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道理我懂

　　在最後說出了那番話時，方原沒有掩飾自己眼底那厭惡的神情。
　　他確實不喜歡白山君。
　　更關鍵的是，他從壹開始就不相信白山君真個辨識不出自己那壹顆丹藥的優劣，他只是將四轉丹煉成了五轉，又不是直接煉了壹顆神丹或是仙丹出來，像白山君這等人，都是成名已久的丹師，難道連壹顆五轉寶丹裏，究竟成分如何，藥性如何，都看不明白麽？
　　白山君質問自己為何煉出這等讓人看不懂的丹來，卻是曝露了他自己的心虛……
　　就算是許執事等人，也只是覺得本是四轉的太化上清丹考核裏，居然出現了壹顆五轉丹，因此才覺得太過蹊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加入了其他的靈藥，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壹顆只有表相的偽丹，因此壹時猶疑，不敢下定論而已，但這可不代表著他們看不明白此丹的品相！
　　因此，白山君直接罷黜了自己的丹藥，只有兩個原因！
　　要麽是揣著明白當糊塗，要麽就是他徒有虛名，空有大丹師之名，卻無大丹師之能。
　　無論哪種，方原都忍受不了他！
　　甚至真個論起來，後者更是可惡，明明沒有大丹師的本領，卻憑著不知道什麽方法混來了壹個大丹師的稱號，還要爬到主考的位置上去大言不慚，隨意定人生死，這算什麽？
　　倘若不是方原有本事找到了赤水丹溪上院裏來追究，那這是什麽結果？
　　他的丹道之門，就真個永遠的關上了。
　　所以方原很認真，並不打算放棄自己的追究。
　　只不過，有些話，他也不便直接說出來，輕輕壹點，告訴別人自己明白，就夠了。
　　剩下的事，還要看赤水丹溪怎麽處理！
　　殿內殿外，又壹時沈默了下來。
　　而那虬龍真人等幾位大丹師，聽了這話，沒有立時開口，只是彼此之間交換了壹個眼神。
　　此事復雜，壹言難斷，他們便也沒有立時發表意見，只是靜觀事變。
　　“許南江，這壹次丹道小考是由妳前後打理，妳對這件事怎麽看的？”
　　虬龍真人沈默了半晌，倒是轉頭看向了許執事，輕聲壹笑。
　　許執事似乎也沒想到虬龍真人會問自己，微微沈吟了壹番，緩緩看向了白山君。
　　“無論是大考小考，追求的總是丹道極致，這下院的方小友即便是將四轉丹煉成了五轉丹，也總還在考核範圍之內，妳身為赤水丹溪上院大丹師，至少也該有著煉制九轉寶丹之能，那壹粒紫丹，的確很罕見，就連我以及上院裏的幾位丹師，都不敢壹言斷定他的優劣，但再如何，它也不過是壹粒五轉寶丹罷了，是不是廢丹，難道妳真個看不出來嗎？”
　　說到了這裏，目光微寒，盯住了白山君：“先前妳說，只因此丹壹眼看去，便是壹粒殘丹，因此便未多想，直接將他罷黜了，那我倒要認真的問妳壹句了，白老前輩……”
　　許執事聲音微沈，低聲道：“妳究竟是沒有看出來，還是因為私心才罷黜了此丹？”
　　大殿之內，瞬間沈默了下來，壹片死寂。
　　許執事這壹番話動了氣，言辭激烈，卻是直指人心，立時讓白山君臉色極為難堪。
　　若是承認了自己沒看出來，便代表著自己這大丹師之名，其實是混來的。
　　若是承認了有私心，便代表著自己犯了大錯！
　　自己，又該選哪個？
　　誰也不知這件事真細究竟如何了，只見到白山君嘴唇顫抖，壹頭虛汗滾滾而落。
　　迎著周圍的目光，壹時直覺得頭腦暈眩，胸中壹個勁的發悶，他壹生最好顏面，如今卻被人用這般目光看著，倒像是自己被扒光了曝露於眾人面前，忽然壹口鮮血噴了出來……
　　周圍人見了，立時離得他遠了幾分，只是皺著眉頭看了過來。
　　而許執事掃了他壹眼，便冷冷道：“妳既身為丹道之師，卻壹己之私，犯此大錯，赤水丹溪留不下妳了，將上院符令交出來，自己離開吧，我會給妳半個時辰收拾東西……”
　　“天，直接逐出赤水丹溪嗎？”
　　殿內殿外，壹眾修士聽了，忍不住暗暗低呼。
　　壹開始還以為最多將他逐到下院裏去將功贖罪，沒想到直接開革了。
　　不過也有些明白的，卻是知道，這許執事其實還算是護住了白山君的名聲，他以白山君起了私心之由，將他逐走，便等於是護住了他的大丹師名號，否則的話，萬壹查了出來，這白山君其實在丹道壹途造詣了了，配不上他的大丹師之名，那才真是毀了他的根基！
　　而在這時，許執事又壹轉頭，看向了另外兩位況姓丹師與博姓丹師，他們都是當時與白山君壹同負責丹藥篩選之事的，沈聲道：“至於妳們二人，當初白山君鑒丹之時，但凡妳們拿過來看上壹眼，也不至於出現這等醜事，疏於職責，也有大過，先到下院去歷練幾年吧！”
　　那況姓丹師與博姓丹師聽了，也是臉色大變，對視壹眼，兩相無言。
　　他們兩個才是倒楣催的，白山君當時壹意罷黜此丹，信心滿滿，他們兩人只想著以白山君的資歷與眼力，應該不至於誤認，於是沒有阻止，如今卻出了這麽個結果，又有何話說？
　　而許執事說出了這番話時，神情十分冷峻，沒有絲毫妥協的余地。
　　他剛才將那番話分析的如此透徹，其實也是說給虬龍真人和方原聽的，告訴他們，這件事真的是白山君自己犯了錯，與他這個主考之人沒有半點關系，以免惹火燒身……
　　待到白山君等人已經離開了此殿，那位虬龍真人才看向了方原，輕輕壹拱手，笑道：“方小友，這次事情，著實是赤水丹溪的問題，老夫向妳賠罪了，不過妳改進太化上清丹，又將丹方寫出，與天下共享，實在是大功壹件，老夫會親自上書，為妳求得壹份功德在身！”
　　“仙盟的功德啊……”
　　有人聽了，臉上忍不住露出了羨慕的表情。
　　世間各大仙門，都有功德之論，以功德表明修行之人的身份與功勛。
　　可平時想求得仙盟的功德，那是何其之難，而如今，居然煉壹顆丹便有了？
　　倒是方原並不怎麽在意，他身上本來就有三千功德在身呢！
　　他只是笑了笑，向那虬龍真人道：“那此次考核，又該作何論處呢？”
　　那虬龍真人聞言笑道：“這還用說，妳的姓名，將由老夫親筆寫在玉冊之上，為妳封名！”
　　在仙盟玉冊留了名，便是仙盟認可的真正丹師了，況且是虬龍真人親筆，這面子自然不小，這大殿裏的眾人，聞言也都暗暗點了點頭，這落榜之人，還真個就得償所願了……
　　但沒想到的是，方原聽了這話，卻是微微壹笑，道：“只是封名而已麽？”
　　虬龍真人微微壹怔，臉色有些變化，道：“方小友的意思是？”
　　方原道：“妳們覺得，我這壹顆丹，不足以名列三甲？”
　　殿內殿外，有人聽了他的話，默不作聲。
　　壹時間，那些在殿外圍觀的，倒是覺得理所應該，無論如何，既然已經真相大白，他煉出來的丹藥確實出類拔萃，那麽放在了這壹次丹道小考之中，自然有資格列入三甲！
　　甚至這三甲，還只是謙遜之說！
　　僅憑他將壹顆四轉寶丹，煉成了五轉，便有資格成為當之無愧的……魁首！
　　可偏偏，這麽多圍觀之人都懂得的道理，丹殿之內，諸位丹師卻都面露難色……
　　虬龍真人在這時候，臉色顯得有些為難，看了方原壹眼，才笑道：“方小友，丹道小考，並不算什麽，區區榜單，也無人關註，那丹道大考，才是妳們壹顯身手之時啊……”
　　許執事聞言，也輕聲在方原身邊勸道：“小考榜單已經張貼出去了……”
　　他們兩人說的話都很含蓄，暗有所指。
　　方原卻壹下子明白了過來，轉頭看了許執事與虬龍真人壹眼，淡淡道：“妳們是想跟我說，因為榜單已經公布天下，所以臨時再改前三甲之名，於赤水丹溪名聲不利？”
　　殿內殿外壹些人，聽了這話，頓時露出了壹副恍然表情。
　　如今六道大考在即，而赤水丹溪又是負責準備丹道大考的備考司，倘若在這時候，忽然已經公布的丹道小考前三甲之名，臨時改成其他人，這豈不是向天下人宣告這壹次的丹道小考之中，赤水丹溪犯下了壹個天大的錯誤，到那時，那這天下人卻會怎麽看這備考司？
　　連丹道小考都處理不了，赤水丹溪又還有什麽資格去籌備那天下人人關註的丹道大考？
　　也正因此，虬龍真人與許執事的態度都是，可以給方原丹師之名，甚至可以幫他申請仙盟的功德，甚至其他的賞賜也都不會少，但是，這前三甲之名，妳就不要再惦記了……
　　沒想到方原直接將他們心裏想的事情說了出來，虬龍真人與許執事臉色都有些難看。
　　許執事苦笑了壹聲，道：“方小友，大局為重啊……”
　　“大局？”
　　方原聽了他的話，倒是想起了當初本是魁首，卻最終落榜，壹度潦倒，險些道心失守之事，心裏有種奇異的感覺壹閃而過，於是沈默了許久，他轉過了頭來，神情顯得有些認真，道：“抱歉，道理我懂，但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