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四四章 轉機

　　我躲在最黑暗的角落裏，抱著酒瓶喝得天昏地暗。不知道多少天了，我就這麽待著，看著身邊擺滿的槍支彈藥，我很滿意，安全！……沒有人來打擾我，也沒有人來看望我，我很滿意！清靜……
　　幾天前，就在這個帳篷裏，就在我忍受著內心煎熬的時候，我聽到門簾掀起的聲音，還沒等我適應刺眼的光線，便聽到幾聲清脆的槍響。我的胸口如同被鋼釬砸中壹樣鉆心劇痛……
　　我穿著防彈衣。當然！我連做愛的時候都穿著。但防彈衣只是保住了我的命，並沒有保住我的肋骨。十五發子彈打在胸口，比汽車軋過去好不了多少。
　　開槍的是Redback！她能下床了，而她病愈的第壹件事便是操了家夥來和我拼命！十五發子彈打光了，我還能聽到扣扳機的聲音，她壹定是恨透我了。
　　跟著她進來的屠夫等人都傻眼了。所有人都知道Redback是個狠角兒，但沒有人會想到這女人對自己的情人如此下得了手。
　　“妳個天殺的混蛋！天殺的！”Redback打完了子彈後扣了半天打不出東西來，最後壹把將手裏的MK23摔在了我的臉上。
　　“妳怎麽敢讓他們搶走我的兒子……妳怎麽敢？”Redback穿著病號服渾身不停地顫抖著站在那裏，臉色還是那樣的蒼白，嘴角的水泡變成了幹裂的口子，雙腿間的褲襠還有洇透的血水。
　　“妳活著還有什麽用？怎麽不當時死在她逃走的地方？妳還活著幹什麽？”Redback指著我的鼻子叫罵著。
　　“她把自己和孩子用人體炸彈綁在壹起，壹旦脈搏和腦電波不正常，炸彈就會爆炸。她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準備，我連碰她壹下都不行……”說到這裏我便後悔了，借口始終是借口！
　　“是啊，Redback，對方在妳身上動了手腳，讓妳感染了病毒。如果不是刑天帶回了血清，妳早就死了……”天才自以為聰明地插嘴，我來不及阻止他便已經看到Redback的臉色更難看了。
　　“這是妳的選擇，嗯？”Redback聽完天才的話定定地看著我，那眼神沒有壹絲光彩，“選擇了我，放棄了孩子？”
　　我閉上了眼。我太了解Redback了，下面她要說什麽，我也心裏有數了。雖然心裏有準備，可是事情走到這壹步，仍讓我情難以堪。
　　“妳把我也釘在了這恥辱的十字架上？”Redback說到這裏擡起頭，像是對我說也像是在喃喃自語，“我壹輩子都要活在用兒子的性命換回的茍延殘喘中？偉大的刑天！這就是妳的選擇？”
　　我答不上話！雖然我不後悔我的選擇，但我無言以對Redback的責備。
　　Redback看我不說話，轉過身去不再說話，我看到她急速顫動的雙肩，她哭了！我想起來扶她，安慰她，可是胸腹間刀割的劇痛，自行切斷了大腦對肢體的指令。過了片刻，Redback的情緒平靜了下來，她深吸了口氣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帳篷。
　　“妳應該殺了那婊子！”Redback離開之前留下了這句話。我知道她還有下半句沒有說出來：我就可以和兒子在天堂裏相聚。
　　看著合上的帳門，我知道Redback已經離開我的生命了！
　　其他人都出去了，只有屠夫仍待在帳篷中。
　　“如果妳開槍了也許會好過點！”屠夫壹點也沒有扶我起來的意思。
　　“我不能！屠夫，我以為我能，但是我太高估自己了。我不是妳！我永遠沒有辦法做到妳。”我平躺在地上，“我不能親手去毀滅自己的親人，我做不到。哪怕只有壹點點的希望，我也願意相信，願意去努力。我覺得我不適合當傭兵了，我始終受到感情的左右。”
　　“妳那是父親的抉擇而不是士兵的抉擇！其實應該說妳比我更鐵石心腸，因為放她走比壹槍殺了她們母子更殘忍。妳應該知道這壹點。”屠夫搖搖頭，“把兒子送到敵人手裏，我做不到，Redback也做不到！”
　　“別說了，屠夫！”我緩緩地支撐著身子站了起來，脫掉身上破爛壹片的防彈衣，抓起桌上的酒瓶晃蕩著走出了帳篷。在Redback休息的行軍床上，我只看到了壹本《聖經》。
　　“只有上帝能原諒妳，我不能！”Redback留給我的《聖經》中夾著壹張紙條和兩枚戒指。她走了！離開了這個原本就不屬於她的兵團，這個早應脫身的世界。
　　“我能感覺到孩子性命無憂！”神父出現在我背後，手按在我肩頭，看著我無言地將夾在《聖經》中的戒指戴在無名指上，他伸手取走了另外那枚我準備戴到小指上的鉆戒，收入懷中：“把孩子找回來！事情沒到無可逆轉的地步。我把這東西帶給她！”
　　“不用了，神父！”我轉了轉無名指上的戒指，合上手裏的《聖經》遞給神父，“妳只需要告訴她，我愛她勝過世上壹切，我不會後悔，永遠不會！”
　　“我明白了，我會轉達的！”神父並沒有接過那本《聖經》，他扭頭走向自己的車子，“《聖經》留著吧，妳會用得著的。”
　　等神父走遠了，我抓起行軍床上的枕頭湊到鼻前，聞著Redback淡淡的清香。但想到佳人不再，而自己下了剜心般痛苦的決定卻得不到理解，胸口越來越憋氣，最後漲得我實在難受，禁不住掄起枕頭連著《聖經》狠狠地摔到行軍床上……
　　“嘿，兄弟！妳沒事吧？”帳門剛挑開條縫兒，還沒有看清楚是誰發問，我的酒瓶便招呼過去了。
　　“刑天，妳又不能躲在裏面壹輩子！”狼人在帳外向裏面喊，邊上還有人附和：“沒錯！妳難道不想找回妳的孩子嗎？”過了片刻，狼人似乎趕走了其他人，坐在帳外隔著帳布低聲說道，“就算最壞的情況發生，生活還要繼續，不是嗎？”
　　“別管我！”我隔著帳布推了推他，“我只是想靜靜！等我準備好了，我會出去的。”
　　“起來！”屠夫聲音壹起，身邊的狼人便不知哪裏去了。我感覺自己的後腰被人踢了兩腳，壹把尖刀貼著我的臉刺穿了帳布，然後有人拎著我的衣領把我拽出了帳篷。
　　“屠夫！妳再碰我，我就要惱了！”我暈暈乎乎地站起來，壹把甩開屠夫的拉扯，把手裏的空酒瓶摔在了地上，沖他怒吼。
　　“看這個！”屠夫左手豎著壹根手指放到我眼前左移，我眼神不由自主地被那根手指吸引住，跟隨著它移動，忽然感覺到壹記右擺拳打在了我亮出來的左臉上，接著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除了脖子上和臉上火辣辣地痛外，刺眼的燈光快要了我的命。等我適應了燈光，才發現正身處壹個軍方和承包商座談的工作室，自己被綁在壹張鐵桌上，胳膊上紮著生理鹽水，下身綁著成人尿袋。蓄存了幾天的酒精，也已經被大量的生理鹽水沖出了體外，腦子清楚得令我憎恨。
　　“有沒有我兒子的消息？沒有，我就要再去喝兩杯了。”我想扯掉生理鹽水和尿袋卻被人按住了。
　　“有。”隊長打開了我面前的筆記本電腦，裏面毫不意外地出現了卡利·克魯茲那張木乃伊似的惡心臉孔。
　　“刑天！在看嗎？”木乃尹那張臉笑得令人作嘔：“好久不見，挺想妳的。妳們那次營救行動真的是令我……印象深刻！甚至連那個死人妳們都背走了……”
　　“上帝恢復妳的性能力了嗎？”我發現這竟然是在線視頻而不是錄像便問道。
　　我話音壹落，那家夥的臉色便難看得像有人尿了他壹身似的。不過，這家夥竟然沒有罵街，也沒有發狠，瞬即便像想起了什麽好玩的東西似的又笑開了懷。他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譏笑和憐惜！
　　“可憐的刑天！”卡利·克魯茲笑了半天，看我有拿東西砸過去的企圖後，便停住了那雞叫壹樣的笑聲。
　　“廢話少說！是妳派人綁架了我兒子？他死了嗎？如果妳想給我看弄死他的錄像或圖片就別費事了，直接把屍體給我郵過來就行了！既然我知道了找誰報復。放心！妳鄰居家的狗我都會剝了皮寄給妳！”我壹看到這家夥的臉便想到了這點，雖然心已經沈到了谷底，但我仍抱有壹絲希望。
　　“嘿嘿，話說得夠嚇人的！”卡利·克魯茲拿起手邊的杯子喝了口水潤潤喉，然後說道，“妳覺得說點狠話能起到什麽作用？讓我因為妳不在乎妳兒子的死活而留條活路給他？哈哈！哈哈哈！妳兒子現在還沒到我手裏，不過遲早我會弄到手的，我只是沒有想到送上門的竟然是……嘿嘿，壹個妳永遠想不到的對象，哈哈！我要承認這個消息給我的刺激太大了，竟然不顧所有人的勸阻給妳打了電話……”
　　我看著卡利·克魯茲笑開花的臉，仍是那麽惡心，可是我真的弄不清，這家夥話裏意有所指的到底是誰。孩子如果不是他派人綁的，那麽就不是送葬者幹的，那麽是誰呢？
　　“妳放心！如果妳兒子到我手裏了，我會再和妳聯系的。等我把他煮熟了，我會給妳現場直播的！”卡利話沒說完，我便壹拳砸爛了那個筆記本，搶救不及的美軍參謀，看著自己的三防筆記本冒起的青煙無奈地直咂嘴。
　　“這家夥可真是明目張膽！”正在操作儀器的天才指著面前的電腦回頭對我說道，“他根本沒用任何代理服務器來掩飾自己的位置。我都不用任何追蹤儀器，只是把他的IP輸入伊拉克的IP庫裏，便能得到這家夥的地址。”
　　“他在哪兒？”我扯掉了身上的各種附加物站了起來，“如果我兒子還沒有落進他的手裏，那麽我就要在他得到我兒子之前幹掉這家夥。我兒子落在誰手裏都比落在他手裏活的時間長。”
　　“他在納西裏耶！”天才指著電腦上的伊拉克地圖上閃亮的紅點說道，“幼發拉底河東岸最大的軍事要塞，自古以來的兵家必爭之地，是伊拉克南北公路幹線橫跨幼發拉底河的大橋所在地，也是連接南部和中部地區的交通要道，距首都巴格達二百五十公裏，坐飛機四十五分鐘，開快車兩個多小時……殺了他和抓住他，都不是件易事！”
　　“能不能用戰斧巡航導彈什麽的把他的地址給炸了？”我看著天才調出的衛星圖片上的建築群，詢問邊上壹名官銜不低的美軍參謀，“我出錢！聽說造價從七十五萬掉到五十六萬壹枚了是嗎？先來壹百枚，把這建築方圓三百米給我犁壹遍！”
　　“由於導彈攜帶的發動機、制導系統和燃料負載限制了彈頭的尺寸，所以戰斧式巡航導彈打擊鋼筋混凝土目標時效果不是太好，精確度不如激光制導炸彈，而且容易發生機械故障，性價比遠不如常規炸彈。”參謀本來想說什麽，可是看到我掏出的黑卡便改變了說詞，“而且現在是戰爭準備期間，首輪打擊最為重要，我們手頭的導彈連最初的打擊目標都無法飽和覆蓋。所以，很抱歉！”
　　“我們要想點什麽辦法！”雖然卡利這家夥的話讓我心慌得難受，可是也給了我希望的曙光，如果孩子沒落到他手裏，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想要我兒子的命。如果是拿我兒子和卡利這家夥做交易，只要幹掉了這個王八蛋，交易不成也許我兒子能撿回壹條命。
　　“我要去納西裏耶！”我看著隊長。我知道不壹定能得到他的支持，可是我意已決。如果我坐視孩子落到卡利的手裏，那等於我再次放棄了他。我已對不起孩子壹次，但決不會有第二次。
　　“這事兒急不來。那裏是伊拉克不是甘茵斯坦，不光路上有幾十萬軍人層層布防，而且城市也是真正的水泥森林，我們這樣的面貌在上百萬的阿拉伯市民中蒙混過關可不容易。”騎士看出了我的焦急，盡量安撫我：“美國特種部隊和CIA已經派進去幾個月了，可是連薩達姆敢死隊這麽大的目標都還沒有找到，我們盲目地沖進去，只會全軍覆沒！妳知道這種事該怎麽辦，我們要花時間做功課。”
　　“我可以用衛星監視這個地域。”天才看著我說道，“只要妳付錢給蘇聯氣象局公司租用他們的光學成像衛星。我們可以用海洋觀測的名義，這些家夥資金赤字嚴重，收費比以色列便宜得多。”
　　“如果妳願意，妳可以和先遣部隊提前進入伊拉克，他們的最終目的地便是納西裏耶。”邊上那個借用我的黑卡合影的參謀突然插嘴道，“我記得軍部跟妳們提過這件事。”
　　“什麽事？”我這幾天光顧喝酒，所有的軍事會議都沒有參加。
　　“他們要派人在戰爭開始前護送救火隊和拆彈工兵去駐守距科威特城以北約壹百八十公裏的魯邁拉油田。”屠夫湊到我耳邊說道，“但現在美軍並不熟悉那裏的油田和復雜地形，他們已經征招第壹次海灣戰爭的老兵歸隊，可是人數仍不夠。他們想讓隊長帶隊。”
　　我突然想起隊長參加過第壹次海灣戰爭，做的便是滲透任務，而且犧牲了大量的手下，心裏有不小的陰影。這次來伊拉克聽說簽的是協助作戰的合約，我估計如果不出意外，他已經拒絕了這次任務。
　　“決定了日子便通知我們。”隊長聽到這裏沒有多說什麽，點頭走了出去。他路過我身邊的時候湊近我聞了聞，“妳這樣子會害我們丟了性命的，我們去就行了。”
　　我看著隊長的背影，酒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