鵠奔亭

史傑鵬

歷史軍事

故事發生在漢代。壹個詭異的亭子,壹場離奇的盜墓案,壹段淒惻的愛與離愁。是鬼?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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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縱死不能羞

鵠奔亭 by 史傑鵬

2018-9-25 18:37

  沒想到見到吐綬鳥後不久,我竟然被貶職了,怎麽去面對阿藟?雖說她不在乎,在她父親面前也不好意思啊。我決心收攝心神,重新把心思放到公事上。沒多久,舒縣發生了壹個人命案件,給了我壹個表現的機會。
  死者是壹個小孩,五六歲,淹死在壹口缸內。據他父親說,他是為了去摸缸裏的銅錢而淹死的。本來想立刻裝殮,孩子的嬸嬸卻產生懷疑,跑去縣廷報官。縣令帶人去勘察了壹下,認為確實是孩子自己不慎淹死。嬸嬸不服氣,又跑到太守府來申述。周宣聽說孩子的親母早就被親父休棄了,現在照看他的是繼母,就有些懷疑,讓我去勘察壹下。
  那是壹個普通的百姓院落,只有壹棟屋子,壹個院子。院南側的角上,擺著壹口粗陶的大缸,裏面積滿了雨水,水很清澈,缸底還有兩枚五銖錢。缸有五尺多高,裏面的水距缸沿有兩三尺,尋常五六歲的小孩,身長壹般也就五尺,死者要爬到缸裏去撈水中的銅錢,確實有壹定困難。他只能用雙腳勾住缸沿,探身入水,然後憑借腹部的力量擡起上身,雙手扳著缸沿出來。他嬸嬸告訴我,她曾經親眼看見那個繼母扔錢進缸,讓小孩去撈,撈到了就歸小孩。小孩開始還有點困難,有壹次差點嗆水,幸虧被她遇上,將他拖了出來。她當時曾勸那繼母,不要讓小孩玩這種危險遊戲,繼母則爭辯說,小孩喜歡,這也是壹種鍛煉,再說如果有危險,她也不會袖手旁觀。
  我於是把那繼母找來,繼母哭得兩眼紅腫,說自己當時正在屋後廚房燒飯,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我問她:“孩子的嬸嬸早就勸過妳,不要這麽逗孩子玩,妳為何不聽?”
  她抹著眼淚道:“孩子跟我親,喜歡玩這個。再說,他後來身手越來越靈活,再也沒有被水嗆過。”
  從她嘴裏問不出什麽來,我就去察看屍體,起初沒發現什麽問題,有點失望。我不由得問自己,為什麽要失望呢?揭露罪惡固然不錯,沒有罪惡豈非更佳。但當我正準備起身,宣布孩子是“正常溺斃”的時候,無意中瞥了壹眼那位繼母,發現她眼中竟然掠過了壹絲喜悅,我當即重新蹲了下來,細細地把屍體又察看了壹遍,隨即明白,這個孩子肯定死於這位繼母之手。
  “這條傷痕是怎麽回事?”我指著孩子屍體耳後發白的劃痕,從它的顏色看,是新鮮的劃痕。
  繼母拼命搖頭:“不知道,可能是他趴在缸上自己不小心劃破的。”但是她的手下意識地蜷縮了起來。
  我大喝壹聲:“把妳的手伸出來。”
  她嚇得哆嗦了壹下,乖乖地伸出雙手,指甲尖利,其中右手食指的指甲,缺了半截。我道:“把這位婦人帶到縣廷,要她老實交代殺害繼子的始末。”
  那婦人壹下子就癱倒在地,號啕大哭。在縣廷裏,她老實交代了所有事實。因為丈夫寵愛繼子,還為此時常提到要把前妻接回家來,讓她們共處,她非常憤怒,就萌生了殺死繼子的念頭,只是壹下子想不出好辦法。有壹次,她不小心把壹枚銅錢掉進了水缸,繼子當即爬上去,雙腳勾住缸沿,撈出了銅錢,又費了好大勁,使自己才爬出來。她心裏壹動,覺得這或許是個淹死繼子的好辦法,就拼命誇獎繼子身手靈活。壹個小孩,本來有些害怕繼母,突然得到繼母的誇獎,當然十分欣喜。此後她就假裝考驗繼子的能力,時時扔銅錢進去,讓繼子撈出,每次成功,都給予誇獎,心裏卻盼著繼子有壹天力竭而亡。有壹次天剛下過雨,繼子撈錢時,由於水缸沿太滑,手壹時扳空,當即倒栽進缸裏,咕嘟咕嘟喝水。眼看自己的計策就要得逞,她大喜過望,急忙躲進裏屋,假裝不知。誰知繼子的嬸嬸突然來串門,見狀將繼子拉出缸外,讓她大失所望。好在繼子並不知道這位繼母心懷鬼胎,反而以為繼母越發喜歡自己,壹如既往地在繼母的誇獎下進行撈錢的遊戲。昨日,由於丈夫又重提將前妻接回的事,她心頭慍怒,在繼子撈錢時,突然惡向膽邊生,沖上去雙手按住繼子的腦袋,不管他如何掙紮,用盡力氣將他溺斃,之後又假裝號哭。丈夫也不疑有它,只是慨嘆自己倒黴。誰知孩子的嬸嬸生了疑惑,壹定要去官府告狀,而且壹直告到郡府,最終被我發現了真相。
  周宣年幼時親生母親就死了,但後母對他很好,視同己出,沒想到在自己眼皮底下,竟然出了這麽個惡繼母,讓他尤為憤慨。因此,我這次的成績讓他極為高興,特意發教記誇獎我,沒過多久,就恢復了我主簿的職位。
  此後我的官運再也沒有停滯過,幾個月後,我再次被升為督郵。
  阿藟對我升為督郵並不喜歡,因為這個職位需要經常出巡,她不耐在家獨守空房。我笑著向她解釋:“豈不懷歸,畏此簡書。我又何嘗想離開妳!”做官的生涯就是這樣,時時要在外奔波,有時壹個月就有半個月寄宿在野外亭舍。可是當農夫也未必就多幸福,碰上打仗,征召到塞北,更是九死壹生。我下定決心要盡快升職到功曹,那樣出去跑雖然也不可能避免,但不會過於頻繁。
  那次,我巡行的地方是廬江郡的南部,包括我的故鄉居巢。這本來是不允許的,因為按照規矩,督郵不許巡行自己家鄉所在的區域。可是周宣力排眾議,說我剛直無私,就算去家鄉也不會營私徇法,我猜,他也有考驗我的意思罷。
  起初阿藟想跟我壹塊去,順便回娘家住壹段。可是我母親不允許,因為她發現那幾天早上阿藟大清早就在院子裏的井欄邊幹嘔,這個發現,讓她歡喜得臉上的皺紋都全部舒展開了,她悄悄對我說:“阿藟這回可能真是懷上了,兒子,妳幹得不錯。”作為表揚,她對我豎起了大拇指。
  我自然也高興得不行,終於能和心愛的女人生個孩子,想起那個將來的孩子,是我們倆創造出來的,我就心花怒放。好像直到此刻,阿藟才真正屬於我。我進入過她的身體,那又有什麽,我終究要出來。但是,如果我因此收獲了果實,才說明我是真正占有了阿藟。想到這些,我簡直要時時偷笑。“她剛懷上,這段時間只能在家靜養,若是長途跋涉去居巢,萬壹勞累過度有個差錯,那不要後悔得死。我和阿南兩人,還不夠照顧她的嗎?”母親的理由因此堅不可摧,雖然從舒縣到居巢,並不算長途跋涉。
  阿藟更會撒嬌了,她常常嗔怪我:“我這麽幼小的年紀,就要生孩子,我不幹,我自己還是個孩子呢。”我只有哄她:“我需要妳們兩個孩子。”接著我們商量,生個男孩好還是女孩好。按照母親和大漢天下每壹個母親的願望,自然是生壹個男孩好,可是阿藟喜歡女兒,我也只有哄她,賭咒發誓喜歡女兒。“妳生的女兒,壹定會像妳這麽美。”我說。她捏捏我的鼻子,說:“本來就是這樣,我這麽好看嘛!但是,妳長得這麽醜,被妳調和壹下,她就不可能像我這麽美了。”我假裝遺憾地嘆氣,她就說:“妳不服氣啊,妳妻子美是妳舒服,妳女兒美,還不是便宜了別的小淫蟲。”我只好笑著承認,她說的每壹句都是天綸玉音。
  後來幾天我就出門了,我萬萬沒想到,這竟然會是我和阿藟的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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