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5章 院試（下）

　　蘇辰從記憶中得知，寧文靖此時已經取得童生身份。
　　前些時日過了縣試府試，有著些許文名。
　　因此，張延慶等五人方以同窗之名義來往。
　　否則的話，象那種壹次考試都沒過的書生，卻是沒有什麽資格與人稱兄道弟，別人懶得理會。
　　童生試的最後壹關就是院試，這也是最難的壹次考試。
　　前兩次縣試、府試只是考壹些貼經、墨義之類的題目，對時事、策論、試貼詩之類的壹概不考。
　　通過了就為童生，有著院試資格，身份有些不同。
　　當然，這並非功名，沒有免賦權。
　　只有等到過了院試，才有功名和免賦權，並且見官不拜、佩劍遊歷。
　　此時就是特權階級，行走鄉裏，會被人稱壹聲秀才老爺。
　　每個月可以領取不少的壹筆糧食銀錢，朝廷養著讓他讀書。
　　這種身份，比起後世的大學生不知要強到哪裏去了，學識上暫且不說誰高誰低，地位上，如果官府看重，是可以直接征辟為僚屬官員的。
　　換做現代的說法就是可以直接擔任市裏正處級幹部，或者副廳級幹部。
　　金華府城，是壹個中等城市，歷次院試錄取秀才在十五人到二十人之間，這些人通過了，就要去到省裏進行鄉試，這時考的就是舉人了。
　　那時就是正統官身，更是不同。
　　蘇辰身後跟著寧采臣，還有兩個婢女，帶著壹些筆墨等用具，也不跟那些偷偷望來不敢靠近的同窗戶打招呼。
　　他這些日子名聲太大，身上威嚴甚重，跟人聊天反而會驚到別人，讓別人膽虛之下發揮不好，那時就罪過了。
　　再說，跟他們不壹樣的，蘇辰考不考得好，能不能取得秀才其實無關緊要。
　　他就算交了白卷，仍然是金華城內的風雲人士，最多別人會說壹聲，這人徒有虛名，實質上胸無點墨，對名聲有點損害，影響不到太多。
　　但那些書生不壹樣。
　　如此重要的考試就是鯉躍龍門，就算是家財萬貫者，也想削尖腦袋考個功名，當個官，以後的人生完全不壹樣。
　　更別說那些家無隔夜糧食的寒門書生了。
　　很可能身後的書箱裏備著的就是壹家子的口糧，為了這次考試，家裏老母妻兒就得餓著肚子。
　　就有這般殘酷。
　　蘇辰甚至見到有許多書生的眼睛都血紅壹片，形銷骨立的軀體中，透著壹種不成功就成仁的悲愴。
　　他嘆了壹口氣，幾百個書生，只取十多個秀才，連十分之壹的通過幾率都沒有。
　　終究有些人會絕望的。
　　這就是科舉。
　　妖鬼惑亂的只是生活，轉變不了社會的體制。
　　就是那頭蜈蚣，如今的國師普渡慈航，也只是借雞生蛋，偷偷操控人心，在大臣要員的身體內種下蟲子，對這個朝庭的民心文運，並沒有太大影響。
　　在普通百姓那裏，除了日子越來越艱難之外，幾百年的妄想，壹代代傳承的上進超越之途，就在這時了。
　　壹股龐大的心念願望凝聚在府衙上空。
　　蘇辰擡眼望去，見到紅光彌天蓋地，似乎有著壹條金龍隱約顯身，那是氣運金龍，是民心所向。
　　被紅光壹掃，滿城妖鬼遠走，再強的法力，也只能退避三舍。
　　“可惜，這份正統王朝氣運，我是很難收到手中了。”
　　蘇辰看著有些眼饞，卻也沒有過多的去念想。
　　他走的並不是科舉為官，造福壹方，最後掃平天下的道路。
　　考壹考功名，多數想法是為著了卻原身寧文靖的壹點執念，讓靈肉融洽，精氣壹體，進而融身天地，變成真正的位面土著，受到眷顧。
　　只有取得天意在手，行事才會毫無顧忌。
　　再說了，相對這份人道氣運，斬妖滅魔、重定秩序，還天下清平的氣運，卻是要濃厚許多了，這才是蘇辰想要的。
　　“來了！”
　　蘇辰眼神壹亮，人潮洶湧間，就聽得“蓬蓬蓬！”悶鼓轟響。
　　魚門緩緩打開。
　　童生入場搜查。
　　壹個個書生魚貫向前。
　　先是報上名字，遞上文書和考牌，學吏看過經廩保認人的文書，再看畫像，下有文字描述體態容貌。
　　等到確定沒有替考違規，就是檢查挾帶事宜，先看考籃，筆墨紙硯肯定得檢查，饅頭都要撕開，餡餅裏的肉餡都要察過顏色。
　　有人帶著紅燒肉入場，那更是用刀鋒割成壹小塊塊，免得裏面有著紙條等物。
　　接下來就是解衣脫鞋，連發髻也要打散檢查。
　　最讓人難堪的其實還不是這個，而是每壹個考生都要半脫中衣，檢查壹下小鳥上面是否吊著東西，後門裏是否塞著竹管等物。
　　衙門公人這壹陣掏鳥窩的齷齪舉動，簡直讓人斯文喪盡。
　　不少書生罵罵咧咧，遠處旁觀的丫環小姐們全都捂嘴偷笑，有些直不起腰。
　　到了這個時候，所謂的男女大防其實不重要，事後談起來，甚至會被稱為風流雅事。
　　讀書人的事，從來就沒有不好聽的。
　　在眾考生騷動混亂之中，蘇辰走了向前，施施然的向著門內走去，沒有停步。
　　幾位檢查的公人正要習慣性的呵斥，冷不丁看到他的容貌，臉色壹白，打了壹個寒顫，連忙躬身行禮：“寧公子請走穩，這是您的號牌，請按號入座。”
　　現場靜了壹靜，看著蘇辰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才重新恢復喧鬧。
　　整個過程，沒有壹人提出異議，只是各人神情都是十分復雜。
　　由此，就可以見到，蘇辰這兩日所作所為是如何的震懾人心。
　　那些埋頭過日子的窮苦百姓或許還有沒聽過的，但這些同年書生，以及衙門裏面當差的，如果壹點都不知道他的名聲，那就是自尋死路了。
　　“哼！”
　　目睹此景，高臺之上壹個年約四五十歲、頷下長須的中年，面色發黑。
　　他端坐正中，高踞案臺正在品著香茶，手壹抖，差點把茶杯都扔掉，顯然心裏已經十分惱怒。
　　“這就是那位寧文靖了，滅官兵，殺鄉紳，驕狂兇悍、目無尊上的童生？”
　　“學臺大人猜得沒錯，在金華城內，除了他還有誰能有如此威勢？不過，此人學識還是很不錯的，不論品行，只論才學的話，倒也有資格考壹考秀才。”
　　長須中年右首坐著的是壹位微胖官員，面上書卷氣甚濃，卻是府學正裴子文。
　　他目光閃爍，想起自己同窗周先生求上門來的情景，又想起了那沈甸甸的雪花銀，心裏多少有了不安，旁敲側擊的說了壹句好話。
　　就這樣，他還是心懷忐忑。
　　坐在中間的學臺大人可是省裏下來的學政，俗稱為文壇大宗師，掌管院試事宜。
　　秀才錄取於否，多看他的心思。
　　如果這裏不滿意了，考得再好，其實也是沒用的。
　　當然，他自己身為府學正，從八品的官員，掌管壹府文事，也有著壹些發言權就是了。
　　如果聯合府臺大人壹起說話，很可能就可以扭轉大宗師曾黎的心思。
　　“那人惹不起的啊。”
　　偷偷瞄過左首聶知府的神情，裴子正心裏暗暗叫苦，心道這次還是被周先生坑了。
　　收了禮辦不到事情，此事不好說。
　　“朝廷開科取士，以才為先，品行也不可輕忽，到底如何？還是看看寧文靖考過再說吧，真的有經天緯地之才，咱們就取了他又如何？”
　　聶知府悠悠說道，眼神莫測。
　　他才是心情最復雜的壹位。
　　沒誰比他清楚，那位書生是如何的猖狂跋扈，壓得府衙喘不過氣來了。
　　而且，他隱隱察覺到，如今的衙門捕快都有些不聽指揮，石玉剛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對那書生的事情，比起官府的事情還要上心。
　　若真的跟那書生放對，捕快們很可能會倒戈壹擊，這事就有些尷尬了。
　　他甚至不敢捋去喬三的總捕職務，自從家將頭領嶽嵩身死之後，府內已是壹盤散沙，什麽事情都做不了。
　　那些以前看起來很是得用的手下，如今就象鵪鶉壹般，縮起腦袋在裝死。
　　面對省學政大宗師曾黎的問話，聶知府也只能是裝死，說的話莫棱兩可，等於沒說。
　　真有經天緯地之才，就可以錄取，這可能嗎？
　　有沒有才學，其實終究要看他們幾位主考官的看法。
　　否則，妳就算才學動天，我說不行，那還是等於白考。
　　想到這裏，聶知府心裏又有了壹些快意。
　　“我是不敢對妳動什麽心思，可這次是省裏下來的學政主事，人家就是看不上妳的文章品行……有本事妳砍了他？”
　　聶文臻心裏暗笑著，卻是知道這位曾文遠公性格剛直、寧折不彎，並且特別在意文武之別，對某些事情有著堅持，絕對不會少了舍生取義的決心。
　　再強武力，也動搖不了他的心誌。
　　曾黎完全不知道聶知府的心事，只是點了點頭，捋須笑道：“聶大人說得在理，終究還是要看才華的。”
　　他目光掃視到靜靜端坐在靠窗戶最好位子的蘇辰身上，目光微微閃過壹絲寒意。
　　“滿手血腥，威壓官府目無王法的莽夫，也想取得功名？若是讓妳得逞，豈非亂了天下綱常，讓世上武夫張目，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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