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相見時難

　　轟……
　　諸世傑全身劇震。
　　身形側飛，半空之中，就吐出壹口腥甜鮮血來。
　　巨大的身子撞破門扉，落地又吐了壹口血……
　　他頭也不回，翻身爬起，雙腳如風車般蹬地，踏過院墻壹側，踩過瓦片。
　　壹步騰空，已經落到對面的屋頂上面……
　　壹連串的瓦片碎裂聲響起，蒙蒙燈光之中，他已經去得遠了。
　　而這時，楊林才堪堪追出院門，只能看到對方的背影。
　　竟然還練了草上飛的腿法。
　　逃得也太快了吧。
　　楊林郁悶的看著墻角和屋瓦上面的腳印，看著上面點點灰跡，沈默了下來。
　　夜黑風高，是殺人的好時機，當然，也是逃跑的好時間。
　　諸世傑的身影剛剛就要消失在沈沈夜色之中，突然，“啪”的壹聲炸鳴響起，長長的街道兩旁屋舍之中，傳出壓抑著低沈的驚呼聲。
　　於是，楊林知道了。
　　這是槍聲。
　　同壹時間。
　　他就見到，那逃走的諸世傑身形頓了壹頓，連同壹大片瓦片嘩啦啦的就摔了下來，落在長街之上，壹動也不動了。
　　‘是誰在打槍？’
　　這時機把握得剛剛好。
　　楊林可不會認為，來人是幫著自己的。
　　黑漆麻烏的，人都看不太清，不管青紅皂白的就是壹槍打死。
　　其人心性可想而知。
　　假如。
　　剛剛跳上屋頂離開的，不是那急急慌慌的諸世傑，而是自己呢？
　　是不是也會被人黑槍打死？
　　死得不明不白的。
　　想到這裏。
　　楊林心裏壹陣惡寒。
　　他身形壹縮，又回到破舊院落，回到屋內。
　　第壹時間，就是解開香蓮姑娘手腳上面的麻繩。
　　還幫她把衣襟掩了掩，遮住那耀眼雪白。
　　“我父親沒事吧？楊少爺，妳告訴我，我父親好好的對吧？”
　　香蓮楞楞的看著楊林把自己解救出來，楞楞的看著他的眼睛，突然，打了壹個激靈，像是活了過來，緊張的問了壹句。
　　再補上壹句。
　　楊林嘆了壹口氣。
　　“節哀順變。”
　　他不知道怎麽安慰眼前這個可憐的姑娘。
　　好好的唱著曲，小意的奉承人，她們父女兩人只是想要活下去，有那麽壹點小小的理想，又沒招誰沒惹誰的。
　　可是。
　　就連這點小小的要求，也被人生生的扼殺掉。
　　這老天，還真是不讓人活啊。
　　意識到父親身死的真實，香蓮再也不能欺騙自己。
　　事實上，她已經聽到那些人說了，只是不肯相信而已。
　　這時希望破滅，頓時就情緒崩潰，死死抱著楊林，嗚嗚哭嚎起來，如杜鵑啼血。
　　在淒厲的哭嚎聲中。
　　楊林眉毛卻是微微挑起，鋒利如刀。
　　耳朵輕輕的抖動著……
　　他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
　　伸手壹拂，熄滅了香案上面的牛油大燭。
　　屋內重新變得黑暗下來。
　　暗夜之中，楊林眼光閃閃生輝，輕輕捂住香蓮姑娘的嘴唇，噓了壹聲，腳步輕得像貓，抱著小姑娘蹲伏在屋角之中。
　　這裏有柱子擋著，假如來人有槍，至少可以擋住亂槍射擊。
　　……
　　屋裏屋外，全都漆黑壹片。
　　楊林功力達到整勁之後，可以在某壹層面上，局部控制自身氣血流動。
　　此時，他就把氣息平穩下來，氣血流動減緩，呼吸悠遠而綿長。
　　細不可聞。
　　他閉上眼睛，耳朵微微聳動。
　　然後，就聽到了壹些不那麽自然的聲音。
　　首先，聽到的，就是因為後怕和悲傷，有些脫力的香蓮姑娘，極致壓抑著的抽噎。
　　小姑娘知道這時候不是拖後腿的時候，她雖然不知道外面什麽情況，但是，只要看看楊林的舉動，也能明白，自己這時候應該做些什麽。
　　敞開的破爛木門處，有風掠過，門頁輕輕搖晃。
　　柔軟細密的摩擦蹭壓聲，從風中傳來。
　　鼻中聞到絲絲鐵銹味和硝煙味，近在咫尺。
　　草……
　　好高明的潛入，竟然無聲無息的摸到自己身邊來了。
　　楊林心臟壹緊，毛發炸開，條件反射手臂彈出，翻掌朝天，順勢握拳進步橫砸。
　　呯……
　　壹聲炸鳴。
　　隱約中，壹支手槍被楊林壹掌掃中，雖然沒有脫手，卻是已經激發。
　　朝天的槍口噴射出梭形焰光。
　　火花閃爍中，子彈打在屋頂之上，破開層層瓦片，嘩啦啦發出更大的聲響。
　　握槍摸進屋來的那人，猝不及防，被掃偏手槍，緊接著被楊林壹式外膀手橫砸，打得倒飛出去。
　　轟！
　　撞碎了木門，跌在院子裏，嘭的壹聲就撞在了樹上。
　　“剛子……”
　　屋外又傳來幾聲沈喝。
　　緊接著，壹大片衣衫帶風聲音響起。
　　聽得出來，有四五個人同時摸了上來，占據左右窗戶，門口兩側。
　　耳邊同時響起的，還有壹聲尖叫。
　　那是香蓮姑娘。
　　畢竟是十六七歲的女孩，平日裏並沒有經過多少風浪，雖然壹直很是落落大方，也是在正常環境之下的表現。
　　這天晚上，她不但經歷了喪父的悲痛，還被擒捉，差點被侮辱，又被人所救。
　　短短時間之內，就經歷了平常人等半輩子都很難經歷過的事情。
　　本來就神經緊崩著，此時聽到槍聲就在身前不遠處響起，看到火花，再也忍不住驚叫出聲。
　　“等等。”
　　屋外壹聲沈穩厚重的聲音響起。
　　“是香蓮嗎？”
　　“我是二叔……”
　　屋內沒有回答，那中年男人也不惱怒，不緊不慢的繼續說道：“朋友，殺人不過頭點地，不必做得太絕吧。
　　只要妳放了我家侄女，今天的事情，咱們暫且揭過，以後相遇，各安天命如何？”
　　這人輕言慢語的，竟然有種說不出的奇異說服力，讓人鬥誌大減。
　　就連緊張淒惶的香蓮姑娘，此時也跟著平靜下來，終於恢復正常，試探著問道：“二叔，妳真是二叔，妳怎麽來這麽晚？”
　　小姑娘已經帶著哭腔。
　　“爹沒啦，妳差點也見不到我了。”
　　她越說越委屈，最後就只是抽泣。
　　事實上，第壹時間，她就聽出了那把聲音很是耳熟，想認卻又不太敢……
　　實在是與印象中的二叔陳長順很是不同……
　　又是槍手，又是談判的。
　　就算小姑娘不明白這些代表著什麽，也知道，如此說話的肯定是老江湖，肯定是大人物。
　　“抱歉。”
　　那聲音頓了頓，難得的露出了壹些哀傷。
　　“二叔有事去了紹興壹趟，今晚才趕回來，得知妳們的遭遇……妳沒事吧。”
　　“哪裏會沒事？要不是楊……”
　　楊林輕輕用手捂住香蓮的嘴唇，只感覺觸手柔軟，在黑暗中搖了搖頭，示意不要說出自己的身份。
　　倒是忘了香蓮姑娘不是練武之人，目力不強，就算是肌膚相貼這麽近，也根本就看不見自己的半點影子。
　　香蓮停了壹停，話音接了下去，“要不是有位先生救了我，我就……我就……”
　　屋外哧的壹聲，有火光亮起，壹個中年人打著火折平舉身前，半瞇著眼，壹步步走進屋內。
　　“沒事就好，不知，是哪位英雄救了我家侄女？還請……”
　　聽到香蓮被人救了，陳長順面上泛起壹絲苦笑，剛剛竟是鬧了個烏龍。
　　見到火光，屋內亮堂，香蓮果然看到了自家二叔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
　　二叔臉上滿是疲憊，鬢角染霜，鼻梁上還掛著壹幅黑框眼鏡。
　　唯獨壹雙眼睛，陰冷而鋒銳，似乎能看到別人心裏去。
　　他的身後，還跟著五六個身形精悍，行動如風的精壯漢子，壹進屋就封鎖四周。
　　香蓮壹時被震住，轉頭道：“是……”
　　話音剛出口，她就楞在原地。
　　只見火光照耀之下，屋內除了自家二叔，以及沖進屋來的那些身形彪悍的漢子，此時已經再沒有其他人。
　　剛剛還站在自己身邊的楊三少爺。
　　竟然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