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1章 針鋒相對
策行三國 by 莊不周
2019-5-17 15:01
孫策咧嘴壹笑。“我就知道先生有擔當,敢為天下先。”
蔡邕繃著臉,不茍言笑。“妳別急,我還有壹個條件。”
孫策眨眨眼睛,笑容依舊。“妳說說看,只要是我能辦到的,壹定盡力而為。”
“妳應該知道我要說什麽。”蔡邕緩了語氣,籲了壹口氣。“從洛陽到長安,已經有壹半典籍毀於兵火,這剩下的壹半還是王子師的功勞。我不想看著這樣的事再來壹遍。秦燔詩書,項羽燒秦宮,先賢典籍百不存壹,今古文之爭因此而起,幾百年都沒爭出個勝負。將軍,既然妳這麽看重真相,這些典籍就值得妳拯救。這些宮裏收藏的秘檔、公文壹旦毀了,就沒人知道真相了。”
孫策撓了撓頭。“先生,朝廷有沒有說,他們怎樣才肯出借這些典籍?他們要是太過份,那我可不能答應。說實話,我不相信他們敢燒了這些典籍,我願意和他們交易都是為了先生,希望先生能在有生之年完成這部巨著。先生,這應該是壹項德政吧?將來妳為我作傳,可不能忘了這壹筆。”
蔡邕“噗哧”壹聲笑了出來,瞪了孫策壹眼。“還說妳不怕?”
“妳寫真的,我當然怕。正因為怕,我才不敢肆意妄為。史書的作用不就這個麽?如果妳們亂寫,我就沒必要怕了,不管是軟的還是硬的,妳們都不是我的對手。”孫策挑挑眉。“先生,我比妳年輕喲,妳要是敢亂寫,別怪我……嘿嘿,妳懂的。”
蔡邕哭笑不得,蔡琰也不知道如何應付。她平日所接觸的都是文質彬彬的讀書人,縱使是軍中將領也沒人會在她面前放肆,即使孫策本人和她說話也是很客氣的,忽然看到孫策和蔡邕耍賴撒潑,甚至出言威脅蔡邕,她束手無策。
“嗯咳!”蔡邕強作鎮靜。“這麽說,妳願意交易了?”
“我從來沒說過不願意啊。只是交易嘛,總得壹個漫天要價,壹個就地還錢,妳說對吧?先生妳在襄陽著書,兩耳不聞窗外事,可能不知道情況。回頭妳問問妳女兒、女婿,就知道我背了多少債,最近手頭的確有點緊,不敢亂花錢。”孫策看了壹眼外面的周瑜,故意壓低了聲音。“周公瑾要攻取益州,妳知道嗎?先生,這件事妳會不會記在史書裏?”
蔡邕的臉頰抽了抽,把頭扭了開去。“呃,昭姬啊,有幾句話,我想跟妳單獨談談。”
孫策大笑,擺擺手。“行行,妳們父女倆說悄悄話,我就不打擾了。”他推開車門,招了招手,郭武牽著坐騎過來,孫策直接跳上馬背,輕挽韁繩,和周瑜並肩而行。周瑜看看他,笑道:“怎麽說得好好的,突然出來了?”
“被老先生趕出來了。”孫策抹抹鼻子。“公瑾,這件事妳怎麽看?”
“典籍?”
“嗯。”
周瑜回頭看了壹眼馬車,輕挽馬韁,坐騎停住腳步,和馬車漸漸遠離。“我覺得妳說得對,漫天要價,就地還錢,錢糧難得,不能用於資敵。如果有可能,最好不用錢糧交易,如果能找壹種他們急需,又無法用來作戰的物品,那就再好不過了。”
“公瑾,妳這樣很危險啊。”孫策伸手拍拍周瑜的肩膀。“妳就不怕蔡公將來在史書裏對妳不利?還是說妳娶了昭姬,有恃無恐?”
周瑜不動聲色地晃了晃肩膀,想將孫策的手晃開,不料孫策的手就像粘在了他肩膀上壹樣,怎麽也甩不脫,偏偏又沒有壹絲用力的跡象。周瑜很驚訝,半晌才明白過來。“文子俊所言不虛,妳這空手入白刃練得真好,已入化境了。”
“過獎,過獎。反正妳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孫策微微壹笑,用力捏了捏周瑜的肩膀,收回手。“公瑾,我知道妳精通兵法,但山地叢林作戰兇險異常,生死只在瞬息之間,變生肘腋是常有的事,大意不得。當初若不是仲康,我說不定就死在太史子義箭下了。益州山地比丹陽更險,妳要做好充分的準備,多花壹點時間沒問題,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
周瑜點點頭,悶悶地應了壹聲。
——
黎陽。
袁譚翻身下馬,幾步趕到楊彪、袁夫人面前,深施壹禮,只喊了壹聲姑父、姑母,眼淚就湧了出來。楊彪嘆了壹口氣,搖搖頭。袁夫人扶起袁譚,看著他身上的孝服、消瘦的面龐和充滿血絲的眼睛,露出不忍之色,怒意也散了大半。
“顯思,妳還好嗎?”
“有諸位叔伯輔助,顯奕支持,情況還算穩定。”袁譚再次拱手施禮,又走到袁權面前,深施壹禮。“妹妹能來,我感激不盡,當初在平輿時多得妹妹照顧,今天能有機會回報妹妹,略盡地主之誼,是我的榮幸。”
袁權還禮,從容說道:“兄長知恩圖報,自是好的,只不過照顧妳的是孫將軍,如果不是他,我也沒有機會關照妳,妳也沒有機會做東道主。”
“是,是,我這條命都是他救的呢。”袁譚抹著眼淚,強笑道:“只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將來如果在戰場上再遇,萬壹上天護佑,給我報仇的機會,我會還他這個人情。”
袁權嘴角微挑。“兄長,妳孝心可嘉,不過我建議妳還是不要有這種想法,免得舊債未去,又添新債。”
袁譚尷尬地笑了笑。“妹妹說得有理,伯符勇冠天下,我的確不是他的對手。不過父仇不能不報,只能盡力而為,還請妹妹見諒。”
“行,我會轉告拙夫,讓他等著妳,也希望妳不要讓他失望。”袁權看了壹眼不遠處的楊彪。“既然妳這麽有孝心,看來姑父此行要白費辛苦了。兄長,妳不要用擔心,還是想想怎麽回答姑父吧。”
袁譚打量著袁權,壹聲輕嘆。“可惜妹妹是個女兒身,否則……”他擺擺手,強笑道:“不說了,妹妹且上車,到鄴城再說。”
袁權轉身上了車,又拉開車窗,眼神譏諷地打量著袁譚。“不是女兒身又如何,同父兄弟尚且不能同心,還能指望從兄弟斷金?兄長,妳若真想像個大丈夫壹樣與拙君壹戰,還是從大處著眼,別把心思用在這些雕蟲小技上。要不然他勝之不武也就罷了,白白冒著生命危險,救妳於泥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