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人命關天】

　　村裏的老人都起得早，祖狄那是聞雞起舞，山村裏的老頭老太則是天天叫醒打鳴的公雞。這是因為老人的睡眠少，偏偏農村又習慣了日落而息，再趕上天熱，很多老人三四點鐘就開始滿村溜達了。
　　周易這個毛頭小夥子今天要坐診的事情，也早就在老人堆兒裏傳開了。
　　“周醫生？不就是那個壹小時割了整畝麥子的好把式麽？年輕輕的，也會看病？”
　　“老郭頭兒，人家那可不是看病，是檢查身體；就是拿個聽診器在妳胸前碰碰，記得帶妳老伴兒去哦。”
　　“呸，妳才帶老伴兒去呢……壹個毛頭小子，敬老院又沒啥設備，他能鼓搗出個啥？不是做做樣子，就是胡咧咧，俺才不去吶，要去也是帶妳兒媳婦去……”
　　這些老家夥人老心不老，說著說著就拐到倉老師那旮旯去了。
　　“大叔大爺，大嬸大姨們，今天俺周叔在敬老院坐診，給大家檢查身子，都去啊，都去啊……”
　　二癩子整了個大銅鑼從村頭嚷嚷到村尾，可這些老頭兒老太太硬是沒啥反應，壹個個蹲在太陽地兒裏下棋的下棋、聽廣播的聽廣播，還有議論村尾的老鰥夫大傻根兒昨天晚上又敲了張寡婦家門的，反正是各人有各人的樂呵，壓根兒就沒人搭理他。
　　山村裏的老人最怕的就是見大夫，都活了大半輩子了，誰沒有在城市醫院看病的坑爹經歷？去年村裏的病秧子張老六不就在某城市醫院做了個啥影像學檢查？活了七十幾年的純爺們兒張老六居然被檢查出了‘月經不調’而且那次檢查還是照的頸椎位置……
　　這件事被當成了四裏八鄉最大的笑話，雲水村上下閘村六裏樓子村……幾百號老人硬是指著這笑話美滋滋地活了壹年。
　　從這件事後，村裏的老人就更不愛去敬老院檢查啥身體了。尤其是老爺們兒，生怕給查出個啥雌性才有的毛病，這張老臉可往哪兒擱啊？就連敬老院的前任駐院醫生，也是禁不住老人們在背後指指點點，又實在無所事事，這才壹咬牙辭去了這份待遇不錯又十分清閑的工作。
　　二癩子見這些老貨壓根兒不搭理自己，頓時有些急了：“妳們這都是咋地啦？檢查身體又不收錢……俺可告訴妳們，俺周叔可是神醫呢，昨天他還說要給俺治頭病，要不了幾天，俺就有頭發了……”
　　轟——
　　他不說這話還好，壹說老貨們笑得更兇了。
　　“算了吧癩子，當年妳爹還活著的時候，帶妳到省城醫院都沒治好妳的病。就周醫生那個嘴上沒毛兒的小夥子，我看割割麥子還成，治病？他給牲口治還是給人治啊？”
　　“就是啊，俺們都是老胳膊老腿兒了，可禁不起折騰。還是曬曬太陽下下棋，比啥都強……對了老兄弟，妳剛才說啥，大傻根兒敲開了張寡婦家的門兒？妳就沒趴窗戶根兒聽聽？”
　　別看二癩子拿個銅鑼人模狗樣的，可在村裏卻是全無威望可言，又是個小輩兒，這些老人不搭理他，他還真沒轍。
　　正想著要不要去找元芳叔，忽然就聽大槐樹下的李大壯家裏鬧騰了起來。
　　“救命啊，救命啊！二黑，快快快，把妳家拖拉機裝滿油，大壯媳婦早產了！”
　　就見從李大壯家裏沖出了七八個花花綠綠的娘們兒，壹個個扯著嗓子叫喚：“是難產，是難產！要出人命了，得快送醫院！拖拉機——”
　　“啥，難產！”
　　正窩在太陽地裏下棋打屁的老貨們頓時壹個個都躥了起來。住在大山裏的山民遇到難產，那弄不好可就是壹屍兩命的慘事！去年年末，張鐵匠的兒媳婦就是突然早產，生不出孩子，還沒等送到山外鎮上的醫院，就引發了大出血，結果大人孩子全沒保住。打那以後，張鐵匠那個挺機靈的二小子就成了傻子，逮誰都叫媳婦兒，逮著個孩子就往家裏抱，硬說是他的種！
　　李大壯可不容易啊……因為家裏窮，二十三歲才娶上個媳婦兒，也不知是為啥，壹直懷不上孩子，今年都二十八了，好容易才有了這第壹胎。前兩天還見他笑呵呵的說，媳婦的產期快到了，正準備過幾天就去鎮上醫院待產了，這是怎麽話說的？竟然讓他媳婦遇到了早產！
　　大壯為人可不錯，人憨厚，又有把子力氣，平時沒少幫這些老人幹些田裏的活計，這壹聽他遇了難，頓時幾十個老頭兒老太太壹忽拉圍了過去，七嘴八舌地就嚷了起來。
　　“大壯呢，情況咋樣？沒大出血吧，咋不找閻穩婆來？”
　　“找了，閻婆婆也沒辦法。說是孩子位置不對，兩只腳卡住了‘人道’出不來，必須得送鎮醫院，不然大人和孩子怕是都保不住……”
　　“這可麻煩了，幾十裏的山路呢，拖拉機壹路顛過去，產婦可怎麽受得了？”
　　“哎，好人沒好報啊……俺幾個孩子都在城裏打工，平時大壯可沒少幫俺，怎麽這事兒就讓他遇到了？觀音菩薩，您老開開眼吧，保佑保佑大壯吧，他可是個好人啊……”
　　“翠花，翠花啊！嗚嗚嗚……”
　　幾十個老人加上之前從李大壯家裏沖出來的幾個娘們兒，頓時亂成了壹鍋粥，說啥的都有，劉二黑也緊著慢著給拖拉機加滿了油，突突突地剛開過來，就聽院子裏壹聲慘呼，壹個壯碩的漢子紮了出來，往門口壹蹲，也不看人，抱著膝蓋就大哭起來。
　　“大壯，妳這是做啥？我把拖拉機開來了，快抱上妳媳婦，趕緊奔鎮醫院啊？”
　　這個嚎啕大哭的漢子竟然是李大壯，劉二黑壹看就急了。
　　“來不及了，都開始出血了，閻婆婆說大人孩子怕是……怕是都保不住了……蒼天啊，俺李大壯可沒做過缺德的事兒，您咋就要斷俺的根兒啊？這是咋了啊，咋了啊……嗚嗚嗚……”
　　看著李大壯鐵打壹樣的漢子，像個小孩子壹樣蜷在墻角裏痛哭失聲，鄉親們全傻了。
　　大出血！
　　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裏產婦早產兼大出血就意味著壹個結果啊……
　　“別哭了！李大壯，妳快跟俺找俺周叔去！他是敬老院的醫生，還是啥都啥大學畢業的啥士，壹定能救了妳媳婦兒！就算他沒辦法，他還有汽車呢，俺坐過，可軟忽了，送妳媳婦去鎮上醫院壹定能趕得及！”
　　鄉親們正不知該咋樣勸解李大壯，就聽到二癩子氣壯山河壹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
　　周醫生？汽車！
　　對啊！李大撞嗷壹聲就蹦了起來，壹把抓住二癩子：“快，快帶俺去找周叔！”
　　壹著急，他也喊上周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