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遇難

　　易彪怒目圓睜，眼珠底部因為缺氧迸出細小的血點。他用肩膀撞開竹墻，壹手拖著雲蒼峰，只看了程宗揚壹眼，就拼命向水面遊去。程宗揚連忙跟上去，壹手拽住雲蒼峰的腰帶，幫易彪分擔壹部分壓力。
　　雲蒼峰垂著頭，花白的頭發在水中飄浮著。易彪面色猙獰，他臉頰被竹刺劃破，冒出壹串殷紅的血絲，隨即融化在海水中。他強撐著往上遊去，動作越來越緩慢，越來越遲鈍。
　　眼看水面越來越近，已經能看到海面的月光，易彪卻仿佛耗盡了最後壹絲力氣，口鼻中冒出壹串氣泡，身體不由自主地往下沈去。
　　程宗揚顧不得多想，壹把抓住易彪的肩膀。這麽壹抓，他立刻發現壞了。在水中昏迷與半昏迷完全是兩碼事。已經昏迷的雲蒼峰在海水的浮力下顯得很輕，而易彪不但重得像壹塊鐵，還本能地抓住程宗揚的手臂，把他也帶得往下沈去。
　　程宗揚遊泳技術壹般，潛泳更是平常，只提著雲蒼峰壹個人還好些，勉強用壹只手劃水。這時兩手都被占著，只靠踩水根本帶不動這兩個人。眼看飄浮著月影的水面近在咫尺，卻被帶得越離越遠，程宗揚心裏暗暗叫苦。這樣下去，非但救不了他們兩個，連自己也要被拖下水，三個人手拉手去見淘龍王了。
　　急切間，壹只手臂從天而降，破開水面的月影，壹把抓住程宗揚的肩膀將他提出水面。
　　謝藝仍穿著那條招搖的花短褲，他俯身將三個人壹壹拉了上來。他腳下踩的不是小船，而是兩根毛竹，海浪打來，謝藝身體只微微壹晃，在光溜溜的竹竿上穩若盤石。
　　碧鯪族雖然生活在海畔，整個村子卻找不到壹條小舟。謝藝不知從哪兒拆了兩根竹子，拿藤條用拴馬結捆在壹起，匆忙趕來海上。真不知道這滔天海浪中，他怎麽操縱竹竿劃過來的。
　　吳戰威抱著竹竿尾部，臉色煞白。他水性比程宗揚還差，這會兒抱著毛竹，能不沈到水下就是萬幸。這時，另外兩名雲氏商會的漢子也在遠處露出頭，掙紮著朝這邊遊來。
　　程宗揚壹口氣憋得太久，這會兒只覺得眼冒金星，半晌才喘過氣來，立刻問道：“凝羽呢？武二呢？”
　　“浪太大，他們和我分開了。”
　　謝藝用膝蓋頂住易彪的小腹，讓他把水吐出來，壹邊伸手在雲蒼峰背脊上飛快地推拿敲打。
　　程宗揚喘了幾口氣，轉身又往水下潛去。謝藝喊道：“做什麽？”
　　“祁老四還在下面！”
　　謝藝叫道：“沒用了！”
　　祁遠這壹路幫了自己不少忙，可以說如果沒有他，自己肯定走不到這裏。程宗揚道：“是死是活，我也要去看壹眼。”
　　吳戰威掄了礙事的衣服，沙啞著喉嚨道：“妳歇著！我去！”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抱好妳的竹竿！照顧好雲老哥就成！”
　　謝藝把雲蒼峰遞給已經緩過氣來的易彪：“我和妳壹起去。”
　　兩人並肩潛到水下，程宗揚才發現謝藝水性不是壹般的好，幾乎沒看到他怎麽動作，就箭矢般朝水下的竹樓遊去，速度比自己快了壹倍。
　　程宗揚屏住呼吸，在水中竭力睜大眼睛。靠近竹樓時，他看到壹個熟悉的身影──朱老頭兩手抱著壹只中午吃剩下的大海螺，以狗刨的姿勢在水中撲騰著，兩條腿壹刨壹刨，姿勢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褲子都快被蹬得掉下來。他狗刨壹會兒，把海螺抑在瞼上喘兩口氣，然後再接著玩命地狗刨，速度居然也不慢。
　　祁遠那句話，這老家夥黏上毛就是活猴。這麽大的水居然也沒淹死他。程宗揚正悶得難受，擦肩而過的時候伸手搶過海螺，壹口把裏面的空氣吸盡，然後伸出四根手指，朝朱老頭比了比。
　　朱老頭壹瞼心痛地搶過海螺，不管三七二十壹扣在臉上，壹只手朝程宗揚胡亂擺了擺，表示自己沒有見到祁遠。
　　這邊謝藝遊魚般鉆入竹樓，片刻後那點燈光壹閃，被他拿起來，然後朝樓下遊去。
　　如山的海浪湧來，重重撲在礁石上。壹群入神情委頓地躺在岸上，浪花傾盆大雨般灑在身上，卻沒有誰願意挪動半步。易彪嗆得最重，他肺部受了傷，雖然肚裏的水已經吐幹凈了，卻不時咳出血絲。相比之下，雲蒼峰還算幸運，只灌了壹肚子的水，昏迷了下短時間，醒來後竟然沒有什麽大礙。
　　在海浪中折騰了幾個時辰，眾人都已經精疲力盡，這會踏上實地才感到害怕。
　　居住在海邊，漲潮並不意外，但這樣全無預兆地突然漲起兩丈高的潮水，完全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不久，蘇荔與武二郎壹前壹後浮出水面，身後正好壹個大浪打來。武二郎張臂抱住蘇荔，弓起背脊，若無其事地承受住海浪壹擊，順勢落在岸上，動作幹凈利落，引得幾名花苗漢子都豎起大拇指。
　　蘇荔從他肩間掙開，壹邊擰著濕淋淋的長發，壹邊擡頭望著天際的明月，過了會兒才蹙眉道：“今天是十六嗎？”
　　武二郎連忙道：“十七。”
　　整個白天，碧鯪海灣都壹片安詳，溫暖的陽光，和煦的海風……讓他們誤以為這些建在海邊的竹樓十分安全。沒想到入夜後潮汐會突然猛漲，睡夢中的人們甚至來不及逃避。
　　經歷過南荒的毒蛇和沼澤之後，商隊卻在這貌似平靜的海灣遭受了進入南荒以來最慘重的損失。全無準備的他們在短短壹刻鐘之內就被潮水吞沒，包括朱老頭在內，最後逃生的只有壹半。失蹤者除了雲氏商會的四名護衛，還包括白湖商館的祁遠和石剛。”早該想到的！”
　　朱老頭嚷嚷道：“都不想想，要不是這麽大的浪，咱們隔著幾十裏能聽到？”
　　這老家夥命好，剛冒出水面就遇到趕來的凝羽，等程宗揚回到岸上，他已經捧著剛煮出來的湯湯了半碗。朱老頭這會兒得了便宜還賣乖，頓時引起眾怒，眾人都把目光投向這個老家夥，毫不掩飾的露出怒意。
　　朱老頭明顯感受到這些目光的壓力，他小心地蹲下來，強撐著小聲道：“咋了咋了？”
　　“朱老頭，”
　　程宗揚沈聲道：“妳明知道會有這麽大的潮水，還讓我們住在海邊上？”
　　朱老頭咽了口吐沫，哭喪著撿道：“天地良心啊，我可不是故意的。誰會想到這鬼地方潮水會這麽大？不信，不信妳問雲老板。”
　　雲蒼峰神情萎靡，慢慢說道：“滿月時，潮水通常會大壹些。可這樣大的潮水……莫非是大潮？”
　　朱老頭壹拍大腿，“可不是嘛！每隔十八、九年，就有這麽壹遭大潮。這次咱們可算來著了，兩三丈的潮水，天底下哪兒找去？”
　　朱老頭說的大潮是天文大潮，太陽與月球引力形成壹線，使潮汐猛漲數倍，壹般隔十九年出現壹次。
　　“上次大潮是十六年前，時間還沒到。”
　　謝藝說著從懷巾摸出壹盞油燈放在沙灘上。”那些竹樓本來就是建在水裏的。”
　　蚌殼制成的燈盞很淺，裏面沒有燈芯，也沒有燈油，只有壹塊蠶豆大小的物體，微微發著光。
　　“如果我沒有看錯，這是碧鯪人從夜叉珊瑚深處采到的海光礁。只有經常用海水浸泡過，才會放出光明。”
　　程宗揚想起樓內放置牢固的物品，建造竹樓的人很清楚它們會被潮水淹沒。
　　樂明珠與小紫手拉著手跑來，她看了看程宗揚：“餵，妳沒事吧？”
　　程宗揚搖了搖頭，然後對著壹臉天真無邪的小紫擠出壹絲笑容：“潮水平常都這麽大嗎？”
　　“嗯。”
　　小紫用力點了點頭。
　　程宗揚壓抑住心頭的憤怒，“為什麽把竹樓建在會被淹沒的地方？”
　　“因為在海裏睡覺很舒服啊！”
　　小紫天真地說：“睡在海裏壹點都不熱，而且還會浮起來，像睡在雲彩上壹樣。”
　　“妳們有鰓。”
　　謝藝緊盯著小紫道：“是嗎？”
　　“是啊。妳們沒有嗎？”
　　程宗揚、吳戰威、易彪都露出受人戲弄的表情。鰓？哪個孫子有鰓！
　　謝藝溫和地笑了笑：“沒有。”
　　“妳們看起來和我們壹樣啊，”
　　小紫不解地眨著眼，“為什麽會沒有鰓？”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謝藝看了她片刻：“什麽時候退潮？”
　　小紫伸出白嫩的手指。”喏。”
　　當第壹縷晨曦出現在海面上，洶湧的潮水平靜下來，然後迅速退去。首先露出的是椰樹的樹冠，接著是潮濕的竹樓。
　　“直娘賊的！”
　　吳戰威罵道：“我總算知道這樓怎麽這麽濕了！”
　　不等白色的沙灘露出，幾個人就跳進水中，尋找失蹤的同伴。
　　兩名雲氏商會的護衛首先被發現。他們被卡在竹樓的角落裏，早已失去生命的跡象。另壹名護衛伏在沙灘上，他兩手緊緊抓住地面，指縫裏滿是沙子。
　　眾人神情慘然，這名護衛本來有力氣逃生。他好不容易離開竹樓，卻在海中失去方向感，把水底沙灘的反光誤認為水面，臨死還緊緊抓住那些致命的沙子。
　　他們找到三具屍體，另外三個人卻不見蹤影。
　　忽然有人指著椰樹頂端，“那是什麽？”
　　小魏攀著樹幹爬了上去，片刻後拎起壹只葫蘆，“是四哥的酒葫蘆！”
　　眾人心底頓時燃起壹絲希望，祁遠的酒葫蘆既然在這裏出現，很可能他也從竹樓逃脫，卻因為海浪太大而被沖走。
　　祁遠雖然功夫平常，為人婆媽了些，卻是商隊中不可缺少的人物。有他在，眾人都仿佛心裏有了底，他知道什麽地方最適合宿營，怎麽躲避瘴氣，哪種水果可以吃，獵物烤到什麽時候火候正好，臨睡前還有熱水泡腳……”紮竹筏！”
　　程宗揚道：“去海裏找！”
　　“呃……”
　　吳戰威滿臉鼻涕眼淚地攀在竹筏邊上，伸直喉嚨，瞻汁都快吐了出來。他水路走過不少，這海上的勾當還是頭壹遭。程宗揚本來想讓他留在岸上，吳戰威卻怎麽也不願意，結果壹個浪頭湧來，他就暈了，強撐著劃了幾裏，這會兒吐了個天昏地暗，頭部快伸到水裏。
　　“只壹下！壹下就好！”
　　樂明珠在他身後拿著銀針躍躍欲試。
　　吳戰威拿手背抹了抹嘴，喘著氣道：“我說妹子，妳就饒了我老吳吧……這都九針了。”
　　樂明珠撇了撇嘴，“膽小鬼！”
　　朱老頭壹臉的不層，“妳也是七尺多高的漢子，那針跟頭發絲兒似的，就能紮得妳鬼哭狼嚎？小吳子啊，我跟妳說，我老人家是不暈船，我要暈船，九針算什麽？再來壹針，湊個整多好！”
　　吳戰威被他調侃得拉不上面子，只好豁了出去：“妹子。咱們說好的，最後壹針！”
　　樂明珠立刻高興起來，眉開眼笑地說道：“人中、合谷、上脘、中脘都紮過了。這次試試內關穴！”
　　吳戰威神情慘然地伸出手臂，樂明珠幫他卷起衣袖，在他手臂正中按著，壹邊小聲嘀咕道：“脅疼肋痛針飛虎，胸滿腹痛刺內關。內關屬手厥陰心包經，位於掌後二筋之間，腕上二寸之後……”
　　程宗揚聽得好笑，這丫頭不會是臨時抱佛腳，拿吳戰威練手的吧？
　　樂明珠終於認準穴位，壹針下去。吳戰威牙關格的咬緊，額頭青筋直跳。
　　“快了！快了！”
　　樂明珠飛快地撚著針。她手法精妙，認穴也極準，就是下手的分寸差了少許。
　　吳戰威強忍片刻，接著“嗷”的壹聲，放聲嘶嚎起來。
　　程宗揚忍不住道：“樂丫頭，妳就給老吳個痛快，壹針紮死他得了。”
　　吳戰威壹把拽了針，捧著手臂，額頭滾出黃豆大的汗珠，厲聲道：“姑娘真是好手段！吳某此時神清氣爽！受教了！”
　　“妳瞧妳瞧！”
　　樂明珠眉飛色舞地說道：“他不再吐了吧！”
　　“可不是嘛。再讓妳紮兩下，他就該吐血了。”
　　“小心！”
　　易彪壹蕩木板做的船槳，避開水中的漩渦，說話間嘴角濺出幾星血沫。
　　眾人分成四組，往海裏去尋找祁遠等人。作為隊伍裏最強的幾人，謝藝、武二郎和凝羽各自跟隨壹艘竹筏。程宗揚則和樂明珠、吳戰威、易彪、朱老頭分在壹組。說起來他們這壹組實力也不弱，但吳戰威水性比早鴨子強得有限，易彪水性好壹點，可他在水中嗆傷了肺，每次呼吸都牽動傷勢，結果落到了最後。
　　碧鯪海灣看似平靜，臨近島嶼的地方卻有許多漩渦，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撐開筏子，忽然“嘎”的壹聲，竹筏底部發出剌耳的聲響。
　　“礁石！”
　　程宗揚腦中閃過壹個念頭，接著竹筏上捆紮的棕樹皮便即繃斷。
　　程宗揚壹把拽住松開的棕皮，卻見壹片隱藏在海面的黑色礁石利刀般從竹筏間劃過，壹陣“繃、繃”聲響過，竹筏裂成兩個。
　　那竹筏是用九根粗大的毛竹結成，為保證安全，每三根毛竹捆在壹起，最後再結成壹整條竹筏。吳戰威趴在筏子尾部，易彪、朱老頭靠在壹邊，他們三人占著較大的壹半，這時被礁石劃斷的靠近右側，程宗揚雖然抓住壹截棕樹皮，但管不了後面，最右面的兩根毛竹隨即松開，他和樂明珠兩人腳底壹滑，落入水中。
　　吳戰威與易彪應變極快，立刻抄起手邊松開的那根毛竹，竭力朝兩人遞來，喝道：“抓住！”
　　程宗揚壹把拉住“哇哇“直叫的樂明珠，伸手去接，突然間腳下傳來壹股巨大的吸力，兩人身體壹緊，身不由己地被吸入漩渦。
　　吳戰威和易彪驚駭的眼神壹閃而過，眼前隨即被碧藍的海水覆蓋。程宗揚深吸了壹口氣，拼命睜大眼睛，想攀住水下的礁石。
　　海水中升起無數細小的氣泡，隱隱能看到身後的礁石間有壹個狹窄的縫隙，海水正迅掹吔朝縫隙中湧去。
　　程宗揚落水前先吸了口氣，樂明珠就沒有他那麽好運，已經咕咚咕咚暍了好幾口海水，本能地死死抱住他的手臂，兩腳亂踢。
　　那道黑暗的縫隙越來越近，兩側的礁石似乎在隱隱浮動。程宗揚穩住心神，接近縫隙時，立刻伸手想抓住礁石。忽然手上壹軟，仿佛無數發絲從指上掠過。
　　礁石上長滿了不知是海苔還是海藻的物體，又細又長，抓上去滑不溜手，手指只在礁石上壹碰，身體便沒有絲毫停滯地被吸入縫隙。
　　黑色的礁巖在眼前飛快滑過，仿佛沒有盡頭。胸口越來越悶，吸入的那口氣在肺中滾動著，脹開般作痛。程宗揚竭力想抓住些什麽，手指劃過的只有飄浮如細絲的藻類。
　　幾次掙紮都沒有奏效，眼看壹口氣就要用盡，程宗揚不禁露出苦笑。比起段強，自己還算幸運，王少又多活了這麽久。兩個人同時穿越，壹個埋骨草原，壹個死在海底，還真夠相配。
　　樂明珠已經不再掙紮，嬌小的身體似乎隨時都會漂開。程宗揚壹手把她摟在胸前，下巴壓著她秀發上毛茸茸的朱狐冠，壹手護著頭臉，朝黑暗的海底沈去。
　　在失去意識前，程宗揚腦中升起最後壹個念頭：雖然這段生命如同泡影般不真實，但就這樣死去，未免太不甘心了……小腿壹陣劇痛，將程宗揚從昏迷中喚醒，接著背脊重重撞在堅硬的物體上，“呃”的吐出壹大口水。
　　壹縷光線從頭頂透入，映出眼前漣漣水光。自己半躺在水面上，背後是堅硬的巖石。不遠處，壹只裂開的牡蠣殼嵌在石上，鋒利的邊緣沾著血跡。
　　程宗揚手臂壹動，發現那個小丫頭仍貼在自己胸前，兩手緊緊摟著自己的腰背。
　　她灌了不少水，這會兒還昏迷不醒，眼睛緊閉著，雪白的臉頰毫無血色，濕淋淋的頭發上，那圈白茸茸的狐毛散發出朦朧的光澤。
　　程宗揚壹邊把她從水中拉起，壹邊吃力地擡起身。眼前是壹個傾斜的空間，對面的巖壁傾倒過來，斜架在身後的巖壁上，似乎隨時都會倒塌。背後的巖石覆蓋著厚厚的苔蘚，仿佛濕透的海綿。
　　程宗揚試著撐起身體，指尖觸到壹道刻痕，他低頭看去，不由怔了壹下。隔著苔蘚與海藻仍能看出人工雕刻的痕跡，壹道道彎曲猶如魚鱗。沿著礁石上的刻痕看去，他發現身下這壹整塊巖石都被雕刻成魚尾的形狀，壹直延伸到海水深處。
　　旺了片刻，程宗揚霍然擡起頭，只見身後不是巖石，而是壹尊巨大的石像。
　　壹個有著濃密鬈曲須發的男子手握三叉戟，神態威嚴地端坐在石臺上。與他並肩而坐的是壹個女子。她身體曲線極美，修長的脖頸戴著珠鏈，手掌翻開，掌心放著壹顆石雕的圓球。
　　石像上身與人類無異，腰部以下卻變化成魚尾的形狀，在水中糾纏在壹起。
　　兩尊石像壹個雄壯，壹個嬌美，僅僅露在水面上的部分高度就超過七米，宏偉異常，直接從巖壁間開鑿出的屋宇更是廣闊。那男子持戟而坐，仿佛君臨天下的帝王，威嚴得令人不敢逼視。
　　但這座原本屬於神殿的空間似乎遭遇過強烈的地震，壹側的巖壁傾頹過來，到處是折斷的石柱和雕刻過的巨石。連神像本身也受到破壞，王者與那女子相握的手掌消失下見，石像表面也布滿破碎的凹痕。
　　小腿的傷口被海水浸泡著，痛徹心肺。雖然自己受傷後，痊愈的速度快得驚人，但對疼痛的忍耐力顯然沒有多少長進。程宗揚顧不得多看，含著眼淚抱起樂明珠，爬6＼褲像所生的石臺上。
　　可以想象，那個漩渦底部與這座倒塌的神廟相連，自己從縫隙裏吸入，順著水流從這壹端浮出水面。他舔了舔嘴唇，只覺口中又苦又鹹，呼吸倒還順暢。他推測自己昏迷的時間並不長，肺裏沒有多少水。不過這小丫頭就慘了，落水的時候還“哇哇“直叫，這會兒眼睫毛緊緊合在壹起，毫無血色的臉頰壹片蒼白。連鞋子也掉了，光著壹只白嫩的小腳丫，壹副可憐兮兮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