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人面灘

　　對於水。
　　雲松壹點不慫。
　　他可以排著胸膛說，我雲松子是人身懷親水符、練過《古冶水行術》，是鬼能變水猴子、可以水下縱橫，河湖就是我家、水就是我親人，我——
　　我不大敢下這個水啊！
　　說實話，雲松不是個慫人。
　　他膽子夠大的，可是這地方的水不壹樣。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陽間的玩意兒。
　　啊嗚幽幽地問道：“妳怕了嗎？”
　　雲松誠懇的說：“我不怕，可是它害怕！”
　　他拎起了抱著自己小腿的令狐猹。
　　猹會遊泳不會潛水，下水之後會憋死的。
　　啊嗚說道：“送妳個東西。”
　　雲松感覺背上壹沈，多了個小棍兒似的東西。
　　他反手壹摸，結果是個小卷軸。
　　卷軸拉開，它上下的軸是兩根白骨，中間的空白畫卷不知道什麽材質做成，摸在手裏軟綿綿、柔韌韌。
　　看著白骨軸，雲松隱約能猜到這畫卷材質的身份，但他不能問。
　　否則得到的答案很可能會讓他膈應這東西。
　　啊嗚卻笑了起來，說道：“妳問吧。”
　　雲松嚴肅地問道：“妳能看透我的心思？”
　　啊嗚說道：“並不能，但我能感知妳的情緒，通過妳的情緒，我可以猜測出妳的壹些心思。”
　　“比如我能感知到妳的疑惑，便能猜出妳有疑問；比如我能感知到妳的心虛，便能猜出妳對我撒謊，如此而已。”
　　雲松斷然道：“不是‘如此而已’，僅僅靠感知我的情緒妳怎麽知道我來到這裏要找人？”
　　啊嗚說道：
　　“妳不是很聰明的樣子——我能感知到妳焦灼的情緒，也看到了妳在白骨觀中尋找東西的情景，最重要原因的是我看到了在妳之前有人來到這裏——還要我繼續分析下去嗎？”
　　雲松服了。
　　“我們在這裏時間不會很多，妳最好趕緊問正事，然後趕緊走。”啊嗚又說。
　　雲松說道：“那妳也不是很聰明的樣子，妳既然知道我得到這東西後感到疑惑，應當能猜到我想問它是什麽以及它有什麽用途。”
　　啊嗚疑惑問道：“妳能來到這裏，竟然不知道這是什麽？”
　　雲松反問道：“這是什麽？”
　　啊嗚沈默了壹下，說道：“妳是道門弟子，應當知道畫中仙的存在。”
　　“所謂畫中仙並非是什麽精怪鬼祟修煉有成所化，而是精怪鬼祟被封入這卷軸後所成，所以它被叫做仙中畫，可以用來封存東西。”
　　“比如這個小獸。”
　　“妳將它壹滴血點進卷軸中，把它往裏塞，它便會被封入其內，它在裏面如同睡眠，放出來後與放進去的時候壹模壹樣。”
　　雲松震驚了：“這麽神奇？”
　　啊嗚輕笑道：“妳若得到仙中筆就會知道，它們比妳想象中更神奇！”
　　雲松壹手抓過令狐猹壹手抽出小刀。
　　壹滴血甩進去，他再把令狐猹推向仙中畫，果然令狐猹逐漸消失了。
　　最終畫裏多出壹只猹。
　　雲松之前撿到的那臺機器所在的箱子開口有橡膠層，密閉能力很好，他便將短畫卷放入其中。
　　這樣他慢慢走入水裏，冰冷的水氣滲入他皮膚，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即使身懷親水符，他也感覺這水很不舒服。
　　考慮到水下指不定有什麽東西，雲松便將啊嗚從後腦勺拎了下來，用了壹根水猴子毫毛變化成了壹只水猴子，這才帶上東西入水。
　　水猴子更能適應惡劣的水文條件，他依然感覺冰冷，但已經能忍受的住了。
　　啊嗚對他展現出來的神通似乎毫無興趣，甚至沒有好奇的問。
　　雲松徹底鉆入水裏之前倒是問了它壹聲：“我入水後怎麽辦？”
　　啊嗚說道：“尋找人灘，然後再尋找蛟道。”
　　“人灘怎麽找？”
　　“等妳遇到它妳便知道了。”
　　從水面上看，這水是黑色的，但水猴子入水後，在他眼裏這水卻是透明的。
　　好像水本身就能發光，所以不影響他的視界。
　　水下很平靜，沒有任何生物，只有水底有許多水草。
　　這些水草筆直向上，纖細而漆黑，很像壹根根頭發。
　　隨著他入水，水下的平靜被打破了，諸多細長水草像彈力繩似的迅速伸長，壹眨眼功夫將他四肢和腰腹給纏住了！
　　水猴子力大無窮且金身不壞，從駁殼槍壹梭子打上去都沒把它給打死就能看出來。
　　雲松奮力揮筆甩腿，發絲般的水草紛紛斷裂！
　　剩下的用不著他再去解決，水草又跟彈力繩壹樣縮了回去。
　　水下世界重歸平靜……
　　雲松俯瞰河底、遙望四周，水草眾多，密密麻麻，不見終點。
　　但其中偶爾會有壹個地方出現空白，就像有人頭皮禿了壹小塊。
　　他遊過去壹看，茂密繁雜的頭發水草中出現壹張臉，壹張癟著嘴的大臉！
　　河底埋著壹具屍首，雲松心裏頭下意識出現了這麽個念頭。
　　然後他仔細看去才發現這不是真的人臉，而是壹塊圓形石頭，是石頭上有個逼真的人臉！
　　繼續往前還有這樣的空白之處，雲松遊過去壹看，果然又是壹個人臉石頭。
　　他就這樣通過俯瞰的方式尋找著人臉石頭，逐漸的他找到的越來越多。
　　最終這些人臉石頭多的匯聚在壹起成了壹片小石灘，石灘延綿，從水裏壹路延綿到了岸上，它們發出石灰巖般的慘白光芒，將岸上照成慘淡的白色。
　　毫無疑問，這就是人灘。
　　雲松明白了啊嗚的意思。
　　他正要落上去，啊嗚的聲音穿過水在他耳畔響起：“妳真不怕死。”
　　雖然不知道這些人面石有什麽危險，但正所謂聽人勸吃飽飯，雲松果斷浮起來，就是循著人灘上了岸。
　　上岸之後他看到了壹塊石碑，石碑上有壹列列的古怪字符，他定睛看去，然後發現壹個不認識。
　　啊嗚聲音再起：“南岸有青石，日出而沒日沒而出，其石嵌崟，方圓悉作人面形，或大或小，其分明者須發皆具，因名曰人灘也。”
　　雲松肅然起敬：“牛逼了我的哥，但是這裏石頭都是人臉啊，怎麽辦？”
　　“妳是不是傻？踩上去！水下的才危險，離開水後就不危險了！”啊嗚嘲笑。
　　雲松沖出水面上岸，腳下壹軟他心裏壹驚。
　　岸上人臉只是看起來像是石頭材質，其實跟人肉壹樣還是很軟的。
　　踩在人灘上，他感覺自己就是踩在壹張張臉上！
　　他又問道：“我的哥，蛟道怎麽找？”
　　啊嗚又說道：“等妳遇到它妳便知道了。”
　　雲松在人灘上行走，不多會後聽到有微弱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啊嗚、啊嗚、啊嗚……”
　　“誰在叫妳？”雲松警惕的問道，“什麽東西在叫妳？”
　　啊嗚：“妳是不是真的傻？這怎麽會是叫我名字，這不是小孩啼哭的聲音嗎？”
　　在這種地方聽到小孩啼哭的聲音……
　　雲松覺得還不如是聽見有人叫啊嗚呢。
　　他循聲而去，聲音逐漸清晰起來，確實是小孩啼哭的聲音。
　　隨著他走近，啼哭聲越來越多，好像藏著千百個孩童在拼命的哭叫。
　　借著人面石的余光，他隱約看到前面發聲處有東西在蠕動，看個頭看大小也像是嬰孩壹般！
　　“不是吧？”雲松頭皮發麻。
　　但等他走的更近了後發現自己純屬是嚇自己，地上蠕動的不是小孩，而是壹個個大鯢。
　　俗稱娃娃魚！
　　大群的娃娃魚出現在他面前，這些動物有大有小，身軀在地上爬過，留下壹道道粘液。
　　它們數量不知多少，反正雲松往兩邊看都看不到娃娃魚隊列的盡頭。
　　這些大大小小的娃娃魚晃晃悠悠的往前爬，叫聲此起彼伏的響著。
　　不過雲松不害怕。
　　說起來有點尷尬，他記得娃娃魚挺大補的，以至於吃到國家不允許再吃野生娃娃魚。
　　所以大補之物有什麽好怕的？
　　雲松正琢磨著怎麽能帶幾個娃娃魚回去整壹整，然後聽多了娃娃魚的叫聲他開始感覺不對勁。
　　他聽到的不光是動物的叫聲，就是有嬰兒的哭泣聲！
　　而且在諸多而繁雜的啼哭聲中，他隱約的聽到了‘媽媽、媽媽’的喊聲。
　　也可能是‘哇哇’聲讓他錯聽了。
　　啊嗚的聲音響起：“快走吧，再留在這裏，妳也要變成它們了。”
　　雲松順著娃娃魚往前走，啊嗚又說：“別在外面走，與它們壹起走。”
　　“為什麽？”
　　“因為我還想讓妳送我回家鄉。”
　　雲松理解了他的潛臺詞。
　　要是不聽啊嗚的話他會死在這裏。
　　他忍著不舒服的感覺混進娃娃魚群裏，娃娃魚多但沒有多到擁擠的地方，地上還是有很多空隙的。
　　雲松挑著空隙走，走了壹會後看到前方路的兩邊出現了壹個鼓起。
　　就像是壹個墳包。
　　實際上這就是墳包。
　　他隔著遠了看的時候還沒什麽，等他到了近前墳包上出現了人。
　　這人壹襲青色長衫坐在了墳頭上，然後低著頭背對著他。
　　雲松身上又出現了被人凝視的感覺。
　　他感覺墳頭上的這鬼雖然背對著他，卻是低頭在用余光偷偷的窺探他。
　　啊嗚說道：“它想留下妳。”
　　雲松問道：“它是什麽？”
　　“妳差點成為的東西。”
　　“它是不是鬼？”
　　“是。”
　　“妳覺得它跟現在的我比，誰厲害？”
　　“妳厲害，它不厲害。”
　　雲松的心突然就野了。
　　他說道：“我準備弄死它！”
　　啊嗚壹楞。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上年紀導致聽力有問題了。
　　雲松重復道：“我要弄它，妳也知道我是個道士，道士跟這些鬼勢不兩立！”
　　啊嗚遲疑地說道：“我看妳不像是這麽有正義感的人。”
　　“那妳看錯了。”雲松向這鬼走去，“我超有正義感，特別是在鬼的實力不如我的情況下。”
　　他要打鬼搞點陰氣賺壹筆。
　　這叫摟草打兔子，下雨天打孩子，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就在他離開娃娃魚群之後，他面前的場景變了。
　　不是壹個墳包，也不是壹個鬼。
　　是壹個接壹個的墳包、壹個接壹個的鬼！
　　墳包向前、向四周蔓延，數不勝數！
　　坐在墳頭上的鬼也數不勝數，都是低著頭背對著他，用余光悄悄窺探著他。
　　雲松楞住了。
　　他默默的告訴自己：這波肥了。
　　就是容易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