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1章 先下手為強 五

　　明朝中後期，全球開始進入小冰河時代，冬季相對漫長而寒冷，北方的雪下也十得更早更頻繁，即使是江浙壹帶，十月（農歷）飛雪也是常事，甚至連兩廣地區，冬天也會下大雪，非常之變態。
　　嘉靖四年十月初六淩晨，京城上空的雪越下越大，從零星的雪屑變成了紛揚的大雪，西北風在歇斯底裏地怒吼著。
　　此刻已接近醜時，費閣老的書房還亮著燈，盡管房間內擺放了兩只火爐，但嚴寒還是讓人覺得手足發麻，臉皮和耳朵也是冷嗖嗖的，呼氣成霧。
　　楊壹清側耳傾聽了壹會窗外的風雪聲，打了呵欠，捋須微笑道：“天公作美，這壹場風雪倒是及時。”
　　徐晉點了點頭，這壹場風雪確實很及時，因為大風大雪是很好的掩護，只是辛苦了連夜趕路的神機營眾將士了，但願壹切平安。
　　徐晉、楊壹清和費宏三人是圍著書案而坐的，書案上攤開了壹幅圖，正是京城的平面構造圖。魏國公徐鵬舉離開後，三人已經商量了壹個多時辰了，如今所有計劃都已經敲定，接下來便是執行了。
　　“子謙，這樣子會不會太過冒險了？”費宏皺著眉，有點不放心地道。
　　楊壹清畢竟是七十多歲的老頭，熬到現在顯然有些精神不濟了，又打了個呵欠，老眼渾濁地插嘴道：“徐子謙此法確實有些冒隊，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好值此時機把京中的魑魅魍魎壹網打盡。”
　　徐晉胸有成竹地道：“門生明日便秘密入宮見皇上，確保所有安排得到落實，以保證萬無壹失，費師且放心，最遲後天下午，王公將率二十萬大軍抵達京城。”
　　費宏點了點頭不再多言，打仗並非他所長，便交給徐晉和楊壹清好了，這兩位都是身經百戰的常勝將軍。
　　……
　　朝陽門位於內城的正東方向，由十二團營的振威營負責鎮守，而坐營都督正是魏國公徐鵬舉。
　　魏國公徐鵬舉是個富貴閑人，壹門心思都在做生意賺錢上，雖然是振威營的坐營都督，但平時基本不理營務，壹年到頭也不入幾次營地。不過今晚，徐鵬舉卻是冒著大風大雪來到了朝陽門，並且登上了城樓，就在城樓中壹邊烤火，壹邊等候。
　　城頭上的風雪更大，西北風像鬼哭狼嚎似的，魏國公徐鵬舉渾身貂毛狐裘，活像壹只蜷縮成球的狗熊，身邊擺了三只火盆，依舊冷得瑟瑟發抖。
　　大晚上的被徐晉“請”到城頭，徐鵬舉卻不敢有任何怨言，因為他有預感，徐砍頭秘密潛回京城，估計京城之中很快就會有壹場腥風血雨了，也不知多少人要人頭落地了，而值得慶幸的是，這顯然不關他魏國公的事，畢竟徐晉找他“幫忙”了，所以，在城頭上風涼水冷地待上壹天，對他來說未必不是壹件好事！
　　時間壹分壹秒地過了，約莫醜時末，城外終於傳來了動靜，未等徐鵬舉有所動作，壹只鋥亮的大光頭便走了進來，正是徐晉的親兵隊長趙大頭，他對著徐鵬舉拱了拱手道：“神機營的弟兄已至城外，有勞國公爺下令開城。”
　　徐鵬舉點了點頭，出示令牌命振威營打開城門放行。
　　城門已經被冰雪凍住了，守軍折騰了近半炷香時間，朝陽門的城門才總算緩緩打開，壹支彪悍的騎兵頓時從風雪中靜靜地開了進來，赫然正是神機營的三千悍卒，還有三千騎江西軍，壹共六千余人馬。
　　神機營自是由王林兒帶隊，而江西軍則是余林生帶隊，余林生同樣是曾經跟隨徐晉出生入死的老部下了。
　　眼前這三千江西軍與神機營壹般，人人都配備了壹桿發槍，這些發槍都是王守仁從南京軍器局帶來了。為了這次入京勤王，老王幾乎把南京軍器局都搬空了，除了剛剛制造出來的八千桿發槍，還有三百門全新的佛郎機炮也帶來了，另外還有各式火器不計其數。
　　王守仁顯然也明白，光靠數量上的優勢是難以戰勝戰力強大的韃靼騎兵，必須充分發揮火器的優勢，所以他把能用的火器都搬來了。
　　或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今晚這場大風雪把城外遊走巡邏的韃子探馬都逼回了營地中躲避，所以神機營和江西軍得以順利潛入城中。
　　神機營和江西軍的六千人馬潛入城後，王林兒立即下令控制了朝陽門，從振威營手中接過了城防，振威營所有將士，包括魏國公徐鵬舉在內都不得擅自離開朝陽門。
　　……
　　十月初六壹早，雪停了，大地壹片銀裝素裹，天空竟然藍得出奇，只是天氣尤寒。這壹夜的風雪肆虐，宮裏宮外均積雪過膝。
　　壽寧宮，太監宮女們正忙碌著清掃庭院和走廊中的積雪。永福公主和永淳公主壹大早便起床向母親蔣太後請安了，兩位公主今日均穿上了正式的公主服裝，容貌俏麗，膚白如雪，儀態萬方，宛如壹對璧人。
　　看著眼前這壹雙美麗的女兒，愁眉不展的蔣太後才稍稍露出了歡顏，命宮人傳膳，然後與永福和永淳二人共進早餐。蔣太後明顯胃口不好，只是吃了幾口小米粥便不吃了，眼神不時往門外飄。
　　永福公主聰慧，自然明白母親在擔心什麽，輕道：“皇上也該下早朝了，估計不用多久就會過來向太後請安。”
　　蔣太後嘆了口氣道：“今天是韃子給出的最後期限，也不知皇上是怎麽回復韃子的。”
　　永淳公主兩條柳眉生動地挑了挑道：“那還用說，皇兄肯定是嚴厲拒絕了韃子的無禮要求了，蠻夷之國還想娶我大明公主，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異想天開！”
　　“唉，要是韃子十幾萬大軍發動攻城，該如何是好呢！”蔣太後憂心忡忡地道。
　　作為母親，蔣太後自然不願把女兒送去和親，但她更擔心大明江山陷落，兒子成為丟掉江山的千古罪人，假如沒有勤王兵馬，她估計會選擇韃靼妥協。
　　永福公主心中五味陳雜，咬了咬櫻唇輕聲安慰道：“母後，假如和親能保住大明江山，永福願意嫁給那個博迪大汗。”
　　“胡說八道！”永福公主話音剛下，便見嘉靖帝朱厚面帶怒色地走了進來。
　　“參見皇上！”壹眾宮女太監連忙跪倒行禮。
　　永福和永淳公主也站起來福身行禮道：“見過皇兄！”
　　“免禮！”朱厚擺了擺手，又向蔣太後行禮，這才板著臉教訓道：“永福姐姐。不和親，不割地，不賠款，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太宗立下的祖訓，難道妳忘了。朕雖然不俏，亦做不出這種有為祖訓，而且喪權辱國的事來，還請永福姐姐莫要再羞辱朕。”
　　永淳公主吐了吐舌頭，永福俏臉脹得通紅：“皇上教訓得是，永福在此向皇上賠不是。”
　　蔣太後見到兒子如此有骨氣，既欣慰又糾結，想說壹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最後話到嘴邊還是吞了回去，微笑道：“皇兒有此誌氣甚至好，永福亦是為大明的江山社稷著想而已，皇兒千萬莫要生她的氣。”
　　朱厚嘆了口氣道：“朕哪裏是生永福姐姐的氣，朕是生自己的氣啊，都怪朕自以為是，不相信徐晉的話，以至招至今日亡國之大禍，壹切都是朕的錯！”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皇上快別自責了，如今之計是準備好如何應對韃子的進攻，等候勤王兵馬到來。”永福公主連忙安慰道。
　　朱厚聞言精神壹振道：“昨夜壹場大雪，真是天佑我大明，現在城墻結了冰層，猿猴難攀，韃子要攻破內城便難上加難了，最遲明日下午，徐晉便會率大軍抵達，到時京城可保無虞！”
　　蔣太後聞言喜道：“如此甚好，天佑我大明！”
　　這時，壹名小太監走了進來稟報道：“太後，禦用監的黃公公來了，帶來了十只蜂窩煤爐，說是太後吩咐要的。”
　　蔣太後愕了壹下：“哀家沒有要蜂窩爆爐啊，也罷，既然送來了，就讓他拿進來吧，正好天氣也冷。”
　　片刻之後，太監黃錦便領著十名太監進來了，這些太監每人都提著壹只蜂窩煤爐。
　　話說黃錦當初由於薛冰馨被查出是安化王之女的事，差點被嘉靖下令杖斃，幸虧他機靈才撿回壹命，後來徐晉鹹魚翻身，黃錦也恢復了禦用監太監的職位。
　　“參見皇上、太後和兩位公主！”黃錦進來後撲通的跪倒在地。
　　然而，這時朱厚這小子卻像中了定身咒似的，眼直直地盯著黃錦身後那名英俊的太監。
　　這名“太監”手裏提著壹只蜂窩煤爐，臉上帶著熟悉的微笑，分就是徐晉啊！！
　　徐晉脫掉太監的帽子，把蜂窩煤爐放下，壹撩衣服下擺跪倒在地上，朗聲道：“臣徐晉，參見皇上，太後，兩位公主！”
　　“啊！”永福和永淳掩住了小嘴輕呼出聲，蔣太後亦是傻了眼。
　　朱厚臉色脹得通紅，壹個跨步上前把徐晉扶起，幾乎是掐著後者的脖子激動地道：“徐卿……真的是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