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聯手（壹）

　　鄧華安粗中有細，並沒有接受王思宇的盛情邀請，而是把他送到大門外，就知趣地駕車離開，老鄧非常清楚，這棟坐落在江邊的別墅裏，住著壹位仙子般漂亮的女人。
　　那女人有種不食人間煙火般的美麗，即便他這樣粗豪的漢子見了，也會生出自慚形穢之感，兩人許久未見，自然有很多話要講，此時前去打擾，顯然是不合時宜的。
　　推開虛掩的朱紅色大門，王思宇走進院子，心情好像壹下子就放松下來，擡眼望去，東墻邊那幾棵枝繁葉茂的香樟樹上，枝頭掛滿了壹串串綠色的果實，隨風飄蕩著。
　　而草坪經過精心修剪，平整而嫩綠，西側的遊泳池裏，也映出草地藍天，門口的石獅子，依舊臥在拱橋下面，橢圓形的露臺上，放著壹個圓桌，兩把藤椅，圓桌上的壹本雜誌，在風中翻動著，嘩嘩作響。
　　那種熟悉而親切的情緒，悄然湧起，在心底彌漫開來，王思宇笑了笑，信步走了過去，拿出鑰匙，打開房門，走了進去，卻見客廳裏收拾得整潔幹凈，壹塵不染。
　　只是，靠著墻角的位置，擺著幾個特大號的旅行箱，壹些豪華的高檔家具上，也都覆蓋著透明的白色紗絹，墻壁上的國畫也被摘下，顯然，這對母女，已經做好了搬家去南粵的準備。
　　“瑤瑤，舅舅回來了，還不快點過來！”吆喝兩聲後，沒見小家夥像以往壹樣奔出來，也不見廖景卿的人影，房間裏顯得異常安靜。
　　王思宇確定，兩人外出了，壹時童心大起，就把門口的鞋子拾起，藏到旁邊的櫃子裏，趿拉著拖鞋上了樓，準備給兩人來個更加意外的驚喜。
　　在幾個房間裏轉了壹圈，他推門進了瑤瑤的臥室，來到床邊坐下，見旁邊的書桌上，擺著壹個透明的魚缸，裏面幾尾漂亮的小金魚，正在怡然自得地遊動著。
　　魚缸的側面，是壹個儲錢罐，那個發財豬的眼睛上，被畫了壹幅墨鏡，肚子上，也畫了幾只小豬，似乎正在吃奶，很顯然，那是瑤瑤的信手塗鴉。
　　不經意間，目光落在床頭櫃的相片上，王思宇微微壹笑，伸手拿了過來，輕柔地摩挲著，照片裏面，瑤瑤穿著白色短裙，坐在他的大腿上，雙手勾著他的脖子，扮著鬼臉，可愛極了。
　　王思宇是真想念這小家夥了，只看著照片，就樂得合不攏嘴，看了半晌，他把照片放回原位，又取了壹個粉紅色的日記本，躺在床上，嘆息道：“小寶貝，終於肯寫日記了。”
　　日記本帶著密碼鎖，王思宇按照瑤瑤的生日，很順利地打開，饒有興致地翻看起來，裏面記的都是壹些瑣事，還有些牢騷。
　　比如某某老師不好，上課時批評她了；某某某欠錢不還了；某某某太臭屁了，以後不睬她了；要聯合某某某，孤立某某某。
　　看著裏面的內容，仿佛走進孩子的內心世界，簡單而又充滿了童真，王思宇津津有味地翻看著，不時笑出聲來。
　　翻到七月份的日記，就能看出，瑤瑤有些焦急了，每隔幾頁，就會寫道：“想舅舅了。”“大懶蟲，怎麽還不來啊！”“算妳狠！”“嗚嗚嗚，有種永遠別回來！”
　　嘆了口氣，王思宇又翻了兩頁，被裏面的內容所吸引：“昨晚，做了個很古怪的夢，和大懶蟲去爬山，壹直爬啊爬啊，累死了，早晨起來，發現流了好多血，我嚇壞了，跑去喊媽媽，媽媽說，瑤瑤長大了，變成大姑娘了。”
　　王思宇目光壹滯，這才記起，不知不覺間，小寶貝已經十三歲了，再開學，就要上六年級了，還真是長大了，他皺了下眉頭，繼續看了下去。
　　“我問媽媽是什麽意思？媽媽說，以後再不能讓大懶蟲摟著睡覺了，我很生氣，就說，那妳早就長大了，怎麽還可以？說完我就後悔了，然後，然後……我就挨揍了，好疼啊！”
　　王思宇摸著下巴，啞笑半晌，又翻了壹篇，卻見那歪歪扭扭的字體寫道：“媽媽壞死了，總是自以為是，要是沒有我，大懶蟲還會這樣喜歡她嗎？不可能的呀！早就和那些大舅媽小舅媽跑了，始棄終亂了，她不知道感謝，反而打我，真是不講道理，以後，再也不理她了！！！”
　　接下來的日記，大都是些類似的抱怨，出現頻率最多的，就是：“媽媽不要我了，舅舅也不要我了，瑤瑤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憐的人了！”
　　直到近幾天，瑤瑤的心情才又好轉，日記裏寫著：“快搬家了”，“要去南粵了”，“終於能夠見到舅舅和媚兒阿姨了”，“馬上就要走了，人家開心死了！”
　　把日記本合上，放回原位，王思宇笑瞇瞇地出了房間，來到二樓的露臺上，點了壹顆煙，眺望著遠處的風景，心情變得格外舒暢。
　　幾分鐘後，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他看了下號碼，竟是唐衛國打來的，就有些吃驚，忙接通電話，笑著道：“餵，唐大市長，妳好。”
　　“壹點都不好！”唐衛國坐在辦公桌後，眉頭緊鎖，有些不滿地道：“宇少，咱們還是不是朋友？”
　　王思宇微微壹怔，皺眉道：“那還用問，當然是了。”
　　“好，這是妳說的！”唐衛國坐直了身子，拿手敲著桌子，繼續質問道：“那妳王大書記回到洛水，怎麽連個招呼都不打？”
　　王思宇楞了壹下，皺眉道：“衛國兄，妳辦公室裏是不是裝了軍用雷達？我剛剛到家，屁股還沒坐熱，就被妳發現了。”
　　唐衛國擺擺手，緩和了語氣，輕聲道：“雷達倒是沒有，不過，中午妳們吃飯的時候，政府辦有人瞧見了，他們議論紛紛的，恰巧被我聽到了，這才給妳打來電話。”
　　王思宇撣了撣煙灰，微笑道：“衛國，別多想，知道妳工作忙，沒敢打擾。”
　　唐衛國拿起杯子，笑吟吟地道：“就算再忙，妳來了總要見的，咱們可是世交，還是親戚加朋友，這份感情非同壹般，要好好珍惜才是。”
　　王思宇笑笑，沈吟道：“那明天聚聚吧，正好是周末，地點妳定。”
　　唐衛國點點頭，輕聲道：“好，上午十點鐘，咱們在東都漁港見面，老規矩，邊釣魚邊聊天。”
　　“好，那回頭見！”掛斷電話，王思宇沈思半晌，就又撥了號碼，給陳啟明打了過去，微笑道：“啟明兄，恭喜了。”
　　陳啟明似乎心緒不佳，語氣低沈地道：“佑宇老弟，是說中央候補委員的事兒吧？”
　　王思宇點點頭，笑著道：“對，這壹步至關重要，妳走到前面了！”
　　陳啟明擺擺手，輕描淡寫地道：“沒什麽，下屆妳和衛國也就上來了。”
　　王思宇笑笑，搖頭道：“未必，妳跑得太快，我們怕是很難追趕了。”
　　陳啟明嘆了口氣，心緒不寧地道：“老弟，別灌迷魂湯了，什麽時候到江南省，咱倆聚聚，最近心煩，想找人喝酒，可想來想去，也就是妳了。”
　　王思宇笑了笑，點頭道：“好，有機會，我和衛國壹起過去。”
　　陳啟明皺了下眉頭，有些不悅地道：“別提三兒，那人不地道，把事情做絕了！”
　　王思宇心裏壹跳，不動聲色地道：“怎麽，有矛盾了？”
　　“壹直都有，以前只是理念不合，現在嘛……”陳啟明沒有把話說完，就轉移話題，面無表情地道：“知道嗎？唐三要動了。”
　　王思宇眉頭壹挑，沈聲道：“怎麽個動法？”
　　陳啟明側過身子，盯著墻上的壹幅字畫，淡淡地道：“去甘寧省，擔任西州市委書記。”
　　王思宇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皺眉道：“這麽說，渭北的棋下完了？”
　　“應該是下完了！”陳啟明把手壹擺，沒好氣地道：“妳我都走了，哪個能攔得住他？”
　　王思宇笑笑，意味深長地道：“前些日子，看了渭北媒體的消息，還以為妳老兄擺平了老莊。”
　　陳啟明拿起杯子，剛要喝水，聽到這話，把杯子重重地鐓下，冷哼道：“老爺子臨終前就說，他這輩子犯的最大錯誤，就是看錯人了，這個莊孝儒，吃家飯拉野屎，早晚要他好看。”
　　聽出他語氣中的凜然殺氣，王思宇暗自吃了壹驚，試探著問道：“怎麽，談崩了？”
　　“還沒有，不過，應該是快了。”陳啟明勉強壓住怒火，忿忿地道：“早就知道他和唐三眉來眼去的，但沒想到，他會借助唐家的勢力，接二連三地搞事，想奪我們父子的權！”
　　王思宇淡淡壹笑，輕聲道：“這還真是養虎為患了，羽翼豐滿之後，單幹就可以了，何必要把事情做絕？”
　　“不提他了。”陳啟明面色鐵青，皺眉道：“佑宇老弟，若論心機之深，妳我都不是唐老三的對手，渭北這盤棋，咱們兩人可都輸了。”
　　王思宇點點頭，微笑道：“衛國是很厲害，能用這麽短的時間，就把渭北拿下來，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明天見了面，還真要恭喜下。”
　　陳啟明微微壹怔，詫異地道：“妳在渭北？”
　　王思宇笑著點頭，輕聲道：“剛過來，衛國就知道了，他打電話過來，約好了明天見面。”
　　陳啟明瞇上眼睛，似笑非笑地道：“佑宇老弟，我要是妳，應該去見的不是他唐老三，而是尹兆奇。”
　　王思宇擺擺手，笑著道：“不好吧，這個時候要是翻盤了，衛國不是要氣到吐血？”
　　“這才夠刺激！”陳啟明把筆丟下，眼裏閃過壹絲精光，淡淡地道：“怎麽樣，收官的時候玩壹把？”
　　“可以！”王思宇點點頭，輕聲道：“不過，要玩就玩把大的，小的沒意思。”
　　“怎麽說？”陳啟明伸出兩條腿，放在辦公桌上，輕輕地搖晃著，全然沒有半點省委副書記的做派，但任誰見了他現在的氣勢，都會感到莫名的敬畏。
　　“打掉莊孝儒，怎麽樣？”王思宇的語氣很輕，表情也極為輕松。
　　陳啟明楞住了，半晌，才把雙腿從辦公桌上收回，有些興奮地道：“老弟，這是妳的意思，還是春雷書記的意思？”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妳能開出什麽樣的籌碼。”王思宇把手壹擺，聲音裏不帶有任何感情色彩，像是說著壹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陳啟明沒有急著答復，而是思索片刻，就展顏壹笑，氣定神閑地道：“周壹下午，我就飛到京城，咱們在西郊的跑馬場面談，怎麽樣？”
　　“好，就這樣。”王思宇隨手掛斷電話，嘆了口氣，淡淡地道：“衛國，妳真是好算計，只可惜，胃口太大了。”