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

　　楊林才不會告訴小姑娘，自己的鐵線拳其實是靠著演武令的幻境，在不知不覺之間就練成了。
　　完全沒經過現實中的打磨，也不知力量氣血增長，到底是什麽樣的機制在起著作用。
　　至於小蘑菇練會不會練得小臂跟大腿壹樣粗？
　　他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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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說笑幾句，就聽到外院隱約傳來壹陣喧嘩。
　　楊林微微壹楞，側耳去聽，臉色登時大變。
　　他聽到“死人”的字眼。
　　“走，去看看。”
　　主仆兩人面色沈重，頂著蒙蒙煙雨，就到了前院。
　　壹眼就看見，大門敞開著，有壹個灰衣佝僂的老人倒伏在石階之上。
　　兩個漢子低著腦袋，迎接達叔的唾沫洗禮。
　　“有人死在門口，妳們都不知道？下雨，下雨就可以偷懶了嗎？下雨天妳們要不要吃飯？”
　　“哪天被人打上門來了，妳們可能都不知道……”
　　“等等……”
　　楊林突然出聲，臉色十分難看。
　　他緊走兩步，蹲了下來。
　　在黯淡的天光之下，陳老漢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呈現眼前。
　　他死灰色的眼睛圓瞪著，似乎是在控訴這個社會，這個人間。
　　從他臉上扭曲著的肌肉，可以看得出，生前曾經受過極致的痛苦。
　　事實上，老漢四肢彎折，胸前大片血跡，已經告訴所有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致命傷是腦袋。
　　老漢頭上破開壹個小兒嘴巴大小的豁口，鮮血洇濕石階，壹片腥紅。
　　‘他死在這裏，那麽香蓮呢？父女兩人不是去上海了嗎？’
　　‘誰幹的，為何要把陳老漢打死在楊家門前，或者是打得只剩壹口氣的拖了過來，到底有著什麽樣的目的？’
　　‘示威，還是挑釁，或者說是報復……’
　　楊林眼神壹冷，腦海中閃過種種念頭。
　　“三少爺，是熟人？”
　　達叔顯然也感覺到有些不尋常。
　　沈聲問道。
　　“是在得勝樓認識的，香蓮姐姐的父親。”小蘑菇面色慘然，在壹旁插嘴道。
　　楊林擡頭望向烏蒙蒙的天空，天漸漸黑沈。
　　達叔沈吟了壹會，低聲道：“好好收斂起來吧，這事到此為止，我大概也知道是什麽人做的了，只不過，沒想到他們如此明目張膽。”
　　“杭州鎮守府不會管嗎？”
　　楊林其實也知道，這事到底是什麽人做的。
　　可憐父女兩人，只是唱個曲，掙點盤纏，也沒資格得罪別人。
　　最多，就是因為香蓮姑娘生得美貌，惹來別人的窺伺。
　　就算如此，其實也不用殺人的。
　　這也太兇狂無忌了。
　　“指望鎮撫使，那就跟指望兇手自首壹樣……若是，若是官府真的下大力氣整治，街面上，也不至於讓清幫那些人鬧得烏煙瘴氣的。”
　　想到陳家被滅門的事情，吳仲達重重吐出壹口郁氣。
　　那麽兇殘的壹件案子，漸漸就不了了之。
　　太過觸目驚心了。
　　陳家是大戶人家，遇到事情了，都是這般無人問津。
　　更何況升鬥小民。
　　“這年頭，哪壹天不死人，路死溝埋，尤其是窮人，就像野草壹般，活下來不容易啊。”
　　“我們想管也管不過來。”
　　這是在隱晦的勸慰了。
　　達叔知道，有些人其實得罪不起。
　　他擔心自家少爺，不顧壹切的跑出去，壹定要問個清楚明白。
　　少年人血氣方剛，生性沖動，這很正常。
　　如果換做平時，自己帶人跟著壹起出去壹趟，也沒什麽。
　　但是，這些天不行。
　　回頭望了望府內，達叔眼神有些焦慮。
　　“我知道。”
　　楊林伸手輕輕抹過陳老漢的眼睛，看著他的眼睛閉上，“收殮吧，幫他好好整理壹下儀容……我心情不好，想安靜壹會。”
　　說完，就向自家小院走去。
　　小蘑菇滿臉茫然。
　　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
　　達叔眼睛瞇成壹條縫，側頭想了想，沈聲道：“去兩個人，偷偷的看著點三少爺，別讓他跑出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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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蘑菇，妳會不會看不起少爺？”
　　進了自家屋內，楊林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癱坐在靠椅之上，悶聲問道。
　　“不會，少爺定然是不想招惹麻煩，也不想把禍端引到家裏來。”
　　小丫環有些言不由衷。
　　楊林自嘲壹笑。
　　“妳知道嗎？我其實很膽小的，剛才，就在剛才看到陳老漢的屍體時，心裏竟然升起了壹些恐懼，就像那天見到陳家被滅門壹樣。”
　　“我怕得全身發抖……”
　　不等小蘑菇回答。
　　楊林眼神如同鬼火，臉色微微猙獰：“妳說，這個世道到底怎麽了？有人就能把別人當做豬狗，就能高高在上，隨意定人生死。”
　　“是，我沒有立場這麽說，但是，我真的很希望見到壹個人人平等，開心幸福的國家。無論貧賤富貴，都可以隨意的走在大街上，不會擔心因為壹個不高興，被人活活打死……”
　　楊林心中不可遏止的，又開始懷念起來時的那個國家，那個時代了。
　　當時不覺得，只覺壹切理所當然。
　　現在才發現，那時的日子，是多麽的平安喜樂。
　　電影電視中，網絡小說動漫遊戲中，看到的終究不是真實的。
　　當楊林真正身處壹個時代，看到生命如此輕賤，世道的混亂。
　　他才終於明白。
　　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的道理。
　　活著，其實很不容易。
　　“小蘑菇，我記得妳的口技很不錯的。”
　　長長吸了壹口氣，楊林突然擡起頭來，目光幽幽的盯著自家丫環。
　　“我會學鳥叫，雞叫，狗叫……房子失火的聲音太過復雜，我還沒練會。
　　但是，要把少爺的聲音學得微妙微肖，還是可以做到的。”
　　小蘑菇也擡起頭，直視楊林，大眼睛中爆發出驚人的光彩。
　　他知道少爺的意思，也見識到了少爺奇怪的突然變強了。
　　有些事情，絕不能輕松放下的，否則，心中難安。
　　主仆兩人相視無言，有壹種難言的默契。
　　事情很明顯了。
　　陳老漢如此淒慘，死前還被人虐待。
　　那麽，他女兒香蓮呢？
　　身為漂亮的女人，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會有優待。
　　這是人之常情。
　　但是，楊林並不想香蓮遇到這種優待。
　　他覺得，有時候，有些優待，會讓人生不如死。
　　“好，事不宜遲，有人在外問起，妳就說我已經睡下。
　　老爹在忙著什麽事情，大損精力，應該不會過來查探，只要達叔不起疑心，就沒問題。”
　　楊林打開箱籠，翻出壹套黑色緊身衣服來，想了想，又從底層抽出壹件短袖黑色體恤。
　　體恤後背印著壹只白色骷髏頭。
　　記憶中得知，這是原身的大哥，也就是楊府大少爺楊繼祖，當年海外留學回來的時候，帶給家人的壹件小禮物。
　　是國外的舶來品，當時帶回來，應該是做個紀念。
　　因為小楊林個子長得快，衣服其實只是洗了兩水，現在還有九成新，黑得深沈。
　　把體恤倒過來，從領口穿進腦袋，挽到腦後，打了壹個結……
　　壹個黑色蒙面頭罩就做好了。
　　渾身上下，只露出壹點眼白的楊林，站在窗戶前面。
　　回首看了壹眼小蘑菇，身形壹動，就躍入綿綿細雨之中，落地無聲。
　　小蘑菇緊趕兩步，趴在木窗前面，看了許久……
　　直到看見兩個護院有意無意走到不遠處的銀杏樹下，才輕輕放下窗頁，轉身點燃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