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3章 深藏不露

　　蘇曼尼竟然被宋大眼壹棍子掄爆了腦瓜，裏面的事物像漿糊壹般炸飛出來，死得不能再死了。瞬時間，山谷中的戰鬥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吆喝聲、喊殺聲、兵器碰撞聲，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呼呼的谷風，還有冰川上空的飛鷹在悠閑地盤旋。

　　壹眾黑袍和白袍武士呆呆地盯著蘇曼尼爛了半邊腦袋的屍體，壹時間竟茫然不知所措，而巴布爾則又驚又喜，握刀的手都微微抖動起來，估計是太過激動了。

　　“殺死他，給蘇曼尼王子報仇。”此時，那些黑袍死士和白袍親衛終於反應過來，也不知是哪個發出了咆哮，瞬時所有人都懷著滿腔怒火撲向宋大眼。

　　宋大眼肩頭中了壹箭，拔出箭後，此刻鮮血都浸透了半條手臂，但是他夷然不懼，左手提刀獰聲大笑道：“來吧，老子殺壹個夠本，殺兩個有賺！”

　　眼看宋大眼就要被幾十把兵器剁成肉醬了，忽聞馬蹄聲急促而來，嘣嘣嘣嘣……壹連串如同裂帛的弦響，利箭像雨點般激射而來，沖在最前的十幾名黑袍死士和白袍武士當場被射殺。

　　宋大眼愕了壹下，猛然轉頭望去，只谷口方向正有數十騎兵急馳而來，這些人騎射功夫十分了得，壹邊策馬飛奔，壹邊開弓射箭，當他們抵達近前時，蘇曼尼麾下的武士已經被射殺得壹個都不剩了。

　　這支騎兵馳到近前翻身落馬，為首者快步奔向巴布爾，見到後者並無大礙，這才松了口氣道：“真主保佑，殿下安然無恙！”

　　巴布爾拍了拍肩膀喜道：“烏斯兄弟，妳總算來了。”

　　這名叫烏斯的男子也是壹副波斯人的長相，他歉然地道：“河谷那邊有壹處發生了坍塌，耽擱了半天，所以屬下來遲了，好在殿下沒事，否則屬下百死莫贖，對了……”

　　巴布爾輕咳了壹聲打斷了烏斯，嘆了口氣道：“蘇曼尼親自來了！”

　　烏斯愕了壹下，目光飛快地掃過宋大眼，問道：“蘇曼尼……竟然親自追殺至此，他現在何處？”

　　巴布爾指了指宋大眼道：“被這位宋大眼兄弟殺了。”

　　烏斯眼前壹亮，飛快地奔到蘇曼尼的屍體旁查驗了壹番，證實死者確是蘇曼尼後，不由面露喜色，撿起那根熟銅棍行到宋大眼跟前，贊道：“這位兄弟好大力氣，這銅棍怕是有五六十斤吧。”

　　宋大眼眼中閃過壹絲訝意，此人能單手拿起自己的熟銅棍，看來臂力也不弱，他把大馬士革寶刀收歸鞘，然後從烏斯手中接過熟銅棍，淡問道：“妳是誰？巴布爾的手下？”

　　烏斯又愕了壹下，因為宋大眼說的是明國語，他壹開始見宋大眼的眼睛是藍色的，還以為他也是波斯人呢。

　　巴布爾連忙介紹道：“烏斯兄弟，宋大眼兄弟是王大家的保鏢，大眼兄弟，他叫烏斯，是本王子的朋友，是特地來接應的。”

　　宋大眼不由暗暗奇怪，他雖然不是很懂波斯語，但波斯語是中亞地區使用最廣泛的語言，譬如莫臥兒皇朝的上層官方語言也是波斯語，在這種語言環境下遊歷了壹年多，即使是再無語言天賦的人，也能說上幾句“散裝”的日常用語。

　　所以剛才烏斯在巴布爾面前自稱“屬下”，宋大眼還是聽得明白的，偏偏此時巴布爾又說烏斯是他的“朋友”，那倒是怪了，要知道波斯人的等級觀念比大明還要來得嚴重，甚至還有大量的奴隸存在，說是半奴隸半封建社會也不為過。

　　不過，宋大眼是個粗人，僅僅覺得有些奇怪而已，並沒有想過去深究，正好此時王翠翹和二牛他們走了回來，應該是見到安全了，所以沒有繼續往山上面逃。

　　“王大家，妳沒事吧？讓妳受驚了！”巴布爾立即迎了上前，關心地問。

　　王翠翹搖了搖頭柔聲道：“小女子沒事，倒是殿下妳受傷了，趕緊包紮才是。”

　　巴布爾故作輕松地道：“皮外傷罷了，並不礙事，這次多虧了大眼兄弟啊，噢，差點忘了，大眼兄弟中了壹箭，來人，快給大眼兄弟包紮治傷。”

　　很快，宋大眼和二牛的傷口都包紮好了，兩人都皮糙厚肉厚的，倒是還挺得住，不過那些老兵則有些慘，本來十六人，死了七個，重傷三個，其余全部帶輕傷，重傷的三個也沒能挺住，不到半天便相繼死去，這高原上氣溫低，空氣稀薄，體質弱壹點都難熬，更何況是重傷者？

　　話說當初徐晉壹共給王翠翹安排了十八名老卒當護衛，這三年壹路行來，先後有兩名老卒意外害病死掉了，如今壹次性死了十個，便只剩下六人了。

　　在山邊選了壹處地方安葬完十名老卒，王翠翹不由傷心地掬了壹把眼淚，心裏充滿了內疚。盡管這些老卒當初是自願隨行護送的，也給了每月十兩銀子的重酬，但他們終究是為了自己而客死異國他鄉的，更何況三年多的相處，大家早就情同家人壹般了。

　　王翠翹越想越傷心，把包裹得密密實實的頭布解了開來，露出了壹頭青絲，還有那張絕色傾城的俏臉來，瞬時把巴布爾和烏斯等人都看目炫神迷！

　　這也難怪，就連兩世為人的徐晉都承認王翠翹是他所見過的女人中，最漂亮的壹個，唯壹在容貌上能打九十五分的女子，她的美，能醉人心魄！

　　“真主啊，世間竟然有此等尤物，難怪巴布爾殿下對她如此著迷。”烏斯內心禁不住驚嘆道。

　　此時，只見王翠翹立在壹眾老卒的墳塋前，谷風吹亂了她的壹頭青絲，珠唇輕啟，唱曰：“青春受謝，白日昭只。春氣奮發，萬物遽只。冥淩浹行，魂無逃只。魂魄歸來！無遠遙只。魂乎歸來！無東無西，無南無北只……”

　　這壹曲《招魂》唱完，王翠翹再次淚灑衣襟，二牛等人情不自禁地大哭起來，就連聽不懂明國語的波斯武士亦黯然神傷，這歌聲實在太有感染力了！

　　王翠翹在音律方面的天賦本來就極高，經過這三年多的遊歷，她在音律方面的心得體會越發的深刻了，唱功更是越發的爐火純青，此刻由情所發，壹曲《招魂》唱得是肝腸寸斷，簡直是聞者傷心，聽者垂淚！

　　曲聲罷，四野皆寂，王翠翹拿過婢女秋雁手中的酒囊，將其中的酒水全傾瀉在地上，泣聲道：“諸位叔伯兄弟，翹兒帶妳們回家了，魂歸來兮！”

　　“兄弟們，壹起回家！回家嘍！”六名老卒扯開喉嚨大叫，回音在山谷中反復回響。

　　巴布爾嘆了口氣，行到王翠翹面前輕道：“翠翹姑娘，人死不得復生，節哀吧！”

　　王翠翹轉過身去擦掉眼淚，重新將頭布包裹嚴實，這才回轉身來道：“巴布爾王子殿下，這壹年來承蒙您的照顧，如今已經進入葉爾羌汗國的地界，便不勞煩妳再遠送了，不如就此別過吧！”

　　巴布爾臉色微變，連忙搖頭道：“此處雖然已經進入了葉爾羌汗國地界，但到大明京城尚有萬裏之遙，如今妳的衛士所剩無幾，大眼和二牛兄弟還受了重傷，本王子如何放心得下妳獨自上路呢，還是讓本王子再送妳壹程吧。”

　　王翠翹聞言不由猶豫了，葉爾羌汗國雖然不是大明的敵對國家，但難保路上沒有山賊強盜什麽的，如今老卒只剩六人，又人人帶傷，尚若有個意外，那真是萬劫不復。

　　“唉，都怪本王子，當初要不是本王子邀請王大家去波斯，也不會發生這種事，翠翹姑娘，就讓本王子再送妳壹程吧，至少把妳送到嘉峪關，到了大明的地界，本王子才放心得下。”巴布爾誠懇地道。

　　秋雁連忙附和道：“小姐，為了安全起見，還是讓巴布爾王子殿下護送咱們壹程吧。”

　　王翠翹看了壹眼全是傷的老卒，只得無奈地道：“好吧，那便麻煩王子殿下了，不過倒是不用送到嘉峪關，至喀什即可。”

　　巴布爾喜道：“不麻煩，別說送到喀什，只要翠翹姑娘願意，巴布爾壹輩子為奴為仆也是願意的。”

　　又來了，王翠翹很是無語，正容道：“巴布爾王子殿下，翠翹已是有夫之婦，請妳莫要再說這些話語，否則翠翹只好讓妳離開了。”

　　巴布爾尷尬地笑了笑：“在下唐突了，王大家勿怪。”

　　這時烏斯走了過來，神色復雜地瞟了王翠翹壹眼道：“巴布爾殿下，就快天黑了，咱們得馬上離開這裏，否則晚上會很難過。”

　　巴布爾點了點頭，又對王翠翹介紹道：“王大家，他叫烏斯，我的朋友，是專門從喀什趕過來接應咱們的，他對道路很熟悉。”

　　王翠翹打量了烏斯壹眼，福了壹禮道：“謝謝烏斯大哥。”

　　“呵呵，王大家客氣了，叫我烏斯就行，早就聽說過妳的大名，今日壹見，驚為天人！”烏斯用明國語道，竟然十分地道。

　　王翠翹眼中閃過壹絲訝意，彼此雙寒暄了幾句便上路了，沿著河道壹路往東北方面而行。

　　出了河谷，地勢越走越低，也越來越平坦，天黑之前，大家終於來到了壹處村莊安頓下來。

　　夜深了，壹輪明月高掛，高原上的月亮顯得特別大，特別的明亮，仿佛觸手可及。

　　巴布爾閃身出了門，烏斯似乎早就在外面候著了，兩人壹言不發地往院子外面行去，最後來到壹條溪邊停下。這條小溪是高原上的冰川融水形成的，水質清澈，淙淙而流，明月倒映其中，碎作千萬！

　　撲通壹聲，烏斯毫無征兆地跪倒在地上道：“王子殿下，屬下該死，屬下來遲了，差點令王子殿下遭遇不測。”

　　巴布爾背著雙手站在溪邊，面色冷沈地盯著溪中的碎月，冷道：“妳確實該死，今日若不是那宋大眼，本王子恐怕已經死在蘇曼尼手下了。”

　　烏斯面色慘白，跪伏在地不敢吭聲。

　　良久，巴布爾才冷冷地道：“念在事出有因，這次便饒過妳，下次若再有失誤，那便別怪本王子辣手無情，起來吧！”

　　“謝殿下不殺之恩！”烏斯暗暗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站起來，直覺告訴他，這次之所以能逃過懲罰，應該是跟那個明國女子王翠翹有關，殿下顯然不想那女子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記住，以後在本王子面前不要自稱屬下，咱們是朋友，妳只是收到我的求助後，從喀什趕過來接應我的。”巴布爾冷道。

　　烏斯心中壹動，果然如此，看來殿下確實對那個王大家動了真心，不願對方覺得他深機如此深沈。

　　“是！”烏斯恭敬地答應了壹聲，又小心翼翼地道：“巴布爾王子殿下，其實屬下覺得，您此刻更應該馬上趕回大不裏士。”

　　巴布爾冷冷地道：“本王子自有分寸，不必妳羅嗦。”說完從懷中取出壹封信轉身遞去，續道：“妳馬上派人把信送回大不裏士，務必交到我父親手裏。”

　　烏斯恭敬地雙手接過信件：“屬下遵命。”

　　巴布爾冷笑壹聲：“蘇曼尼這自以為是的蠢貨，竟然親身追殺到蔥嶺，如今被幹掉了，父親便只剩下我這個兒子了，王位除了傳給我，還能傳給誰？這老頭子的身體還算硬朗，再活個兩三年應該不成問題，本王子完全沒必要急著回去，只要讓他知道蘇曼尼已經死了就行，回頭他自己也會急著找本王子回去繼承王位。”

　　烏斯滿眼敬服地道：“殿下英明，嘿，蘇曼尼設計殺殿下，誰知卻中了殿下的計中計。”

　　巴布爾眼中閃過壹絲自得，淡道：“蘇曼尼雖然狡詐，但有壹個毛病，那就是太過自大，本王子料定他壹定會親自追來，哼，只要他敢追，那離死期就不遠了。”

　　“呵呵，若論手段才智，蘇曼尼連給殿下妳提鞋都不配啊！”烏斯恭維道。

　　巴布爾揮了揮手：“行了，妳且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