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壹章 星空詭面

　　“什麽情況？”
　　“快點，操控室裏人呢？去哪了？”
　　壹陣嘈雜的腳步聲回蕩在空蕩的大樓裏，幾個穿著制服的人焦急地沿著走廊，沖入了操控室。
　　而程林則逆著人流，快步走出了大樓。
　　然後回頭又看了眼身後那臺遮天蔽日的深空天線。
　　眼神莫名、復雜。
　　旋即不再多想，快步跑出了這片區域，重新來到了公路上，那輛沒有司機操控的幽靈出租車仍舊靜靜停在那裏。
　　仿佛在等待他。
　　程林拉開車門，坐在了後座上，然後就聽到發動機啟動的聲音，很快的，汽車發動，沿著公路迅速遠離，饒了個圈子，重新向市區行駛。
　　至於那架天線則迅速消失在了程林的視野裏。
　　“呼……”
　　全身放松地倚靠在座椅上，程林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吐出壹口氣。
　　第四部分的任務已經完成。
　　第五段任務則遲遲沒有給他提示。
　　從早上隱身，搭車抵達桃源機場，來到這座整個夏國最東邊的地級市，再乘坐幽靈出租車抵達深空天線處，發射信號。
　　這整個過程都與前兩次大相徑庭。
　　截止目前，文明的走向似乎仍舊並未發生改變，他壹口氣做了四段任務，也不過是向宇宙發出了壹段無線電波。
　　顯然，真正的推演內容尚未到來。
　　“我現在做的這些，更像是壹種……鋪墊，恩，鋪墊。”
　　程林心中思索道。
　　然後，他又想起了那段無線電波的內容，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妳好……程林……所以說我向宇宙中廣播的這壹句話是在向我自己問好？打招呼？莫名其妙！這根本毫無意義嘛！”
　　程林睜開眼睛，深感困惑。
　　“不對，也並不是毫無意義，我這段電波是用那臺天線發射出去的，很大可能會有信息存留，
　　而且，雖然說發射的應該是長波，而非短波，
　　但是我也不能完全確定其不會被地球上其他的望遠鏡接收到，
　　這塊的知識我還是知道的太少……
　　而且，也不清楚這段電波是如何編譯的，如果被破譯出來會發生什麽？
　　先不考慮國外，就說國內政府，
　　壹旦他們得知有人通過天線向宇宙發出了‘妳好，程林！’這句話，
　　那會如何？
　　他們肯定會聯想到前兩個投影，然後進行追查！”
　　程林雙手無意識地握在壹起，摩擦著，眼中滿是思索之色：
　　“此前投影出現人名，他們或許就嘗試過解析，
　　但是因為邏輯鏈條的不成立，他們難以將其與我聯系起來，
　　除非那些大人物開了上帝視角，
　　但這次卻不同，
　　我突然從第九院消失，肯定會被關註到，
　　然後駱老師也知道有隱身人搭了她的車，
　　並且在桃源機場附近下了車，
　　從桃園機場到嘉木斯這段航程雖然沒有留下痕跡，
　　但是幽靈車……
　　壹輛看不到司機和乘客的出租車從機場跑到深空天線，
　　這壹路上可是被公路上的攝像頭拍了個遍，
　　壹旦這些線索聯系在壹起，很容易就能推導出我有問題，
　　甚至是猜到是我發出了這段信號……
　　唔，會不會被誤解為我在向世界挑釁？”
　　程林壹時間思緒紛雜，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不過好在這壹切都是推演，等推演結束這些都會消失，
　　所以說就算全世界都知道了這事是他幹的，
　　又如何？
　　等推演結束，哥們就溜了！
　　愛誰誰！
　　想著這些，程林嘴角微微上翹，莫名覺得有些刺激。
　　而就在這時候，他發現出租車的玻璃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時間又加速了麽……”
　　他喃喃道，用壹種讓自己很舒服的姿勢倚靠在座椅上，靜靜看著窗外。
　　幾秒後，他發現模糊消失，車窗外，竟仿佛飄起了雪。
　　是的，雪。
　　從車窗向外看去，世界都變成了白色，天也全黑了下來，按照東北冬天的時間看，現在大概是晚上六七點鐘。
　　雖然是黑夜，但借著車燈，程林還是能看清公路兩旁的皚皚白雪。
　　遠處的山峰在夜色中呈現烏青色，積雪將世界妝點成銀裝素裹，很是妖嬈。
　　如鵝毛般的雪花在空氣中飄舞，被車燈照耀成壹片金黃色。
　　壹種濃郁的靜謐感油然而生。
　　很快的，雪似乎停了下來。
　　再然後，車窗又閃了下，仍然是黑夜，但路面上的雪似乎比之前薄了壹些。
　　車輛也不再是處於無人的郊外。
　　而是在城市內的某條主幹路上緩緩行駛著。
　　“滴～滴滴～”
　　“滴～滴滴滴～”
　　道路上，車輛有些擠，兩側是亮著燈的高樓建築，以及流光溢彩的廣告牌，路面的雪被清掃了，變得濕滑，烏黑，宛如剛被水洗過。
　　程林看到對面的壹輛車裏，壹對開車的情侶穿著情侶款的羽絨服，正笑呵呵地說著什麽。
　　或許是發現了他的註視，那男人扭頭看了眼程林。
　　然後……
　　瞪了他壹眼，並隔著兩層車玻璃，沖他說了句什麽話。
　　看口型，似乎是壹句“妳瞅啥？”
　　唔，這人似乎誤會了什麽。
　　“恩？他能看見我？”
　　程林心裏第壹個念頭竟然是這個。
　　自己不是隱身了麽？
　　難道已經解除效果了？
　　這裏是哪？還是在嘉木斯麽？或者是別的地方？
　　【時光總是匆匆，如指縫裏的水，抓握不住，距離妳入侵中控電腦，向宇宙廣播已經過去了壹年半】
　　果然是時間加速了。
　　“糾正妳壹下，入侵電腦的是妳，不是我。”程林認真道。
　　【……在這壹年半的時間裏，世界依舊和平，對於妳的消失，在某些領域產生了壹些動蕩，但也僅此而已】
　　【即便是全世界最有權勢的人，也無法追查到壹個消失的人的蹤影】
　　【呵呵，人們總是那樣健忘，僅僅壹年半，人們便幾乎將曾經出現過的投影遺忘幹凈，在這個信息洪流挾裹的時代裏，每個人的記憶都只有七秒】
　　“啪啪啪。”
　　程林象征性鼓了幾下掌，然後示意它繼續。
　　“嘎吱！”
　　制動聲音響起，沒有司機的出租車忽然拐入壹個胡同，然後停了下來。
　　程林沒等它催促，便自覺地打開了車門。
　　唔……有些冷……
　　此刻顯然是冬季，尤其還是在這個夏國最北部的省份裏，氣溫尤其低。
　　好在風並不大，但饒是如此，身上還穿著夏季學院校服的程林依然是渾身哆嗦了下，裸露在外的皮膚起了壹層疙瘩。
　　胡同裏沒有人。
　　程林看了眼自己的穿著，認為這樣出去恐怕會很引人註意。
　　想了想，轉身拉開了安全屋的房門，重新返回宿舍。
　　幾分鐘後，寂靜無人的小巷裏，程林的身影憑空顯現出來。
　　他換了壹身冬裝，通體黑色的羽絨大衣，將他整個人包裹了起來。
　　“這樣就正常多了。”
　　程林輕輕壹笑，邁步走出了胡同。
　　來到了大街上。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麽日子，很是熱鬧，車來車往的，沿街的店鋪燈火通明，走了幾步，還能看到路邊的壹些殘留的紅色的鞭炮皮。
　　“過完年了麽？”
　　程林想著這些，就看到地面上再次出現了引路的光標。
　　他壹言不發，按照光標的指示行走，壹路上迎面撞上來的人都會看他壹眼，顯然，隱形效果的確已經消失了。
　　壹路行走著，程林也根據壹些招牌確定了自己仍舊在嘉木斯市裏。
　　至於時間麽……看了眼手機。
　　“啊，今天正好是正月十五啊。”
　　正月十五，元宵佳節。
　　家人團圓的日子。
　　往年的元宵節都還沒有開學，程林就會自己做壹頓飯，然後打開電視，播放些相聲小品之類的節目，然後自己壹個人過節。
　　小品只有過去的才好看，最近幾年的他都不愛看，主要是那些節目都壹個個憋著壞，想要觀眾感動，要觀眾哭。
　　就是不讓人笑。
　　相聲還好些。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程林雙手插在衣兜裏，慢悠悠地沿街行走。
　　很快的，他到達了終點。
　　竟然是松花江畔！
　　或許是因為過節的原因，江畔此刻有不少人，大都是壹家幾口在壹起，或者情侶，或者朋友，還有壹些小攤販，小推車上都掛滿了彩燈，姹紫嫣紅的。
　　遠處還有壹個不知道什麽的牌坊，燈火通明，紅色黃色等等明艷的色彩在黑夜中飄動。
　　此刻，江邊還有壹群人蹲著不知道幹嘛，正疑惑間，忽然耳邊響起壹連串悠鳴。
　　“咻咻咻！”
　　壹道道光彩驟然拔地而起，宛如流星，奔入夜空。
　　然後等到達了某個高點，倏然停住，砰的壹聲爆開，爆開大團大團如錦繡繁花般的焰火！
　　“砰！”
　　“啪！”
　　“劈啪！”
　　黃色的、綠色的、紅色的、白色的……五顏六色的火束在夜空中爆開，化成燦爛的，熱烈的，張揚的、絢爛的花朵。
　　整個冰冷單調的夜空都絢麗了起來，溫柔了起來！
　　“哇！放煙花啦！”
　　“麻麻，快看！妳快看呀！”
　　“手機呢？老公，手機呢？快給我拍壹張！”
　　“霍，這個漂亮！”
　　江畔的人們忽然間集體地擡起頭來，稚嫩的孩童興奮的歡呼聲，女人的喊聲，男人的交談聲，攤販叫賣聲混雜在壹起，寒冷的夜空仿佛瞬間溫暖如春。
　　程林靜靜地，孤獨地站立在人群中，仰頭欣賞著那大團大團的焰火。
　　他的臉龐被照亮，眼眸中倒映出那些多姿的色彩以及焰火背景上，那錦緞般的夜幕，以及漫天繁星。
　　今天的夜色真的很好。
　　繁星閃爍著，天空明凈，星辰靜靜地，幽幽地點綴在漆黑背景上。
　　每壹次閃爍都能看得清楚。
　　而那輪明月更是美麗。
　　正月十五的月亮是最圓潤的，她的光輝是如此美麗，清冷，那亙古以來便始終朝向地表的月面上，淺淺的陰影那麽清晰。
　　她的倒影沈在松花江水裏，隨著水波而不時顫抖。
　　偶爾還會破碎成無數光斑。
　　【妳站在江畔，欣賞著焰火，以及明月，內心壹片寧靜，然而相比於短暫的煙火，星辰卻更加恒久壹些，並且包含著許多奧秘】
　　【據說地面上的人最多就只能看到月亮的59％，卻永遠無法窺得月球的背面】
　　【就如同人類觀察宇宙般，鏡頭裏觀測到的永遠只是真實的壹部分，而更多的隱秘則無法探明】
　　【宇宙中常有人類無法猜度的強大生命，他們同樣屬於奧秘的壹種】
　　【自打人類發明出無線電起，便已經開始向宇宙中傳遞信息，卻始終未曾得到回應】
　　【然而，誰又能保證這種情況會恒久持續下去呢？】
　　腦海中的信息停下了。
　　程林的目光卻變得幽冷而疑惑。
　　他臉上的那壹絲笑容不知何時已然斂沒，整個人只是站在那裏，仰頭，死死地盯著夜空。
　　不知何時起，那些閃爍的星辰中的壹部分，忽然變得明亮起來。
　　顏色也從白，轉為了緋紅。
　　那些緋紅的星辰以整片夜空為背景，勾勒出壹個宏大的，橫跨銀河的輪廓。
　　初始，那輪廓還看不出是什麽。
　　但隨著那輪明亮的滿月也染上了猩紅，成為了壹輪血月之後，輪廓清晰了很多。
　　又過了幾秒，那輪緋紅之月竟恍惚間分裂出另外壹個自己。
　　以銀河為中垂線對稱分布。
　　天上出現了兩個月亮。
　　她們就好像壹雙眼睛，猩紅的眼眸，在俯瞰這大地。
　　而當這眼睛徹底清晰了，那周圍的壹圈星辰構成的輪廓也壹下子鮮活了起來。
　　“臉！”
　　程林眼睛猛然瞪大，呼吸急促！
　　他看出來了，那由兩輪月亮與眾多星辰組合成的圖案，赫然是壹張人的臉！
　　或者說更像是壹張紅色的面具！
　　壹張無比巨大的，比地球還要巨大許多許多倍的星空詭面！
　　血月是他的眼眸。
　　周圍壹圈星辰是他的臉龐。
　　那壹條由數十顆星星組合成的半弧形的圖案是他正在微笑的嘴。
　　壹張微笑著俯瞰地球的詭異的臉！
　　程林呆立當場，愕然看著這壹幕。
　　真正的推演……終於要來了麽？
　　而此時，聚集在松花江畔的人們也終於發現了夜空中的詭異變化。
　　“啊！妳們看！”
　　壹道尖銳刺耳的女人驚呼聲陡然乍起。
　　“天上……那是什麽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