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並肩

　　白狼原上，殺聲沸騰蔓延。
　　四座丘陵間隙的道路，壹撥撥的人堆上去，被推倒堵塞的斷樹釘滿了箭矢，東方勝汗流浹背的在水潭附近發出命令，往四道狹窄的山口調撥人手，幾人、或十幾人的馬賊不斷的被分配出去。
　　清晨，五千鮮卑人說來就來，就算想要撤走，狼穴中又多婦孺，跑去附近城池躲避，要不了多久半途就會被追上，只得將丘陵中的樹木砍伐堆積在山口，阻礙鮮卑騎兵沖進來。己方便在斷木後面放箭。
　　直到清晨的壹場廝殺，依靠極少的人數占據地利將對方擊退壹撥後，東方勝也沒弄清楚到底是誰領兵，不過想來這裏只有步度根這壹支鮮卑部落。
　　外面廝殺還在繼續，書生在寬大的袖口裏捏緊了拳頭，“……守下來。”
　　水潭邊，上百名婦人幫忙做壹些簡易的陷阱，在寬敞的地方挖下小坑用來對付馬蹄，或削壹些尖木捆在壹起，爬到丘陵上，向下砸，總能阻礙湧過來的鮮卑人腳步，讓他們放不開手腳攀爬堆砌的亂木巨石。
　　削尖的木棍落下來，將壹名奔跑的身影穿透在地上，更多的人跑過去，箭矢嗖嗖嗖的飛過頭頂，躲在亂石巨木後方的壹名三十多歲的馬賊，壹把將身旁的同伴按下腦袋，壹支箭矢擦過橫木，濺起木屑時，從他們頭頂飛過去，隨後，耳中傳來呯呯呯的聲響。
　　又是壹陣箭雨。
　　“準備。”那名三十多歲，皮膚黝黑的馬賊朝身旁的同伴露出大黃牙，外面的腳步聲狂奔而來，發出兇狠的吶喊，舉刀撲上來。
　　他吐了壹口氣，搭上箭矢，喊了壹聲：“射——”
　　下壹秒。
　　起身，挽弓、射箭，壹氣呵成，箭矢飛出弓弦，將壹名靠前的鮮卑人仰頭射倒在地，血花自胸口滲透皮襖，身邊錯落開的二十多名馬賊也在同時拉弓射箭，稀稀拉拉的箭矢飛進人群，偶爾將人射倒，但更多是釘在最前方舉著的皮盾上。
　　“黑子叔，怎麽辦，這幫鮮卑人有盾……有盾啊！”蹲回橫木亂石後面，對方的箭雨又覆蓋而來，旁邊的壹名年輕的馬賊滿頭大汗，身子不停的發抖。
　　“沒事……沒事……大首領快回來了……不要害怕。”李黑子手有些發抖，拉弦的手指已經皮開肉綻，鮮血流滿了手心。
　　箭矢飛來這邊。
　　“撐過去就死不了，大首領會帶我們殺回去，別怕，我們不能慫，慫了就得死。”他顫抖的將箭矢搭上弓弦，說著，轉頭看向對方，“……白狼原裏還有婦孺，我們不能慫的……”
　　話音陡然停了下來，幾點鮮血濺在他臉上。
　　那名害怕的小馬賊嘭的壹聲倒地，腦袋側面插了壹支箭，眼睛瞪大，身子抽搐幾下，轉眼就不動了。李黑子沈默的蹲走過去，將他眼睛捂上，取過箭袋裏的幾支箭矢，起身時，“啊！”的叫了壹聲，唰的就是壹箭射出去，插在壹名舉盾的鮮卑士卒的眼眶上，咬在口中的箭矢，取過，搭上，又是“哇啊！”怒吼，弓弦繃緊到了極致，發出吱吱的顫音。
　　箭矢嗡的壹聲，在空氣中擦出輕鳴，穿透壹名爬上橫木的鮮卑士卒大腿，身影撲倒下來的壹瞬間，他猛的拔出腰間的刀刃，劈在對方頸脖，切開的豁口，血漿噴湧。壹支箭同時也飛了過來，紮進他肩膀，跌跌撞撞的向後退了半步，劇烈的疼痛讓他視野有些恍惚，前方，又壹道身影翻過了橫木站上來嘶吼撲過來。
　　壹桿長矛陡然從側旁頂來，將撲下的鮮卑人貫穿，又增派過來的幾名馬賊迅速的找好掩體位置。李黑子握著弓靠在壹塊石頭後面吸了兩口氣，猛的握住插進肩膀的那支箭，咬牙拔了出來。
　　“哈哈……哈哈……”他望著地上壹具具同伴的屍體，神經質的笑了兩聲，站起來，轉身挽弓，“鮮卑雜種，草妳娘的——”聲音嘶啞的怒吼，唰的又是壹箭射出去，不遠的方向中箭的身影倒下。
　　怒睜的眼眶裏，瞳孔倒映著無數的身影密密麻麻的擁擠在外面，壹列列的沖進來，又被箭矢射回去，偶爾丘陵上滾落的石塊、滾木砸的手忙腳亂。
　　“……來啊！”他撕心裂肺的大喊。
　　……
　　丘陵內，血腥氣彌漫過來，四道山口，壹百多人已經全部指派出去了，就連婦人也都爬上了丘陵站在安全的高處向下丟石頭，然而這只是過去壹個上午。
　　“怎麽辦……”東方勝緊張的全身發抖，額頭全是汗水，在他身後的狼穴，藏起來的十多名白狼原的孩子。
　　“……到底怎麽辦啊——”
　　……
　　丘陵外，分兵四處的鮮卑陣列裏，步度根並不滿意這樣的戰果，雖然發過幾次脾氣，抽了督兵的幾名麾下小帥，然而也知道，這樣狹窄的山口，壹旦被堵住，騎兵無法進去，步卒也需要壹定的時間……
　　“沒關系……時辰還早。”他舔了舔嘴唇，揮起鞭子，抽在壹名近侍臉上，咬牙切齒的望著對面廝殺的山口。
　　……
　　飛舞的箭矢與無數洶湧廝殺的叫喊聲中，水潭邊被捆縛的壹百多名來自外邦的俘虜仿佛就像是被遺忘在了角落裏。
　　“斯蒂芬妮……我的妹妹，或許機會來了。”魁梧如雄獅的身形扭動繩索，轉過頭，對背後靠著的金發女人發出聲音。
　　“趁機殺了這些人嗎？”
　　傑拉德搖晃獅鬃般的頭發，“不，這裏有小孩和女人，那些男人也只是俘虜我們，並未做出傷害，或許只是語言不通，造成了誤會，外面想要攻打這裏的人，我不敢確定他們會不會心懷仁慈。”
　　“希望妳的這個決策是對的。”女人說著，看向了水潭那邊的書生，然後朝對方喊出話語：“聖城的勇士，願意與妳們壹起並肩作戰，東方人。”
　　這邊，東方勝正皺眉思索對策，聽到外邦奇怪的語言，望了過去，那名女人和身形魁梧的男人似乎在向他呼喊。
　　眉頭更皺了。
　　極不情願的挪動腳步過去，對方張口不停的說了許多話，東方勝自然壹句也沒聽懂，可對方的神態上，他大抵是猜出壹些意思，然而不敢冒險將這些人松綁，斯蒂芬妮掙紮著急的還要說時，壹座丘陵上傳來女人的尖叫劃破樹林，轉眼重物落地聲響，壹具女人的屍體躺在那邊地上，不成人形了。
　　“啊——”
　　又有壹兩名婦人落下來摔死，隨後十多道女人的身影尖叫著從丘陵的側面的小路跑下，她們身後是壹群鮮卑人追逐而來，將奔跑的身影撲倒，在丘陵上的樹林裏傳來令人難以忍受的尖聲哭叫。
　　鮮卑人闖進來，沒有辦法了。
　　“希望妳們幫的上忙。”東方勝只能賭上壹次。
　　不久幾名婦人搬來之前繳獲的兵器，扔到了他們面前，將繩索壹壹割斷。
　　……
　　牛飲山外，翻山越嶺而回的狼騎與山賊，壹並而行，朝北平邑方向過去，離白狼原只有上百裏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