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6章 運筆如刀（上）

　　蘇辰拿到入場號牌，見號牌上除自己座號，還加戳壹個印章。
　　這應該是跟隨檢查的學吏所印。
　　壹旦在考場上有著舞弊，會直接追究檢查學吏的責任。
　　入場就是尋找自己的號房，號房是壹排排連在壹起的小房，對面也是壹排，兩排之間距離有五米，壹般人的視力也看不見對面。
　　可這卻不包括蘇辰，不過，他也無需偷看別人的卷子就是了。
　　號房裏面有壹榻，壹桌，壹凳。
　　桌上有三根蠟燭和壹個盛有清水的筆洗。
　　“還有臥榻？準備得倒是挺周全，大概是讓人休息用的。”
　　雖然只考個壹天時間，但讀書人大抵上都是身子弱的，從早到晚不停寫，有些人能把自己當場寫暈。
　　房間其實挺窄，蘇辰坐了下來，就不再動彈，閉目養神。
　　更不去跟隔間或者對面的書生聊天。
　　那些人為了釋放心裏的緊張，此時正在沒話找話，家長裏短語無倫次的，實在有些無趣了。
　　他也感應到了身上的壹道道奇異目光，尤其是聽到了主考席上傳來的交談聲。
　　聲音雖然不大，普通人是聽不到的，可蘇辰五感極為敏銳，當時就聽得清清楚楚。
　　他甚至能從中聽出各人的情緒，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麽。
　　“文壇大宗師曾黎嗎？省學政？這就有些難辦了……壹旦心有成見，無論我怎麽去考，都很難過關。”
　　“倒是那位府學正裴子文，銀子倒是沒有白花，周先生那裏也幫了大忙，有他說話，聶知府就不太敢從中煸風點火了，不過，事情終究有些難辦。”
　　因為主考輔考的原因，考試成績如何，最終還得看那曾黎的意思。
　　微微皺了皺眉，蘇辰心裏琢磨著。
　　此次考試不但要答得毫無紕漏，而且還要讓這位主考官滿意，非壹般手段可以得逞。
　　其原因自然是考試的錄取方式決定的。
　　秀才壹級的考試，並沒有什麽更大的官員從旁監督，主考官就是壹切。
　　他們決定錄不錄取，排在哪個位置？
　　壹旦開口定了名次，屬下官員就算腦子抽抽了，也不可能去反對。
　　因為反對不但沒用，還會得罪上官。
　　除非不想在官場混下去，壹般情況下，錄取誰為秀才都是主考官的壹言堂。
　　這也導致，歷次考試之時，總會有許多人購買各種考場秘籍，不但研究墨義經貼，重中之重更要研究主考官的喜好和生平，寫文之時投其所好。
　　如此，方可在千萬考生中占得先機。
　　本來只有六分的考卷，真的對了主考胃口，也可能被評個十分，那就是青雲直上了。
　　到了蘇辰這裏，他的文章別說對主考胃口了，人家壓根不想看。
　　而是直接記住了他的名字。
　　就是說在最後壹關之時，主考官壹見他寧文靖的名字，就首先黜落，根本就不會理會他文章寫得好不好。
　　蘇辰心裏微微惱火，卻也沒有擔心。
　　既然不能走正途，那就走邪道唄。
　　本公子就是手段多。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
　　那股書生正氣，也不是沒見識過，原身上就有，正好施為。
　　他眼神壹厲，長長吸了壹口氣，身上白衫無風自動，已是調勻呼吸。
　　回首看了壹眼遠處端坐的曾文遠公，冷笑了壹聲暗道。
　　“就看看妳文思如何，心誌堅不堅？能不能擋得住我這以心傳心，以印傳情的秘法？”
　　蘇辰將筆墨紙硯悉數放在桌上，擺放整齊，對面是壹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正在瑟瑟發抖，緊張極了。
　　他也不關註，只是等待。
　　隨著考生入場結束，聶知府訓過話，巡查完畢之後，雲板壹響，就有衙丁差役在旁呵斥。
　　壹股緊張的氣氛在號房之間彌漫開來。
　　先前還在嗡嗡做響，此時已是靜寂壹片。
　　只聽到腳步聲輕輕走動。
　　蘇辰知道這時就是出考題了。
　　不到最後壹刻，誰也不知主考官到底會出幾個什麽樣的題目。
　　號間之中就聽到壹陣陣的急促呼吸聲，有人長出壹口氣，顯然是此次考題正好是他復習到的。
　　有人倒抽壹口涼氣，喉嚨裏發出陣陣嗚咽，應該是腦子裏壹片蒙逼，題目不太會。
　　蘇辰擡眼望去，就見到斜對面兩個書生搖搖欲墜，差點昏倒，心裏不由好笑。
　　正看得有趣，就見兩位衙役已經舉著牌燈走到身邊，這是防止有些書生熬壞了眼睛，考場光線不足，看不清楚題目設置的。
　　壹個大大的木板被兩人舉起撐到了自己眼前，本場考試題目正是貼在了這張大木板上。
　　就著明亮燈光，蘇辰壹眼望去，心底無波，拿起筆就記了下來。
　　畢竟是考秀才，題目出得並不算很古怪刁鉆，至少在寧文靖的記憶中曾經都讀到過，雖然理解得不算太過精深透徹，至少還能記得。
　　“果然原身就有著秀才學問，張延慶那幫子書生並非盲目吹捧，就算是想要算計，交談之間也不至於句句假話。”
　　壹看題目，蘇辰心裏就有數了。
　　此次考題，四書文二篇、五經義壹篇、五言六韻試帖詩壹首，題目、詩、文寫法皆有壹定格式，全卷不得多於七百字。
　　只是功名的第壹步，要求的其實並不算很高。
　　無需太多的個人思想，更不需要寫出驚天動地的策論，壹般情況下只是文字精熟、熟悉經典，能通順暢達的表達出自己的思想即可。
　　考中了秀才，也就是茂才，終究還是生員。
　　生員就是學生，再有身份的學生，也還在求學的路上。
　　無論是哪壹個朝代，錄取的要求就是博聞強識，腦子清醒。
　　第壹題：“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
　　“這是《論語·泰伯》中孔子稱贊堯的話，無論是前身寧文靖，還是蘇辰本身，其實都是看過學過的。”
　　此題頌揚古聖先賢的化育之功，就是引經據典在吹捧先君王。
　　通篇說的是堯做了哪些很牛的事情……他用賢人，遠小人，傳播教化治下萬民，終於成就了千古偉業。
　　這很好理解，不理解其實也沒關系，蘇辰的芯片裏面存有歷朝歷代的經典，還有著千家集註，對付如此中規中矩的題目，簡直稱得上不費吹灰之力。
　　八股文做得好，的確需要文采過人，用奇特的格式做文，要求繁多。
　　就如戴著鐐銬在跳舞，跳舞當然得好看，不但得好看，還得註意跳的範圍和風格，其實就是破題。
　　這也是最重要的壹步，題目破對了，事半而功倍。
　　這壹題也沒太多好說道，人家出題的人都寫得很明白了。
　　詩句裏從頭至尾都告訴學子壹個道理，那就是上古賢君，文成武德，有大功於民。
　　聯系到如今的現況，蘇辰哪裏還不明白？
　　這就是壹道吹捧明君的題目，換而言知，就是讓他們這些書生拍壹拍現任皇帝的馬屁，學懂做人的規矩。
　　想了壹下，他挑選了廣東狀元倫文敘當時中舉之時曾經寫過的文章，很是適合當下年代的思想，洋洋灑灑文不加點，在草稿紙上壹揮而就。
　　沒錯，他是抄的。
　　有著壹個龐大的書庫，自己思考做文就沒有必要了，能省事則省事。
　　這主要是為了應付事後有書生不服考試成績，前來要求復卷檢查。
　　做事就要做得細致完備，不給人留下半點把柄。
　　這是蘇辰的風格。
　　不過，寫好文只是基礎。
　　自從察覺到那股莫名的敵意，蘇辰就知道，他能不能中秀才？其實並不是看他答得有多好，思想有多高。
　　關鍵之處並不在這裏，而是正卷之上的文章謄寫，那時才要花壹些功夫。
　　誰說武人就不能考功名了，蘇辰決定別出杼機的玩壹玩花樣。
　　讓這些古時候的土著見識壹下新時代武人的作弊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