
　　何況，他其實也挺不願意多事的，從蛛絲螞跡以及以前看過的《聊齋》之中可以知道壹些信息的。
　　聶小倩的事情，就算用鼻子想也知道裏面到底是誰的手筆。
　　這事壹不小心，就可能牽扯出老樹妖和黑山老妖兩尊大神。
　　真的沖突起來，可不是那麽好受的。
　　別看他今日對付左明月的軍隊威風八面輕而易舉，但樹妖姥姥卻是不壹樣的，那可是大妖。
　　能占據佛門聖地蘭若，雄踞壹地，吞吃過往行人，讓四方高人不敢去管，或者不想去管，她當然不是省油的燈。
　　照蘇辰猜想，那只老樹妖至少跟通玄真人差不多，甚至要更強壹些。
　　因為她有著自己的道場領域。
　　到了蘭若地界跟樹妖姥姥動手，就如在福壽山跟老蜈蚣精交手壹般，對方可是能大幅度提升實力的。
　　而且，作為妖族，又是本體極強的植物妖類，那是出了名的防禦極強，怎麽打都打不死那種。
　　沒有必要，蘇辰還真不願意跟她死磕，吃力不討好。
　　尤其是樹妖姥姥身後的黑山老妖，就更加別說了。
　　那家夥聽說藏身在九幽深處，法力無邊，手段詭異。
　　蘇辰甚至懷疑已經達到了五階地仙，也就是鬼王的地步了。
　　這種猛男，蘇辰自問以目前的實力，還遠遠不是對手。
　　有鑒於此，他根本就沒想好是不是直接蠻不講理的插手聶小倩的事，正面剛壹波。
　　“有些事情，終究還要看機緣，交給時間作決定吧。”
　　蘇辰轉頭望去，看著比起前日來面色更顯蒼白的聶小倩，心裏暗嘆壹聲，就驅車離去，再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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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說什麽？那寧文靖竟然是武道大宗師？就是出手之時可以斬山嶽、決浮雲那種陸地神仙人物？”
　　聶文臻的面色極為難看，就如壹個不防吞下壹只綠頭大蒼蠅。
　　嶽嵩訕訕壹笑，有些羞愧地說道：“只是有可能，屬下也只是猜測，看那劍氣威力絕對不止先天層次，能夠引動天地元氣就是明證，至少是通幽級別的宗師級高手。”
　　他有些不好意思，先前言之鑿鑿的說自己有著壹定把握應對寧文靖也是他，如今幫人家吹噓更是他。
　　想起前面的話，嶽嵩山都不知道怎麽面對聶知府。
　　不過，有些話該說明白，還是得說明白。
　　說蘇辰實力不是先天層次，嶽嵩卻是有著底氣的。
　　因為他自己就是武道先天，這也是他向來不屑於跟人爭鋒的原因。
　　那些所謂的壹流高手，在他眼中，其實比孩童強不了多少，當然不必在意。
　　因為自己的判斷錯誤，讓知府大人做出了錯誤的決定，說到底，嶽嵩還是有些愧疚。
　　這人最重恩情，被救了之後，就想著先行報答了恩惠之後再行離開。
　　堂堂壹個先天大高手當別人家的家將，這事，也只有他這種人才做得出來。
　　“行啦，妳也不必自責，任誰也想不到那頗有文名的書生，在武道上面會有如此成就……不但是妳猜錯了，就連本官也看走了眼，怪不得任何人。”
　　見嶽嵩神情愧疚，聶文臻反過來安慰他道。
　　他做官已久，對世事人心自是掌控自如，馭下的手段更是爐火純青，不著痕跡。
　　這位護位家將壹心報恩的心思，他是明白的。
　　正好，在金華這片地界，自從有了這位嶽家槍法傳人之後，就再也不受別人威脅恐嚇，總的來說，他還是很滿意的。
　　可不能因為壹些小事，橫加指責，讓得力手下寒心。
　　至於寧文靖，聶知府有些沈吟。
　　“依妳看，那書生的事情，本官該如何應對才好？”
　　如何面對江湖事物，當然得問江湖人。
　　他知道，面對這種不受控制的高手，超出想象之中的強大，就不能依以往慣例而定了，得謹慎壹些才是。
　　否則，很有可能釀成苦酒。
　　“私人恩怨，江湖械鬥是常有的事情，這事官府不能插手，也不必插手……衙門可以保持中立的超然態度，不聞不問，不理不睬。”
　　嶽嵩說得委婉，話音卻是斬釘截鐵，沒有壹絲猶疑。
　　他不想再做出任何錯誤判斷。
　　這次可跟前面不壹樣，若是犯了錯誤，把寧文靖激怒了，後果還真不是金華城官府所能承受得起。
　　壹個無上大宗師的怒火，他也不想去親身品嘗。
　　為了防止出意外，嶽嵩還不忘加重了語氣，生怕這位老爺犯了文人的臭毛病，壹時倔起來，把事情弄僵。
　　所謂文人的毛病，其實是壹種習慣。
　　自前朝開始，到本朝立國二百余年，無論是在朝堂，還是在民間，都已經形成了壹個文貴武賤的格局。
　　武人無論坐到哪個位置，就算是身為朝庭大將軍，在文官面前仍然要低人壹等。
　　當日東南抗倭名將戚將軍何等聲望，他手下兵鋒正銳，威風壹時無兩，但在寫信給張居正之時，用的自稱乃是“門下走狗小的戚某”。
　　是的，他就自稱為門下走狗了，何等的低聲下氣。
　　這位將軍被稱為名將，東禦倭寇，北擋韃子，壹生征途戰無不勝，威名鼎盛，在文官面前也就那樣了。
　　更何況其他的武將，那更是沒有什麽地位。
　　想想也能知道，朝庭脊梁大將軍都是如此，民間武人自不必說。
　　普通百姓只有畏懼，鄙視武人，卻從來不覺得俠士武夫如何值得敬佩。
　　在民間，就算是個壹流高手，甚至都沒有壹個秀才地位高。
　　持這種觀念的人大有人在。
　　這樣看起來，就能明白，身為壹流高手，做捕頭捕快，做家將護衛，也沒什麽奇怪。
　　而中了秀才或者舉人，卻是搖身壹變，衣食無憂，不納糧，不收稅，整日高談闊論，指點江山。
　　走到哪裏都受人尊重，見官而不拜。
　　等到受封壹官半職，那更不得了，那是父母官。
　　父母可不是隨便說說的，地位之高自不必多言。
　　嶽嵩擔心這位知府大人犯脾氣就在這裏了。
　　他比誰都明白，若是那寧文靖已經七八十歲，經歷了人生種種，過了與人爭風鬥氣的年齡倒還好辦，年邁宗師少了許多火氣。
　　偏偏人家只是十七八歲，正是分外受不得刺激的時候。
　　如果這時跟他擺什麽架子，做出壹些不好的決定，那可就覆水難收。
　　當然有壹句話，嶽嵩沒有說。
　　聶文臻當了這麽多年的官，城府心思都不缺少，壹看就知道這位得力手下在想著什麽，欣然笑道：“我知道，似寧文靖這種文武雙全的人傑，的確應該大加攏絡，不能讓他跟官府離心，從此遺珠草莽……”
　　他還沒說完，身邊壹把女聲悠悠說道：“大人，我可是聽說，小倩那孩子昨晚深夜跑去了靜園，過了許久方才回返。”
　　“靜園，靜園是哪？”
　　聶文臻心裏“咯噔”壹下，隱隱有些不舒服了。
　　壹個女孩子半夜出門，事關名節，他做父親的竟然不知道。
　　說話的就是他的元配石夫人，平日裏持家有道，溫柔嫻淑，最重要的是這女人很懂分寸，頭腦聰慧，看人看事無不精準。
　　聶文臻這些年來，壹直官運不錯，坐鎮南方米糧之鄉。
　　他能但任壹府之主，並深獲上司青睞，傳出清正能吏的官聲，其中自然有著石夫人的功勞。
　　所以，無論是在人前人後，他都很重視自家夫人的意見。
　　石夫人輕笑壹聲道：“老爺剛剛說了半天，不就在說寧文靖麽？那靜園就是他新置辦的宅子。”
　　“可惡，區區童生，竟敢私會官家小姐，好大的膽子。”
　　聶文臻壹掌拍在身前茶幾上，茶盞“呯”的壹聲摔落地上，砸得粉碎。
　　他呼呼喘氣，怒不可遏的道：“把小倩關起來，禁足，越大越野了，這事若是被人傳出去，本官豈不是會成為金華笑柄？”
　　嶽嵩心裏壹沈，知道事情終於滑向不可測的方向。
　　骨子裏，這位聶大人還是看不起武者的，就算對方身為大宗師也是壹樣。
　　這種思維根深蒂固，決不因任何事情改變。
　　沒有利益瓜葛的時候，他可以顯示壹下大度胸懷，拉攏壹下以示好，而聽說對方跟自家寶貝女兒走得很近，有著奇怪的跡象之後，立刻就勃然大怒。
　　他生氣的潛臺詞就是，壹個區區武夫，身份卑微的童生，也敢攀上知府千金，其心可誅。
　　嶽嵩偷偷看了壹眼石夫人，見對方正似笑非笑的望了過來，眸光十分幽深，看不清心裏想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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