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龍裔

　　鹿濯濯來找公孫無鋒還真不是為了私情。
　　鹿家確實出事了。
　　出事的還是鹿敬天。
　　鹿濯濯對他們介紹道：“五天之前的夜裏，我父親忽然起身夢遊。”
　　“這件事發生的很突兀，根據我父親的警衛員所說，他上半夜還在熟睡，忽然之間起身走向花園。”
　　“然後找到壹株大樹開始轉圈。”
　　“他壹邊轉圈還會壹邊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做的太過火趕盡殺絕了，我把命賠給妳們’，他嘴裏反復說這句話！”
　　“這件事連續了好幾天，每天都是到了下半夜壹點鐘開始去花園夢遊，他做的事壹樣，僅僅是圍著壹棵老樹轉圈然後道歉。”
　　“但昨晚開始不是這樣了，昨晚他不知道從哪裏找來壹把斧子，忽然開始磨起斧頭！”
　　胡金子托著腮說道：
　　“他磨斧頭幹什麽？要砍了自己嗎？可是這也說不過去吧？誰自殺會用斧頭？所以他要砍了這棵樹吧？既然他要砍掉圍著轉的樹妳們就讓他——呃，大家為什麽都看我？”
　　雲松說道：“因為大家夥很吃驚，吃驚妳這麽個棒小夥子怎麽不是個啞巴呢？”
　　胡金子郁悶地說道：“哥哎妳瞅瞅妳說的這話，妳那張嘴巴長得挺可愛，怎麽說出來的話這麽醜惡呢？我這不是在為鹿小姐解決問題嘛。”
　　鹿濯濯除了對待公孫無鋒的時候很溫柔，其他時候很有小姐派頭。
　　她冷漠地說道：“多謝先生了，但是這件事用不著先生操心。”
　　胡金子縮了縮脖子出去，嘀咕道：“唉，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吶。”
　　他走出門去，在外面曬太陽的騰伯懶洋洋地說道：“讓人抄出來了？唉，多大的人了，不嫌丟人啊。”
　　公孫無鋒皺眉道：“這件事既然發生五天了，為什麽直到今天妳才想辦法解決？”
　　鹿濯濯無奈地說道：“我也沒辦法，因為我是昨晚才知道這件事的。”
　　“從五天之前我父親臥室周邊起了壹道白霧，這霧氣濃郁古怪，只要是活物進去便會陷入沈睡。”
　　“我父親和他的警衛們都陷入沈睡，裏外不通情報，到了天亮後霧氣才會消失。”
　　“這事很古怪，但我父親卻壓著這件事不許往外傳，所以我們並不知道這幾天夜裏起霧後他身上發生的事。”
　　“還是昨晚上他的壹位警衛隊長從白霧中走出來，他連夜找了我們兄妹，將這幾天夜裏發生的事情告訴我們，我們才知道我父親的遭遇。”
　　“他說是古樹蠱惑了我父親，讓我們砍掉古樹，可是我父親卻堅決不讓！而且他說——他說夜遊的不是他，是我二娘！”
　　“夜裏磨斧頭的也不是他，同樣是我二娘！”
　　公孫無鋒問道：“那大少爺是什麽意思？”
　　鹿濯濯冷笑道：“什麽意思？他說既然父親不讓我們管這件事，這代表父親自己有計較，然後不讓我們插手，說什麽要順其自然、無為而治。”
　　公孫無鋒搖頭道：“鹿大帥天命所在，他有天道正氣庇護，加上行軍打仗多年，身上又有殺氣，按理說尋常鬼祟不能近身。”
　　“但問題是……”鹿濯濯正要著急的說話。
　　公孫無鋒打斷她接著說道：“問題是現在他身上確實發生了詭異之事，這就不太妙了，因為尋常鬼祟不能近他身，這代表壹旦有能近他身的鬼祟就不尋常。”
　　“所以大少爺的順其自然是錯誤的。”
　　鹿濯濯不高興地說道：“對他來說可不是錯誤的，他巴不得我父親趕緊出事好讓他上位去做大帥。”
　　說出這話後她突然沮喪起來：“我父親多年來多行不義，他若是出事也算是罪有應得，這樣來看，或許我也不該去想辦法救他，是嗎？”
　　雲松壹聽這話瞪眼了。
　　鹿家可以啊。
　　滿堂大孝！
　　當兒子的想老子趕緊死了自己好當大帥。
　　當閨女的也不念著老子的好，不過這算是大是大非面前拎得清了。
　　公孫無鋒苦笑道：“二小姐妳這是什麽話？鹿大帥無論如何都是妳們的父親，他不曾虧欠妳們……”
　　“他虧欠我們許多。”鹿濯濯硬邦邦地說道，“如果不是他執迷權柄，我們壹家現在應當在鄉下生活的好好的，我們鹿家應當是幸福美滿的。”
　　“是他壹心想往上爬、壹心想手握大權，這才會導致我大哥雙腿皆斷、導致我四弟早產愚笨。”
　　“現在他還要犧牲我和妹妹的幸福去給他換取權勢！”
　　“妳說，這不是虧欠我們嗎？”
　　公孫無鋒沈默不語。
　　鹿濯濯忽然上去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問道：“妳回答我，我是不是不該救他？”
　　被她的手碰到，公孫無鋒好像被蛇咬了壹下似的趕緊甩手。
　　他眉眼低垂地說道：“二小姐，傾巢之下，安有完卵？鹿大帥若是出事，除非金少將願意全力支持大少爺接任為帥，否則妳們鹿家人都沒有好下場。”
　　鹿濯濯聽到這話後俏臉忽然白了，她慘然壹笑問道：“妳怕被我們鹿家人給牽連？也對，妳曾經險些就做了黔地正道魁首……”
　　“不是。”公孫無鋒無奈的擡頭，“二小姐，妳不必說這種渾話來激我。”
　　他悵然的看向藍天，最終咬了咬牙說道：
　　“二小姐，我不希望妳出事，也不希望三小姐和四少爺出事，妳們三個的秉性我都清楚，妳們三個都是好人，應該有好報的。”
　　“可是壹旦鹿大帥權勢不保，妳們整個鹿家都沒人能保得住，我也保不住！”
　　鹿濯濯聽到這話露出欣喜之色，說道：“公孫，妳知道的，自從我成年後便沒有再依靠我父親的權財去生活，我在燕京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飯。”
　　“我欠我父親只有壹個養育之恩，所以若我能救他壹次危難，那這養育之恩就算報答了，到時候我可以脫離鹿家！”
　　公孫無鋒苦笑道：“二小姐，妳怎麽這麽天真？對外面的人來說，妳生是鹿家二小姐，死也是鹿家二小姐……”
　　“我不管。”鹿濯濯眼神火熱的看向他，“我不管別人怎麽看我，我也不怕別人怎麽對付我。咱們黔地有大山十萬，妳只要願意帶我走，我們壹定能找到壹座山去隱居。”
　　“公孫，妳喜歡銀杏我喜歡菊花，到時候我們隱居深山種下銀杏樹與菊花，夏天有樹蔭遮蔽秋天有菊花可賞，這樣的日子該多美好？”
　　公孫無鋒無助的看向雲松。
　　雲松全心全意的聽八卦。
　　他只恨現在沒有個瓜可以啃。
　　不過他可以擼令狐猹。
　　令狐猹常年吃瓜，它的腦瓜有瓜味兒。
　　他擼著令狐猹的小腦瓜也有吃瓜的感覺。
　　公孫無鋒實在沒辦法，懇切地說道：“我們先去解決妳父親的這個夜遊危機，好嗎？”
　　鹿濯濯失望的看著他說道：“妳不願意跟我壹起遠走高飛？公孫，妳知道的，我已經三十歲了，我等妳十五年了！”
　　“不怕雲松道長笑話，”她看向雲松，表情淒楚，“我十五歲的時候情竇初開便想嫁給公孫，當時公孫妻子猶在，我甚至不介意去做妾……”
　　“別說了。”公孫無鋒陡然握緊了拳頭，臉色壹瞬間繃得通紅。
　　他很快也露出了淒楚神情：“小鹿兒，是我對不住妳。”
　　“這壹輩子，我只希望妳能好好的活著，這個世界多好，妳不要糾結於妳父親的所作所為，也不要再念想著我這個未亡人。”
　　“妳應該去看看世界，春天去西域騎駱駝看飛天神女，夏天去塞外縱馬放牧羊群，秋天去江南泛舟采藕，冬天去關外雪山挖參……”
　　鹿濯濯決然道：“只要有妳，我願意待在壹個地方壹輩子！”
　　公孫無鋒頹喪的擺手說道：“我不值得，真的，小鹿兒，妳接近我只會傷害妳自己，妳知道的，妳不應該接近我。”
　　鹿濯濯抓狂地叫道：
　　“事到如今妳再說這些有什麽用？我已經接近妳了，我就要接近妳！我不想嫁給金青山！金青山很好，可我不喜歡他，妳知不知道，我只要壹想到我要與他同床共枕我就、我就！”
　　她終究是女兒家，沒好意思把話說下去。
　　但她展露出來的瘋狂氣質已經很嚇人了。
　　無所畏懼的上古兇獸縮了縮jiojio往雲松懷裏鉆。
　　雲松給大笨象使眼色：看到沒？女人多可怕！
　　大笨象忍無可忍，他對公孫無鋒說道：
　　“公孫先生，我這人嘴笨又呆傻，我不會說話，只會做事，反正如果有個女人像二小姐對妳這樣真心實意的對我，我願意為她掏心掏肺、肝腦塗地！”
　　“我這個人是俗人，對我來說最好的日子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如果有女人像二小姐跟妳這樣死心塌地的要跟我，那什麽都攔不住我帶她走的心——山擋我我就開山，海擋我我就填海！”
　　雲松聽到這話忍不住鼓掌：漂亮，弟弟，妳這話到頭了，妳是生怕他們倆之間不夠亂啊。
　　大笨象這番話在當前環境下很有感染力。
　　鹿濯濯要爆炸了。
　　雲松趕緊攔住她，說道：“二小姐，妳還沒有看出來嗎？其實妳們之間的事有解決辦法了！”
　　“這樣，老話說的好，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壹枝花？”
　　“妳看公孫總是躲避妳的感情，而我大象兄弟卻是壹心赤誠，那妳願不願意跟我大象兄弟處處試試？”
　　鹿濯濯楞住了。
　　公孫無鋒也楞住了。
　　現場氛圍突然就挺冷的。
　　有壓抑不住的笑聲從外頭傳進來。
　　是胡金子在笑。
　　雲松聳聳肩道：“我以為我很幽默。”
　　鹿濯濯沒有跟他去計較，她反而沖雲松道了壹聲謝，然後對公孫無鋒說道：“道長都說出這樣過分的話了，妳還是沒有反應？”
　　“哈，”她突然笑了壹聲，“我明白了，壹直以來是我想太多了，我不該這麽想的。”
　　雲松默默地說道，其實剛才那話我是認真的。
　　大笨象拼命想娶媳婦，鹿濯濯拼命想嫁出去，那這不是天造地設的壹對嗎？
　　鹿濯濯心死了，她沒有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改口談回正事，讓他們兩人準備壹下跟自己去大帥府。
　　公孫無鋒說道：“大帥府不是嚴禁外人進入嗎？”
　　鹿濯濯平淡地說道：“事關人命，事急從權。”
　　兩人跟著上車。
　　胡金子追出來喊道：“餵，我呢？妳們確定不帶我去嗎？二小姐妳家裏那事我可老清楚了嗷。”
　　騰伯背著手顫顫巍巍的走出來，說道：
　　“老虎，妳別瞎瘠薄湊熱鬧啦，好好活兩年不行嗎？怎麽非得折騰呢？鹿家和公孫家的事妳插不上手。”
　　在門外觀望的大笨象聽到這話壹驚，趕緊看向兩人問道：“妳們以前認識？”
　　騰伯立馬擺手：“不認識。”
　　胡金子嘆氣說道：“認識。”
　　兩人異口同聲。
　　說完之後兩人對視壹眼，胡金子趕緊又說道：“不認識。”
　　騰伯則同時說道：“認識。”
　　大笨象楞住了。
　　胡金子氣得要命，伸手指向騰博說道：“李騰，妳是非得跟我對著幹？”
　　騰伯吹胡子瞪眼：“我剛才想幫妳瞞著咱們的身份呢，誰料到妳會主動承認？”
　　胡金子說道：“這有什麽好瞞著的？我與我那好大哥在壹起又不是想幹什麽壞事，再說妳們李家跟俺們胡家關系近著呢，我認識妳有啥問題？這有啥怕讓人知道的？”
　　李騰聽到這話咧開沒牙的嘴笑了起來，滿臉嘲笑：“好大哥？妳真是不要臉……”
　　“滾犢子。”胡金子罵他。
　　他哼了哼問道：“好吧，那妳跟著妳這個好大哥要做什麽？”
　　胡金子說道：“報恩，他救了我家壹個保家仙兒，另外他要遊蕩江湖，正好我也得去江湖上轉壹轉，看看能不能找到當年壹些事的真相，這樣我們就結伴而行了。”
　　“反倒是妳，妳們李家讓武氏壹群女人壓得跟孫子似的，妳不領著妳們家小的去抗爭，待在這地方做什麽？”
　　李騰說道：“公孫老爺當年幫過我們李家壹個大忙，如今公孫少爺需要幫助，我老李豈能袖手旁觀？”
　　胡金子聽到這話壹抹嘴巴，他沖大笨象擠擠眼說道：“有意思了，咱們來築城還真是趕上了個好時候。”
　　大笨象茫然的看著兩人：“妳們到底在說啥？我怎麽壹句話聽不懂？”
　　胡金子鄙夷的看著他道：“忽悠，妳繼續忽悠，妳們龍裔知道的事情最多！”
　　這句話大笨象聽懂了。
　　他猛然激動了，上去抓住胡金子手臂問道：
　　“妳妳妳說什麽？我我？妳說我龍裔？我是龍裔？妳知道我的族人？妳妳真知道？我有來頭？我是個什麽龍裔？我是龍裔？”
　　胡金子盯著他的臉看，然後疑惑的看向李騰。
　　李騰問道：“妳不知道妳是什麽人？不知道自己的血脈淵源？真的？”
　　大笨象叫道：“我怎麽可能知道？我是個孤兒啊！是在老……”
　　“妳是孤兒？”胡金子急忙打斷他的話，語氣很誇張，“妳真的是孤兒？妳不是忽悠我們吧？”
　　大笨象舉起手詛咒發誓：“如果我說假話讓我們全家都死絕了，讓我爹娘出門掉坑裏摔死在家裏被火燒死死後不得投胎永世不得脫身！”
　　胡金子吃驚地說道：“神奇了，龍裔後裔這麽少，怎麽會將妳扔在外面做孤兒？”
　　李騰盯著胡金子說道：“妳個老小子不愧是草過狐貍的人，妳比狐貍還猾啊！剛才妳打斷他的話是打斷了什麽？”
　　他又看向大笨象：“小子，妳說妳老家是哪裏？”
　　胡金子拉起大笨象說道：“快走，別跟這老瘋子……”
　　“不是老家！”李騰根據胡金子的反應便判斷出了自己說出的話有錯誤信息，“妳說的‘老’——老鎮！妳出自老鎮？”
　　大笨象點頭。
　　李騰頓時笑了起來：“我知道妳為什麽成為孤兒了。”
　　胡金子說道：“妳知道個屁。”
　　大笨象激動且焦急地問道：“為什麽？”
　　李騰說道：“妳先答應壹件事，今天我給妳解答這些疑惑，算妳欠我壹個人情！”
　　胡金子立馬說道：“老鎮有轉輪奴，他們專門對付妳們龍裔，妳是個誘餌，他們扔在老鎮的誘餌。”
　　“可能從妳出生到妳長大期間，妳的族人去找過妳，但都被轉輪奴給殺掉了！”
　　李騰氣的又開始吹胡子。
　　大笨象感覺自己真變成了壹頭笨象，他茫然的甩著大頭問道：“龍裔？轉輪奴？這都是什麽？”
　　李騰說道：“老虎，來，妳給他解答吧，哈哈，我倒要看看妳壹個關外野人知道我們中原多少秘史！”
　　胡金子有些吃癟。
　　李騰正要嘲諷他，大笨象卻是個聰明人。
　　他順著兩人給出的信息開始推斷，說道：
　　“妳們說什麽轉輪奴把我困在老鎮是為了吸引我的族人到來好獵殺他們，可我沒有感覺到被困住，而且在我離開老鎮的途中是很順利的，為什麽？”
　　“是我的族人已經被獵殺完了，我沒有利用價值了？”
　　“不，如果這樣他們應該會殺了我。”
　　“是那些轉輪奴死光了或者突然離開了？”
　　他的問題壹提出來，兩個壹直是滿臉‘我什麽都知道’的人傻眼了。
　　李騰直接說道：“龍裔和轉輪奴的歷史是壹段隱秘，但對於相關人員來說沒什麽好隱瞞的。”
　　“龍裔便是這天底下最早的王族，他們早年生活在昆侖壹脈，以神的姿態去引領各部落的人發展與進步。”
　　“妳們龍裔擁有著超乎我們人的體格，高大、魁梧、力大、速快且聰明，在部落時期，妳們如同天神。”
　　“後來不知道哪裏來了轉輪奴，轉輪奴專門獵殺妳們龍裔，這裏面有很復雜的壹段歷史，總歸妳們龍裔敵不過轉輪奴，後來渡海去了東瀛，不過前些年又開始返回九州。”
　　“好了，我大體上解答了妳身世上的疑惑，至於妳為什麽能夠安然離開老鎮，首先我得問妳壹句——”
　　“妳是怎麽離開老鎮的？！”
　　大笨象說道：“跟著雲松真人走出來的。”
　　李騰聽到這話身軀壹震，他怒視胡金子說道：“妳還說妳是出於報恩才跟他在壹起？他是雲松？！”
　　“難怪這個龍裔小子能離開老鎮，肯定是雲松帶出來的，躲在暗處的轉輪奴不敢對付他們，是不是？”
　　“不過這雲松是嬴氏九太保才對，他怎麽變成個小道士了？”
　　胡金子擺手道：“應該只是重名，他不是嬴氏的九太保，我真是因為他救了我家的仙兒才跟他結伴同行的，而且我可以向妳發誓，我沒看出壹點他跟嬴氏九太保相關的痕跡。”
　　“比如說修為，這修為總不能作假吧？這個雲松的修為是很差的，前些天在有藥寨借助阿細祭典才升為第三境，而嬴氏九太保個個都是人中之龍，修為不下妳我。”
　　李騰疑惑地說道：“也對，難道只是重名？如果是重名，那他也能震懾轉輪奴而從他們眼皮底下帶出壹個龍裔……”
　　“他到底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