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那壹刀下去的因果
白狼公孫 by 壹語破春風
2019-1-8 15:53
巨大的城墻在地上剪出黑影,西邊的殘紅照著大半個長安,街道上來往的行人、商販熙熙攘攘,偶爾會有巡邏的西涼兵卒持戈在街道穿行,順手拿過攤上的吃食,對方還會雙手奉上壹些客客氣氣的送走他們,望著離開的背影,低聲碎咬壹些不好聽的字眼吐出來,旁邊相熟的人連忙過來捅捅那商販,低下嗓音:“妳不要命了……”
提醒的話語,就像水面蕩起的漣漪在擴散……
長安西市口,過往的人停下來張望過去,攢動的人頭過去前方的木臺上,壹排十多人披頭散發捆縛著雙手跪在那裏,旁邊站立的身影張開布絹向下方觀望的人群發出布告。
“……世間百事以忠孝為先,經洛陽壹亂,群賊欺君罔上敗壞朝綱,太師令,肅正風以壓邪氣,既從民間起……查為子不孝、為臣不忠、為吏不清、為弟不順之人,查證屬實,處斬——”隨後,行刑的劊子手上前,砍下十多顆腦袋,血噴湧到地上。
隱隱的哭聲在人群裏傳開。
血腥氣彌漫,有人看不下去,掩面轉過身拉著同伴快步離開,細細碎碎的聲音在二人之間流轉……
“……這惡賊先是壞了錢幣,如今又是想著法殺人取財。”
“什麽忠義孝順,董卓他自己就是……還有呂布那惡犬在旁狂吠……”
同伴擡起目光看過街頭,拉扯壹下憤憤而言的身影,擠了擠眼:“休要提名字,慎言!”
踏踏踏……
馬蹄踏過石磚,火紅的戰馬上披甲持戟身影走過眾人的視野,他耳力很好,所行過來,街市上的言語大多都是不好的,呂布的臉色沈了下來,目光望過去時,說話的倆人已經走遠,對方也不是朝中官員,只是普通百姓,他還做不出上前殺了對方的舉動。
欺負手無寸鐵的百姓,他嫌丟人。
正如此想著,過了幾條街道,赤兔馬停在司徒府前,還未踏上石階,府中的老人微笑著已經走出門迎了過來:“溫侯落步寒舍,讓老夫府上蓬蓽生輝啊。”
“某過來,怕是會讓司徒府蒙塵才對。”呂布倒也不與他客套,將韁繩交予下人手中,提著畫戟大步走了進去,踏足廳堂時,他回頭看了壹眼落差半步的老人,“王司徒今日叫呂某來府中可有什麽事?”
王允只是笑了笑,伸手做了壹個請的動作,待高大威猛的身影坐下後,自己方才在對面跪坐下來,侍女過來填上酒水,老人端起觴朝對面敬酒:“今日設宴,乃是前些日子突遭劫匪襲擊險些讓我父女二人蒙難,請溫侯到府中,便是略表謝意。”
對面,呂布端起觴的兩支小耳示意了壹下,壹口飲盡,“某只是順手而為罷了,司徒莫要放在心上,酒已喝過,呂布還有要事便先走了。”說罷,便是站了起來。
這邊,王允連忙起身:“溫侯慢走壹步。”
“還有何事?”快到門口的身影轉過頭來,目光打量著老人,隨後對方上前走到中間,撫須笑了壹下:“溫侯走的太快,我那女兒尚來不及見上恩人壹面,溫侯稍待片刻,老夫這就著人讓她出來。”
呂布將畫戟靠在堂中木柱上,反身回走又坐了下來:“如此,再等片刻。”
端起酒水再飲時,堂中木板輕柔的踩響傳來,壹襲白色長裙曳地,蓮步在裙裾間緩緩走動,髻上玉珠輕搖,婀娜的身姿走近,纖指輕柔交疊胯前屈膝,低頭行了壹禮,微微低頭間,聲音輕柔酥骨的過來:“紅昌見過溫侯。”
“妳擡起頭來!”
嘭!酒觴放到幾案,濺出酒漬,呂布朝前傾了頃,手隔著空氣朝對方招手,近前的女子面紗下,粉紅色的雙唇微翹勾勒出說不出的魅惑,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明眸望過來,猶如壹潭春水蕩漾出漣漪,起身時,那面紗輕飄飄的落下來,眉梢微彎猶如輕煙,嬌顏如玉。
杏眸裏,對面的名為飛將呂布的男人有些癡了,她唇邊浮出壹抹淺笑,眸子顧盼,口中嬌吟“哎”的壹聲,蹲身去拾掉地上的面紗,胸脯微微敞開的縫隙露出壹點,想要徹底勾住眼前這男人的魂兒。
壹旁,王允撚著須尖頷首點頭,適時開口:“小女尚未婚配,常念非英雄豪傑不嫁,那日溫侯神勇,救下我父女二人,心中便是掛念起來,今日邀溫侯過來,壹則表示救命之恩,二則小女想親眼見見恩人。”
燈火映著難以言喻的美麗,幾案後的身影,壹只手捏過酒觴,目光停留在女子的臉上、微微敞開縫隙的交領,紅嫩的疤痕在壹片雪白上清晰可見。
眼睛瞇了壹下,手捏著觴器,青筋鼓脹,然後松開……
……
天邊投來最後壹束微光,呂布回到府邸,將赤兔交給仆人牽去餵養,院中已經長大壹歲的小人兒高興的撲過來,被父親舉高轉了壹圈,檐下,嚴氏揮退身邊的丫鬟,朝這邊過來,說了聲:“夫君。”言語溫柔,不久天光暗下來。
呂布牽了牽婦人的手,隨後在廳堂坐了壹會兒,有侍女過來掌燈時,他看了看妻子,“今日去了壹趟司徒王允府上……還見了他的壹名義女……”與自己起於微末,給予溫暖的女人,多少是敬愛的,語氣便不像在外時威嚴。
“那位司徒府上的小姐應該是入了夫君眼吧。”嚴氏坐在側旁,將茶水遞過去,“……消消酒氣。”
“司徒想將此女嫁於我……”呂布飲了壹口。
旁邊的婦人咬了咬下唇,復雜的輕笑:“若是夫君喜歡,選個好吉日娶過門吧,畢竟王司徒府上,和夫君相……相配的。”
茶水放下來,大手壹揮:“不過為夫回拒了——”
“家裏寬裕了,關於禮節,府上不能怠慢……嗯?”婦人楞了楞,眼裏陡然亮了起來。
燈火點點搖擺著,呂布雙手撐在膝蓋上,笑起來,摟過妻子:“此女確實美貌無雙,可無意看到她胸前那道疤痕,就讓我想到公孫止那賊廝,倘若娶過門,為夫每日見到,便是每日想到那張面孔,心裏極不舒坦,又何必去自找煩惱。”
嚴氏靠在他臂彎,聽著話語,松了壹口氣,然後又輕笑起來,貼的更緊。
……
呂布……
……公孫止。
風吹過廳堂,火光搖曳,映著女子的容顏忽明忽暗,纖柔的手指交織,捏的發白,幾案後面,老人嘆了壹口氣,片刻,陰暗裏,紅潤的雙唇輕啟,聲音清冷:“義父何故哀嘆……事情還未敗呢,不如請太師過來吧。”
……
與此同時,城池的另壹邊。相府內的書房,董卓將壹份木簡擲在地上。
“當老夫眼瞎!”拖著寬肥的身子,揮手大喊:“去年提了那麽多人官職,到頭來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跑來攻洛陽,現在又來上表……表妳娘親——”
下方,壹道瘦弱身影撿起木簡看了壹眼,上面乃是北平公孫瓚上表請封公孫止抗擊鮮卑有功的文字,隨後被他輕手放回幾案上。
“狼心狗肺……這幫人……當老夫眼瞎不成。”董卓雙眸蘊含怒火,又重復的罵了壹句。
那邊身影上前拱手:“太師,儒有壹計。”
寬肥的身形看他壹眼,回到幾案坐下,沈聲:“講!”
“封幽州牧劉虞為太傅,召他入京,將幽州空下來,那袁紹四世三公,威望甚高,必不滿足於韓馥麾下,而北平公孫瓚能爭慣戰也絕不放任其他人騎到頭頂,如此爭端起來,往日是十八路就去其三路,據聞孫堅入洛陽被袁紹疑其私藏國之重器,也已回了江東,如此剩下的不過中原烏合之眾,能與太師相扛的還有幾人?”李儒低著頭訴說,話語頓了頓,片刻後擡起來,語氣加重:“……到時太師攜我西涼將士討伐關東群雄,逐壹破之,既刻雄踞天下——”
長案後,董卓站起來,靜靜的看著對方,過了壹陣,負手來回走動,目光停留在燭火上,咬牙點頭。
“老夫西遷長安後,靡費太多時日,賢婿之言警醒於吾……”吸了壹口氣,寬肥的身影轉過來,贊許看著身後的儒生,“老夫往日曾想拉攏清士之流,重用他們,該歸心於我,可到底眼下才看清,這些人心中不記人好,也罷,那就讓老夫手中刀刃給他們教訓。”
他從墻上取下壹口寶刀,緩緩出鞘,露出鋒芒,仿佛往日的西涼董卓又醒了過來。
“先讓袁紹、韓馥、公孫瓚在北邊咬的妳死我活……剩下的……”
“……老夫親手宰了他們——”
刀鞘上七顆寶石映出那張猙獰怒臉,刀鋒緩出鞘時,門外腳步聲響了起來,來人在外低聲稟報:“稟太師,司徒王允遣人來府中邀太師去家中赴宴。”
“太師……深夜相邀恐非好宴。”李儒皺眉提醒壹句。
“哈哈……王子師何人我會不清楚?賢婿莫要多疑,老夫壹身武藝也是有的,區區十數人也休想近身。”大笑著,拍拍儒生的肩膀,將寶刀丟在壹旁,轉身走了出去,隨後揮手朝侍衛吩咐:“多點甲士隨我赴宴。”
笑聲豪邁,自檐下傳開,遠去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